虽然恭敬,却有种郁郁之色。
江芙站在半开的窗口,望着蹒跚远去的老妇人。
在门口守卫的小厮,瞅见女子的容颜,不由垂涎。不过也只敢默默咽口水,不敢真的做什么。
女子花貌正盛,如春花绽放,还轮不到他沾染。
那县官老爷脱了官服,沐浴焚香,换上儒巾长衫,照了照镜子,梳理长须后施施然走进后院。
烟霞笼罩,精舍静谧屹立,房内有琴音穿出。
原来那妙龄女子,不仅有绝佳容貌,还有高洁才情。县令推门的手转为敲门,顺便把守门的小厮一脚踹开。
曲音停罢,清柔的声音袅袅散开:“请进。ding ding”
县令捋捋胡须,摆正身体,从容地踏入。
“姑娘身体如何?吃得可合意?用得可顺手?”
来的人敛起官威,一副儒学先生模样,倒是平易近人。
江芙起身,云发垂顺身侧,眉眼清濛中一点神采,似远似近,湛然若神人。
“皆是合意合时,多谢县尊招待。只是……”她迟疑道,“我有师命在身,还需尽早完成复命。”
县令记起她自称出家人,于是引这少女说自己身世和往事。
这女子虽淡然,却也不防设,什么都给他说了。
县令不由暗中点头,颇为自得,此等天姿,又如此纯然,是上天对他赏幸。遂道:“在房里待着也闷了吧,去花园散步赏花可好?”
他手伸出抚在女子玉白的手背,玉手却抚上肩侧的青丝,让县令“无功而返”。
本是薄怒的县令,看到女子抚鬓,冷淡的神情似凭添动人之色。他的怒气荡然无存,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方才唐突。
振了振衣袖,侧过身子引路道:“我带姑娘去欣赏一番,有劳了。”
守门的小厮看到二人并肩走出去,心里泛酸,又不敢表露半点。
心道:他·娘·的,迟早轮到我。
南方的秋天比北方的秋天暖和,甚至可以说是炎热。
所以在这个时候,南方的鲜花和植木仍旧繁丽多姿。
这官署后院里种了许多花,县令看到江芙多看那丛蔷薇。
他便弯腰折了一枝,笑着递给她。
江芙眼神微凝,县令身后的老妇人亦是脚步凝滞。
见她未接,他耐着性子温声道:“我有鲜花,遂配美人。”
江芙眸光流动,远望他身后,道:“我有白玉,即赠君子。”
闻言,男人兴高采烈,老妇人震惊接着黯然。
县令神采飞扬,如获青春。
让这个走下坡路的老男人自得的,无非是权力地位,以及年轻美女的青睐。
在他恢复青春得意事,也往往伴随着糟糠之妻的绝望。
老妇人蹒跚着绕路离去。
江芙没有接他的花:“我既无白玉赠你,又如何能接受你的花。”
县令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女子纯质可爱。他对她的戒心放下,进城被带到这里的女子,起初多少都会挣扎,只有她无半分惶恐焦急。
江芙与县令聊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她进了屋,桌面上有一个食盒。
她打开门,问站在门口的小厮:“那位夫人怎么不等我回来?”
小厮转了转眼珠,明白她说的谁了,笑嘻嘻道:“她个老婆子怎么好意思见您。”
“风烛残年,又不能生孩子了,走动都是丢人现眼。”
第89章 违反县规
◎蓦然回首,青春华年已是上辈子了。◎
小厮说完,就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投向自己。抬眼,对上女子似笑非笑的神态。
他忙低下头,抓耳挠腮,言辞谄媚:“您是天上的云,她是地里的泥。不一样,不一样。”
江芙转身关门,没有理他。
一连几日,县令都携礼而来。每每与江芙说些奇闻异事,信手拈来间颇显文才。他说话温文,又彬彬有礼,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这天暮时,江芙提早回了院子。送饭的妇人也没有早走。二人恰好逢上。
女子鬓边别海棠,外披蜀制红披风,拂卷了霞光。
清冷的月光,披上云霞。
没了高高在上的距离,终于坠落在暮霭里。
“夫人来了。”她解开披风,容颜匹丽,满室生辉。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人的双眼就很难在离开。
老妇人踌躇不前,住过官署后院的女人,最后都不想离开。
她也会这样吗?
“我不过一介粗陋之人,姑娘不必对我客气。”末了,老妇人抬首望她,“您喜欢这里吗?”
江芙抚过侧发,笑道:“我了解不全,又何谈喜欢。”
“县尊……”老妇人嘴里泛起苦涩,终究没有问出,反而道,“他乡虽好,终非久留之地。”
年轻的女子道:“正是。”
到官署后院的女子,一开始都这么想,后来都变了。沉溺在县尊的温柔里,最后客死他乡,无人敛骨。
苍老的叹息:“近来天气转凉,姑娘多添衣物。”
“夫人亦是。”
次日,老妇人再来送餐,就被小厮告知——
“你今天不用送了,找个地方偷懒打盹吧。”
县尊陪着江芙骑马游景,赏秋花饮酒。
在野就想着人烟,远处的小镇炊烟升起,纷杂的饭香四溢。
这里吃饭的时候,好像与外面没有什么不同。
江芙勒着缰绳,看向民宅:“县尊,您饿了吗?”
他阅历不浅,自是知身旁的女子饿了。县令道:“我腹中甚饥。”
他掀袍子下了马,令随从牵着绳。
他抚摸另匹马鬃,道:“前面是乃是人市,我们下马步行。”
马上的女子浅笑。
二人脚力至小镇上,此时虽是下午,但天气尚晴,街道上还有摆摊卖菜卖小玩意的。
只是他们一行人出现,商铺里的客人,茶肆的老板,歇息的苦力,做饭老妪都看向他们。
准确来说,是盯着江芙一人看。
江芙叹道:“县尊治下真严,我竟没看到年轻的女人。”
县令轻叹:“潮州本来就是女少男多。知州大人为此亦是苦痛。我身为下官更是要看护好治下的女子,让她们在家中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连门都不能出?江芙微叹,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旁边低矮的房子,传来嘶声裂肺的小孩哭声,尖柔,弱小。是女孩子的。接着哗啦的水声扩散,响起小女孩柔弱求救声。
“阿叔,不要……”
“阿姆,救我……”
知县与江芙同时皱眉,二人冲进低矮的房屋。
矮泥的门槛,阴沉昏暗的屋子里,墙体斑驳,水渍四溅,光阴似乎凝滞了。穿着麻衣的中年男人,身材矮瘦,枯黄脸颊。
他的枯枝手伸进水桶,使劲按下黄发头颅,似按充气的球体,如果不用力就会飘浮起来。完全不顾小女童的哭喊求饶。
“住手!”知县的话刚落,随侍的差役抬手落在男人脖颈。吃不饱,干活又重。中年男人自然不敌随侍那一手横刀,脖根酸痛,不由自主松了手。
男人又惊又怒,扭头回看。
埋进水桶里的女孩浮起头,细软的黄发乱七八糟地竖起。约莫五六岁,脸色、唇色苍白脸色。
忽然一双手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温暖又细腻。柔柔弱弱的咳喘声响起,小女孩“哇”地喷出一口水。
“姐姐抱抱你,好不好。”素衣女子用帕子擦拭她嘴角的水渍,温声安抚。
女孩僵冷的身体渐渐缓过来,苍白的脸颊有了红色。
她微微抬头,睁着水雾的杏眼看她。
“姐姐。”
好好看,白白的脸,干净柔软的衣服。她依靠在女子身边,如榕树下一颗矮矮的枯枯的野草。
县令的余光扫过,不禁荡起一片柔情。随即呵斥道:“县中律法,你不知吗?不可再沉溺女婴。”
中年男人目光里垂涎,看着站在角落里的女人。他贪意升起,却在看向同来的两个男人时稍稍褪去。
“什么律法!你们几个闯进人家屋子里,阻拦别人做事。”他气愤地拿起桌子上木棍,“我看你们像歹人,莫不是拐了良家的歹人。”
他瞅向江芙,嘿嘿一笑。
随从见男人这么般无礼,简直是要作死。他便轻轻松松夺过木棍,反指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