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暗。
树下，厉憬衍一根根地抽着烟，烟头落在脚边一地。
他身上散发处的气息太过低沉，寒意深厚。
手下和医生朋友都没有靠近。
半晌。
一直在车内守着妹妹的男孩下车，不顾手下的眼神阻止挺直着背走到了厉憬衍身旁。
“答应的事，还作数吗？”他看着厉憬衍冷硬的侧脸轮廓，问。
最后一口烟抽完，厉憬衍又点了根，没有马上作声。
男孩急了。
尽管他在这个年龄少有的沉稳，但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面对厉憬衍这种气场强大的男人，也会慌乱。
“你答应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有些着急，但掷地有声。
厉憬衍终于看了他一眼，将他情绪尽收眼底。
“作数。”在男孩明显身体更为紧绷的时候，他吐出了一句。
——如果那个女孩不是他要找的孩子，依然会带他们回国。
亲子鉴定的答案，是没有血缘关系。
希望再一次的落空。
厉憬衍抽了口烟，语调不变：“放心。”
男孩一颗提着的心终于往下落，但还没有彻底落下。
“我会报答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他重复自己的承诺，想告诉他他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夜风吹过，其实有些冷。
烟雾缭绕下，厉憬衍本就晦暗难辨的脸更加的模糊看不透。
他没有把男孩的话放心上，但此刻不知怎么回事，难得多话问了句：“你能帮我什么？你觉得现在的自己有能力帮我？我需要你帮我什么？”
男孩愣住。
骨子里倔强不服输的因子涌出，他坚定地说：“我会让自己有能力，现在不行，那就以后。”
厉憬衍睨他一眼，烟灰抖了抖，问：“害怕被丢下？”
一眼将男孩看穿。
男孩有短暂的尴尬，点点头后很快又摇头：“我无所谓，是阿宁，我不希望她在这里受苦，她是我妹妹，我要照顾好她。”
提到阿宁，他默了默。
“会找到的，”他看向厉憬衍，语气坚定地安慰，“你会找到你的孩子的，你的孩子一定也还在等着你带他回家，你不要放弃。”
他从来就不是话多心善的人，骨子里是冷漠的，但这一刻，他希望眼前这个男人好。
不是为了前程讨好，而是真心祝愿。
厉憬衍原本要抽烟的动作微顿。
他回想着男孩的话，看着他的眼神。
“谢谢。”末了，他说。
没人再说话。
直到手中的烟燃到尽头。
“上车。”厉憬衍示意男孩跟上。
男孩点头。
厉憬衍走到车旁，一眼看到了叫阿宁的小女孩儿正开心地吃着他让手下买来的蛋糕和饮料，笑得满足。
他却是不忍多看。
上了另一辆车，他吩咐手下开车直奔机场。
至于男孩和小女孩儿阿宁回国的事全权由手下处理，毕竟他们不能马上走，还需要一些手续。
而孤儿院以及这座国家，都会以厉氏的名义捐赠物资。
车子疾驰。
厉憬衍坐在后座，烟瘾强烈，已开始了新一轮的抽烟。
“咳……咳咳！”突然，烟毫无预警地竟将他呛到，咳嗽不停。
手下担心：“厉总？”
厉憬衍忍了忍，终于不再咳。
“没事。”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只是喑哑的声音到底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还有些疲惫。
当最后一口烟抽烟，他索性闭上了眼。
退下的烧仿佛因着高强度的工作和没有休息的奔波大有卷土重来的趋势，明明来之前就有了失望的准备，然而此时此刻，因失望而蔓延出的其他情绪却一波比一波强烈。
难以言喻。
胸口似有什么堵着，很闷，还有些呼吸艰难。
厉憬衍喉结滚动一番，压制着那股情绪。
车内再无其他声音，安静得过分。
不知过了多久，手下从副驾驶转身，有些发亮的眼眸在瞥见厉憬衍的神色后变得欲言又止。
“说。”厉憬衍察觉到，吐出一字。
手下深吸了口气，说：“在港城找到了一个信息差不多的孩子。”
港城……
厉憬衍眉心忽地皱了皱。
港城是郁临商当初的地盘，饶是现在也有他残留的势力存在，不是没想到他有可能在最危险的地方藏下孩子。
所以他很早之前就派人在港城a国还有云城甚至是北城都派人查找了。
但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现在。
“嗡嗡”的声响，是他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
厉憬衍回神，拿出。
是唐遇的微信视频。
“喂。”他接通。
唐遇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说：“小星星刚才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点声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话和你说。”
镜头一转，变成了小星星的脸。
她手里举着她和人交流的小本子。
厉憬衍看到了一个地名……
心跳突然间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他从喉咙深处挤出紧绷的一句：“去港城。”
……
平城。
自从时老夫人带慕时欢见周家外孙开始，类似的认识朋友场合多了起来。
时老夫人每天早上都会带她出门喝茶，有时只是她们两人，有时时庭周会跟去，有两次则和上次见周奶奶一样有长辈带着自家晚辈一起来。
都不说相亲，真的只是多认识朋友而已。
除此之外，时家其他长辈也会有意无意地带她参加各种宴会，宴会上能认识的人就更多了，有同龄的，有比她小的，也有年长她好几岁的。
各种各样性格的都有。
和时老夫人一样，不勉强她，只让她多认识人。
包括时庭周，也被嘱咐着多带她出去玩儿，时庭周每次口头上都答应的好好的，但从来不见他真的给慕时欢介绍青年才俊。
除了江闻。
已有三四次，本该是时庭周接她出门，不是临时有事，就是其他问题，来接她的都是江闻，顺其自然的，江闻会和他们一块儿吃饭。
有时还是江闻送她回时家。
一开始，慕时欢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毕竟她和江闻先不提从前的医生和病患关系，时江两家关系也是很好，江闻照顾她实在也是正常的事。
但几次之外，慕时欢终于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巧合的好像有些刻意了。
又一次时庭周带着她外出玩，习惯性地要麻烦江闻先送她回家时，慕时欢心念微动，摇摇头说：“四哥，晚上我和你一块儿回家，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她说的平静，面色不该，和平时无异。
时庭周没察觉到什么，点头应下，想着不是独处也是可以制造机会。
于是聚会结束后，他带着慕时欢和江闻一起上车，由司机开车，先顺路送江闻回去。
三人彼此都很熟悉，一路上话也多。
只是慕时欢有些心不在焉。
江闻捕捉到，关心地问：“很累？”
慕时欢回神，想摇头，但想了想，改口：“是有点。”
“注意休息。”江闻说。
慕时欢点头。
时庭周看在眼中，低笑了声，说：“还是闻哥细心，我都没发现。”
慕时欢没说话。
恰逢江闻的住处到了，他也就没说什么。
下车前就道了别，本应该直接走，但终究是没忍住，江闻转身走到了副驾驶，敲了敲车窗，低声说了句：“回家早些休息。”
他顿了两秒：“晚安。”
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慕时欢微抿了下唇，回应：“晚安。”
江闻颔首，转身往公寓楼走去。
路灯下，他背影挺拔颀长，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气息。
慕时欢多看了眼。
时庭周瞧见，笑着说：“闻哥是圈子里公认的优质单身男人。”
慕时欢听到了，本想说话，但考虑到司机还在，于是吩咐司机先开车。
时庭周问道：“不是有事要和四哥商量，什么事儿？”
“不急，回去再说。”
“行。”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回到时家老宅。
其他人作息规律已经睡了。
慕时欢想着今天聚会时庭周喝了不少的酒，于是给他泡了杯蜂蜜水解酒。
时庭周兴高采烈地接过，欢喜得意溢于言表：“还是妹妹疼四哥。”
“喝吧。”
“好。”
时庭周一口气喝了不少。
慕时欢耐心地等着，直到见他喝光了，将杯子放在桌上，才叫他：“四哥。”
“嗯？”
“你是在撮合我和江闻哥吗？”
幸好蜂蜜水已经喝完，如果在他喝的时候她问出这句，大概率时庭周会呛到。
倒不是惊讶，而是感慨终于发现了。
“终于感觉到了？”时庭周没隐瞒，直接反问。
他依旧笑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慕时欢正了正色，轻咬了下唇，思忖几秒，摇摇头，说：“四哥，我……”
“闻哥不是好男人？”时庭周将她打断。
慕时欢愣了愣。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解释，“江闻哥人很好，无论是当初作为我的心理医生，还是现在的世家哥哥，人都很好。”
她说得坦诚，丝毫不遮掩她对江闻的印象的确很好。
时庭周笑：“还是说你暂时没有开展新感情的想法？”没等她回答，他又说，“可奶奶，家里人的安排你也没有拒绝。”
“我……”
“既然如此，何不考虑江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