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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红衣都与平日里不同,绣纹精致,连肩膀都更挺括了。
  啧。
  活像一只开屏的大孔雀。
  还是一只挺有心机、懂得做成自然模样的大孔雀。
  罗国君,周奕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你将先生晾了那么久,此时过来,是来装不得已的吗?
  闻姚根本没理他,双手捧住钟阑的肩膀:流匪之事的确复杂。他们将先生的批语递给朕,确有启发。朕已然处理得当。
  有了先生的帮助,你却才完成。周奕温和地笑了下,先生,这份答卷若是在考场上,恐怕考官已然打道回府了。
  那倒不如燕国君,闻姚冷哼一声,淡然笑道,答卷糟糕成这般模样。
  停停停!
  钟阑连忙拉开险些打成一团的两人,心里无奈极了。
  平日里两人都靠谱极了,怎么现在和两个小孩似的。
  先生,你知道燕国君的答卷是怎样的吗?闻姚回牵住钟阑拉他的手。
  周奕表情逐渐变冷。
  若你说的剿匪就是连坐举报,捉住一人,他先前待过的村庄只要没有报官便全村入狱,闻姚说,这倒是方便极了。
  钟阑的心像是忽然被抓紧了。
  难道不有效吗?周奕反问,挑眉,若非如此,你如何解决问题?难不成,你现在仍犹豫不决,放下手中之事,换装打扮,来亲近先生?
  怎么又开始了?钟阑有些头疼,但同时,他对周奕的问题的确也有些好奇,闻姚,你将事情完整说来吧。
  冤有头债有主。闻姚淡淡抬眼,这些流匪,不过是小国旧将不愿改投新主,要说义气却比谁人都有义气。你下令,他们便宁死不再牵扯上村民,的确卓有成效。然而,若能将其收服,才是上策。
  收服?一天,收服流匪?
  闻姚扯动嘴角:燕国君,你曾记得那些被你当做猎物取乐的人?
  周奕的笑骤然收拢。
  朕那日没有杀他们,而是将他们收至罗国使团。闻姚怜悯地望着他,他们都是那些覆灭的小国之将,本该是振臂一回千呼百应的人。
  钟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慢慢放下。
  先生最喜无忧无虑,闻姚挑衅似的伸手拨弄钟阑两鬓散落的头发,朝周奕抛个引战的眼神,这才能让他了无烦恼。不是么?
  周奕努力压制恼羞成怒,呵了声,转身便带人离去了。
  流匪之事,我也没想到你会处理得如此快和得当。钟阑欣慰地转身,正打算给予老师的鼓励,忽地,动作僵硬。
  他身边那神采奕奕的大孔雀,似乎正在骄傲地开屏。
  钟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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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细作
  寒冬已至。院子里落满了雪。
  西边的院子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池塘里也放着许多红油纸折成的小灯,东边却一片银装素裹。
  还有大半个月就又要过年了。钟阑捧着手炉,膝盖上摊着本书,燕国君还是没有动静。这样拖到过年,我们都得在雨行城过年了。
  他最近惧冷,裹成了一个球,走起路来一摇一摆,于是干脆整日躺在卧榻上。
  闻姚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钟阑身边,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体温,轻声:你最近身子又出了状况,我倒是希望燕国君还能这样安稳下去,他要是此时开始搞事,我反而担心你。在雨行城过年也无妨。
  钟阑嗯了声,闭上眼睛,几息之后就睡着了。
  闻姚皱起眉,盯着他的睡颜,心里隐隐不安。
  钟阑的发病时间其实有迹可循,虽然有时会提前或是延后,但大体上是固定的。他的下一次头疼发作大概在四五天后,算上恢复期,一直到过年前都没有战斗力。
  先生,朕来了。
  闻姚一把推开门。周奕身着青丝盘龙袄,立于院外。他见着开门的是闻姚也不恼,如之前几天一样,将闻姚当成空气,对着门内高声:先生,您醒了吗?
  闻姚眉头一皱,刚想拖着周奕,忽地背后传来温和从容的回应:我整理好书本就来,陛下先去书房。
  回头,刚才还睁不开眼睛的团子不知何时已将和被褥似的衣衫脱去了,身着普通冬装,立于桌边认真地整理书本,神情淡然,看不出半点困倦和难受的样子。
  周奕果真没发现钟阑的异样,颔首:朕先去了。
  待他走了,闻姚走过来,心疼且无奈地拂过钟阑的脸,声音冷且轻:我可以故意弄出些事件来,拖过这几天,让你这几日都不与他接触。
  无妨,我撑得住。
  那这几日我陪着你。
  你们终究是两国之君,既做好了约定,就遵守。钟阑转头,别落人话柄。
  这些事情本不用钟阑教的。闻姚冷静下来,点头,继续看书了。
  他怎么最近愈发粘人了?
  钟阑看向静默的闻姚,叹了口气。
  待手上的书整理完,钟阑将捧着书盒,将书盒交给屋外候着的李全,让他带过去。路过闻姚身边,他轻声:别让燕国君发现我身体有碍。
  闻姚皱眉,看着那道挺直的背影在纷飞的雪地里逐渐走远,撑着伞,发丝却与斜飞的雪丝交缠。
  下了课,李全撑伞送钟阑走过狭长的连廊回卧室。忽地,钟阑瞳孔骤缩,直愣愣地倒向连廊里的柱子,肩膀狠狠撞上柱子,咳嗽起来。
  李全手忙脚乱,钟阑反而更冷静。这几日他为了隐瞒自己的病情,把宫人们都支走了。
  李全,我自己回去,你赶快去找太医。
  李全很快冷静下来,看着连廊另一端的卧室,心想也不算太远,立刻应声离开了。
  钟阑扶着柱子,大口喘气,脑袋和炸裂了似的,一步一踱。
  先生,李全怎么抛下您一人?
  钟阑扶着柱子,后背僵直。
  那种钻心的疼从脑子一路往下劈,几乎将钟阑一分为二。他的眼前似乎都出现了幻觉,看到血液从大脑的沟壑中渗出,爬过他的皮肤,体温一寸寸变冷。
  周奕走到他身边:先生,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玄袍青年的睫毛微颤,表情冷淡而矜持,眼神波澜不惊,似乎鬓角的湿意是因为飞雪的吹拂:屋内没了熏香,我让他直接去取了。
  本就白皙的面庞带上几分病态的苍白透明,嘴角却抿成一条锋利的线,倔强、强硬的眼神在莫名而来的脆弱感中愈发美味。
  周奕舔了下嘴角:原来如此。朕担心雪天路滑,下人照顾不好先生,特意追出来呢。
  多虑了,就这几步路。
  寒风拂过连廊。
  周奕怎么还拄在原地不动?他怎么还不走?
  脖颈处微微渗出冷汗,眼神却一如既往冷得锐利。疼痛越来越远,神志在极端痛苦和否极泰来的虚幻空无间跳跃。
  先生,周奕慢悠悠地走来,您还不回房,可是要朕扶您回去?
  钟阑企图抬脚。但身上的神经似乎都不听他的使唤,若脚步悬空,他恐怕再也没有余力保持稳定。
  我在赏雪。
  真是的,周奕走过来,亲昵地扶住钟阑,若是要朕扶,直说便是。
  不用!钟阑脸色一变,像是因为被触碰而暴怒,用尽全部力量推开周奕冲回卧室。
  他猛然将门关上,身子软趴趴地贴着门,慢慢滑下坐到地上。
  门外,周奕眼睛微眯,然后笑着从院子里走出了。
  钟阑撑起身子,从窗户开着的缝里望向院内,刚好看到周奕衣角消失在转角。与此同时,院子转角还有另一人!
  李微松!
  钟阑忽然睁大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能贸然追上去,然而这些天燕国君一直隐瞒李微松的下落,一有挑战他们耐心的架势。此等机会,异常难得!
  呼吸急促,眼神迷离,脖颈上肌肉紧绷。他推门小心地进入院落,在天旋地转之间奇迹般找到平衡,慢慢探索至东院的墙边,用后背贴着墙,将身体重量压在墙壁上,仰头长舒一口气。
  你倒是将我这块肥肉利用得无比得当。装作要出卖我,把人引来雨行城,吊着他们两个却迟迟不下手。
  李微松的声音有些无奈,但并不激动,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
  钟阑微怔。他不是没想过这是李微松和周奕联手下的局,但周奕的痴迷与李微松的杀意截然不同,他很难想象李微松是怎么说服周奕与他合作的。
  周奕漫不经心:他和闻姚的关系比朕想象得要更紧密。朕难道不想让闻姚早点滚开?这必然要多花些时间。
  我也是有耐心的。李微松哼了声,他的头疼病该发作了吧?最近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算着日子也就是最近了,但好像没有什么征兆。
  要不我趁他虚弱来次袭击,你试试英雄救美。
  李微松和周奕的对话越来越远,
  钟阑一边听着,一边确定不能再相信周奕。周奕和李微松才是一伙的,他和闻姚在雨行城被周奕吊着,说不准之后还会遇到更多问题。尽早与闻姚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他想调整下姿势,起身回房。然而在寒风中一吹,原本就痛苦不堪的身体愈发脆弱。他听到自己骨骼咔的一声,冷汗顺着下巴流到锁骨,面色无比苍白。
  即便如此,他都忍住了,单手扶墙,慢慢挪动,不发出一点声音。
  李微松:该死,闻姚的车队怎么从那边路过,我得从中央的院落绕路离开。幸好钟阑还在屋子里。
  不好!
  血流快速冲击已然疼痛麻痹的大脑,钟阑眼睛瞪得无比大。
  院落的石门,迈出了一只脚。
  他握紧拳头,死死盯着那只脚。时间被放慢了,眼中的凶悍却加速武装他濒临崩塌的身体。
  脸出来了。
  他转头了。
  被看到了。
  这边不方便。你到朕屋子里躲一会儿,还是从另一边离开为好。
  钟阑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人。
  是周奕。
  跨过石门朝这边走来的是周奕,不是李微松。
  李微松的声音似乎就贴着石门的另一边:怎么了?
  周奕的眼神落到钟阑脸上,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继而转过头看向石门另一边的李微松:钟阑的窗户没关。
  啧,算了,我到你屋里等一会儿。
  李微松的脚步声逐渐行远。钟阑眼睁睁看着周奕走到自己面前蹲下,用一根手指竖在钟阑嘴前。
  李微松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去哪儿?
  周奕高声:去嘘寒问暖。
  李微松的不屑声离得太远,听得不甚清楚。周奕却越来越近,看着钟阑充血的双眼,声音极低极低:别动,李微松没走远。他见着你这副样子,闻姚还不在身边,说不定会改变主意,立刻杀过来。朕可不会武功。
  别这样看着朕,周奕凑近了,似乎觉得此时脆弱的钟阑特别诱人,蹲下轻抚他的头发,对不起,朕让你知道,之前是与李微松联手欺骗你的。
  钟阑声音喑哑:我知道了,自然不会与你合作下去。你如今又为何不通知李微松过来?
  因为啊,周奕眯起眼睛,朕并不想伤害你啊。
  可你与李微松合作,他想。
  先生,周奕贴近了,声音诡异且玩味,你说,朕到底是在与谁合作?
  钟阑一愣,周奕忽地跨到他身后,一把捂住他的嘴,避免他叫出声,然后在耳边娓娓道来:李微松以为朕与他联手骗你,但朕又何尝不能与你联手,去骗他呢?一切都只需要你的一声同意,这场细作的把戏就能立刻反转。
  钟阑的眼睛越瞪越大。
  你瞧,朕对你多上心。周奕凑到他耳边,你同意吗?
  剧烈的疼痛似乎抹灭了钟阑最后的神志。他的世界变成了黑白两色,周奕不怀好意的笑意牵引着他,似乎是吹笛人在诱惑陷入昏睡的孩童。
  忽地,另一边,西门外传来脚步声!
  以钟阑对他的熟悉,他一下就认出这脚步声属于闻姚。
  他正要出声叫他。周奕的声音冷冰冰砸在他耳边:朕一直默许你与闻姚交流,但这场交易有个条件。你一旦告诉闻姚,朕立刻转向李微松那边。若你此时出声,这场交易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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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昏睡
  闻姚步入院落。他见到卧在周奕怀里的钟阑,瞳孔紧缩,立刻走了过去。
  钟阑完全昏了过去。
  健步而上。周奕同时后退一步。闻姚眼神锐利,一把牵住钟阑的手,轻轻一拽。不会武功的周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闻姚轻松将人揽回自己怀里,甚至并未惊扰到他。
  罗国君,这般紧张做甚?周奕在原地,噙着自己一贯的笑,朕在院里发现了昏睡不醒的先生,甚为担忧于是抱起人来。你为何一副警惕的模样?
  闻姚没理他,低头看向钟阑。他的上半脸一片熏红,眉头紧皱,呼吸不时抽搐,手紧紧抓着闻姚胸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