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寨,神树下。
寨子里的人走出来把释比团团围住,年轻人围在里层,一个个自告奋勇,都想跟着释比去风邪岭走一趟。
所有人人都知道此行危险重重,可能会丢掉性命,可是没有一个人害怕胆怯。
时间紧迫,容不得大家再耽搁,江离跟释比商量了一下,寨子里本来年轻人就少,不能让所有人年轻人都去冒险,于是她主动请缨要跟着释比前去,秦天也没有二话,反正他心里已经决定了,江离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释比,就咱们三个人一起去,剩下的就留在寨子里,有什么危险也好照应一点老人和小孩。”
释比听了江离的话,低头想了想,他心里觉着这样的安排实在是不妥,江离和秦天毕竟不是寨子里的人,怎么能让他们去跟着冒险呢?刚想开口拒绝,一旁的丹木吉伸了伸手,也掺和进来了。
“我也去!”
“还有我!”朵尕紧随其后。
“我我我!”
“还有我!”
一听到这两人的话,年轻人自告奋勇的声音又再一次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释比赶忙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一脸严肃地说道:“现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江离说的有道理,不能让所有人跟着去冒险,至于怎么安排……”
他一时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江离,这孩子成天在外跑,眼界也开阔些,说不定有更好的主意,于是问江离:“江离啊,你怎么看?”
江离上前一步,眼睛绕着人群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丹木吉的身上,只见他不停冲着江离挤眉弄眼,见她没反应,又赶忙伸手指向自己,用口型对着她说:“我我我!”
江离无视了他的诉求,她私心并不想让丹木吉跟着去,她知道丹木吉对阿妈来说意味着什么,阿妈一个女人在这偏僻的村寨里养大他们不容易,要是丹木吉有什么闪失,阿妈可怎么办,那可真是天塌了。
于是她也不顾丹木吉的明示暗示,视线直接略过丹木吉,看向释比:“我的意思是我跟秦天跟着你去,人少好办事,遇到什么危险也好做反应,大家也能顾得过来,人多了容易乱!再说我身上都有功夫底子,比别人来得合适!”
释比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人多了反而不好办事,江离在山上跟宋道长练过多年功夫,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么看来确实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丹木吉在一旁跟着干着急,一听江离根本没提到自己,心里急了,赶忙出声:“我跟朵尕也跟着去,我之前去过那里,释比说我冲撞了些不好的东西,反正都是要去化解的……”
江离无语地叹了口气,实在忍不住翻了丹木吉一眼:“你现在去干嘛?等风平浪静了再去也不迟啊?非得现在去?”
她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不想让丹木吉跟着去冒险,但丹木吉死活不依,非嚷嚷着要去,谁劝也不听。
释比背着手在树下踱了一会儿,见丹木吉愿望强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于是点点头:“那行,就这样吧,我们五个人一起去,剩下的都留在寨子里!大家先回去准备下,我们一会儿在树下集合。”
说完,一行人就散开了。
阿妈刚刚站在回廊上已经把他们的决定听得一清二楚,转身抹着眼泪钻进厨房里,她一边忙着给他们装吃食,一边拿袖口抹眼泪,心里实在忍不住埋怨起丹木吉来,为何要非要去那地方,之前在风邪岭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之前丹木吉跟着寨子里的青年一起去风邪岭寻朵尕的阿爸阿妈,她没有反对,因为多少年过去了风邪岭都没再出事,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扎朗回来了,她还想开上母的门……
门外传来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阿妈知道他们回来了,赶忙背过身去。
丹木吉一进屋就来厨房寻阿妈,他定定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阿妈苍老的背影,心里实在不好受,他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一走,阿妈肯定会整宿睡不着觉,每时每刻都为他担惊受怕,想到这里,话就都哽在了嗓子眼里,一时难以开口,就那么看了好一会儿,阿妈一回头看见了他。
“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啊,愣在这里干什么哩!”
丹木吉低下头:“阿妈,对不起……”
说话间情绪上涌,喉间有些哽咽。
阿妈了解丹木吉的性格,像自己有些倔强,他已经决定的事就算自己再反对也是没有用的,算了随他去吧,只能祈求各路神灵庇佑了。
她淡淡地笑了笑:“行了,你放心去吧,一定要跟朵尕还有江离他们,一起平平安安回来……”
说完,赶忙背过身去,拿起灶上的勺子去捞锅里刚刚煮熟的腊肉。
江离和秦天在厅堂里列清单,多吉满屋子乱窜的帮他们找东西。
“多吉,绳子!”
“多吉,砍柴刀!”
“多吉……”
江离和秦天轮番叫着多吉的名字,多吉像个跑堂小弟似的,忙得不亦乐乎。
见东西收的差不多了,多吉从墙上取下一个竹背篓,帮他们把器具都一一装了进去,丹木吉和朵尕还在房间里没出来,江离和秦天就坐在火塘边等。
多吉站在一旁,拽着背篓的背带,看向江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离笑了笑问:“多吉,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离姐姐,能带我去吗?”
江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了笑: “太危险了,你年纪还这么小,就乖乖在家照顾阿妈吧!”
多吉低下头,用脚尖碾压着地面,有点不高兴。
“可是我想去!”
阿妈刚好端着吃食从厨房出来,听到了多吉的话,板着脸说:“那是什么地方啊,你想去,你不知道你哥哥上次去命差点都没了吗?江离姐姐去,那是她身上有功夫哩,你要去不是得拖后腿吗?”
多吉听了阿妈的话,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瘪了瘪嘴,一扭头气冲冲跑进房间关上了门。
阿妈望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唉,这孩子!”
扭头把一盆吃食搁在地上。
“江离啊,这是给你们准备的吃的,你们啊一会儿都带上!”
江离盯着那满满一大盆东西,有点愣住:“阿妈,这么多啊!”
“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就怕你们在那边耽搁了,要是没东西吃可不行,等会儿都带上,这些我都已经煮熟了,直接吃就行,有蒸土豆、腊肉,还有糍粑,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哩?”
“够了够了,这么多,够吃好久的了……”
正说着话,听见释比在楼下催促,江离忙向着朵尕的房间里喊:“丹木吉,好了没,要走了!”
“好了!好了!”说着就牵着朵尕急急忙忙走出来。
阿妈其实是不太愿意让朵尕去的,她跟江离不一样,是个不会功夫、娇滴滴的姑娘,温柔娴静如水,哪里能经受住这种危险的状况呢?于是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好言好语地劝说。
“朵尕呀,要不你就跟阿妈一起留在家里吧?你看外头这么危险,你跟着去阿妈实在也不放心哩……”
朵尕面露难色:“阿妈,我必须得去……我还想去找找我阿爸阿妈哩……”
毕竟儿女和父母之间那就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朵尕的阿爸阿妈在风邪岭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她心里肯定不好过,她此话一出,阿妈就不便再多说些什么了。
一旁的江离和秦天一听到朵尕提到“阿爸阿妈”的字眼,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江离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倒想看看这个朵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天不看朵尕的脸还好,只要一看就会心烦意乱,朵尕长着一张陈白露的脸,要说让秦天当场放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有猜忌也有希冀,两相冲撞,直搅的他心绪不宁。
阿妈不说话了,弯下腰把准备好的吃食一样一样搁在背篓里,末了拍了拍背篓。
“行了,快走吧,别让释比等急了!”
江离点了点头,起身就往门口走,秦天很自觉地背上背篓紧跟着走出去,就在即将跨出大门的时候,江离突然回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
“多吉,我们走啦!”
可是那扇房门始终没有打开,江离笑了笑,扭头快步下楼。
释比正站在神树下等他们,身上挂满了法器,走起路来碰撞到一起,叮铃哐啷直响,寨子里的人也都聚在神树下,一直没有散。
五人聚齐,转身大踏步向寨子外走,忽听见多吉在后头的哭喊声,他们一回头就见多吉正飞奔过来,两条腿倒腾的那样快,像是安了发动机似的,突突地搅起了一地的尘土。
他直直地冲进江离的怀里,把江离撞得连退好几步才止住,多吉扬起脸,一边哭一边说:“江离姐姐,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江离低头看着多吉黝黑的小脸蛋,灰尘和眼泪混合在一起,整个脸上蒙了一层灰,她冲着他温柔一笑,柔声说:“知道了!”
秦天看着眉目温柔的江离实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时候太少见了,大多数时候她都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也就对包子的时候有这样的耐心和柔情的时刻,果然孩子和狗就是女人心间的柔软,至于男人,呵呵。
又是一通哭天抹地的辞别后,五个人终于上了路,寨子里的父老乡亲站在树下伸长了脖子送别,一个个都表情沉重,那架势像是送战士出征。
天色越来越暗,寨子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身后。
去风邪岭还得且走一会儿,江离和秦天这一路都紧盯着朵尕,丝毫不敢松懈,生怕她搞出什么幺蛾子。
释比见了还以为他们是紧张害怕了,笑着调侃:“江离,我看你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害怕了?”
江离看了一眼远处山间的巨大裂缝,火苗若隐若现,一会儿从地下蹿起,一会儿又悄无声息的落下,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涌起。
她瞥了一眼朵尕,意有所指地说:“我啊,什么都不怕,就怕有些人呐故意装神弄鬼!”
这句话别人听来可能没什么,但是秦天知道其中的深意,他回头看了江离一眼,两人眼神瞬间交汇,有种久违的默契。
丹木吉倒是听出她话里有话:“你是说有人装神弄鬼?谁啊?”
江离冷哼一声:“没谁,反正你注意点,特别是睡着的时候,小心呀,别人咔哒一声捏碎了你的脖子。”
丹木吉听了只觉脖颈间一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朵尕也被吓了一跳,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丹木吉一边柔声安慰新娘,一边不满得斥责江离危言耸听。
“你看,你尽说些吓人的,把朵尕都吓着了……”
江离嫌弃地翻了丹木吉一眼,她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这样恋爱脑,动不动就是朵尕怎么样,真是让人受不了,索性跟秦天换了位置,紧跟在释比身边。
这次的所见,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这里既没有火山,也不在地震带上,大地为何会突然开裂冒火呢,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释比,心想着释比代代更迭至今,也许知道些什么?
于是开口就问:“释比,这到底什么个情况啊?又是裂缝又是冒火的……”
她说着往远处的裂缝指了指。
释比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远处的裂缝,又回头看了看几人,突然说:“你们听说过一个传说故事吗?”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故事?”
“曾经的羌族首领是一位美丽康健的姑娘,她奉命到天界取火,为了避免恶神从中破坏,把火种藏在白石里,才得以平安带回人间,两块白石相互碰,冒出的火花可以引燃枯枝干草,人们便能用这火烤肉做饭,夜晚也可以用来驱寒打猎,生活得以改善,从此羌族世世代代便把白石当作火神的化身……”
丹木吉不解:“所以这跟眼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一只布谷鸟从他们头顶飞过,布谷布谷的叫声清越亮耳,显得这林间愈发清寂,释比没说话,看着远处起伏的群山微微有些出神。
江离听了这个故事,心里某个地方咔哒一声豁然开朗,也许所有的故事都可以连起来了,而其中环环相扣的关键元素就是——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