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沉默，眼眶更红了些。
“哥！”高佳忍不住低吼。
高佳是真的心疼慕时欢。
对她而言，这几个月的相处，慕时欢不仅仅是她的雇主，她也是当朋友来对待的，如今慕时欢这个样子，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吸了吸鼻子，想忍住情绪，然而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个劲地往下掉。
“如果我是慕小姐，”她边哭边说，“我一定希望厉总陪在我身边，哪怕不能，说句话安慰我也好啊，孩子难道只是慕小姐一个人的吗？厉总就没有份吗？”
她擦掉眼泪。
“再重要的事，能比得过慕小姐吗？难道非要有一天慕小姐离开厉总了，厉总才恍然大悟？那时还有什么用？”
“这种时候，慕小姐那么难过……”话到最后，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高一的眼眶彻底红了。
高二看向他。
“好。”高一终是做了决定，“你们看着，我去打电话。”
“好。”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高一快步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他终于再度拨通厉总的电话。
但这一次，却是始终没人接通。
他不死心，转而拨通莫远的。
这次倒是接了，只是莫远的声音明显很急，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沉稳，甚至不愿和他多说什么：“如果是太太的事，你们再等等，很快。”
他只这么说。
意思很明显，那边快结束了，如今正是关键时刻。
高一想说等不了，可莫远已经将电话挂了。
“不方便。”他发来短信。
高一蓦地紧握住了手机，很紧。
而高佳高二看到他归来的模样就知道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一时间，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高佳是女生，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思终究多少有些细腻的，她想怨恨厉总对慕小姐的狠心，可转念又想到来到这里的初衷……
终究，她没有资格。
她不是慕小姐。
夜，越来越深了。
卧室。
极端的安静笼罩着，没有声音，安静到这种情况下，就连慕时欢低浅的呼吸声似乎也听不见。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是紧闭的。
只是，眼泪无声地一滴滴地从眼角滑落，没入到了枕头里，沾湿了一大片。
她的双手不知何时覆上了小腹，久久的，没有动。
一整晚，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曾变化。
一夜无眠。
……
小产是比较伤身的，尤其慕时欢的身体自从那次掉入江水中之后本就比常人差很多很多，所以从高佳他们到厨师皆不敢放松，只想好好照顾她替她调养。
谁都以为，慕时欢会很难过，会比之前更加沉默。
没想到她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一点，只是高佳他们三人分不清这好一点是不是她的强撑。
比如，慕时欢很配合他们的调养。
一日三餐就像怀孕时一样努力地吃，最开始也会吐，但吐完之后她还是会努力地咽下去，直到真的吃不下。
天气好的时候，她还是会在高佳的陪伴下出门走走，哪怕只是别墅附近不远处，但她愿意出门，愿意见人晒太阳。
她也会说话，虽然说得还是不多，偶尔听到感兴趣的了，她还会让高佳多说些，比如高佳时常会挂在嘴边的老家。
下午她会照常午休。
通常高佳会守在一旁，而她睡得安静平稳。
每每这时高佳都会松一口气，可奇怪的是，松口气的背后，是另一种无法形容的担心。
她总觉得慕小姐给了她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
大约是，慕小姐越是平静，越叫人担心。
几次之后她没忍住，偷偷找高一高二说了自己的感觉，两人想法和她差不多。
但他们又非常清楚，慕小姐怕是有了心结，只是他们怎么说都只是“外人”，能帮助慕小姐的，除了她自己，就是厉总了。
高一也曾想过要不要请一个心理医生来疏导，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家庭医生也这么建议过，再者还有一种产后抑郁的说法。
但慕时欢很排斥，坚决地拒绝。
那次是他和高二在商量，不知怎么的被慕小姐听见了。
她只淡淡地说，她没有事，不需要担心，不用把她当破碎娃娃一样对待。
而那次之后，慕小姐似乎又好了不少。
最开始她是喜欢坐在阳台上看书，后来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先前种植的花草上面，每天都会花很长的时间专心打理。
除此之外，怀孕时准备的那些也重新拿了出来。
比如十字绣，比如画画……
看起来似乎从打击中走了出来，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兴趣广泛。
偶尔，她也会笑，在高佳讲好笑段子的时候，在外散步看到欢喜事情的时候。
一切与常人并无什么特别大的出入。
只是话稍少而已。
但即便如此，高一和高二仍是不敢彻底放松，有时晚上他们也会让高佳悄悄地进去房间查看，看看她的睡眠怎么样。
每次高佳都会说她睡得很安静。
一次次的，慢慢的，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
他们并不知道，慕时欢知道高佳晚上会进来，每次高佳来前她都会闭上眼睛。
其实她也能睡，好的时候能睡整晚，但大部分情况，是失眠。
或失眠两三个小时，或睁着眼到天明。
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
而就算她睡着了，很多时候也会从梦中惊醒，反反复复还是那些梦，以及加上这次没有的孩子。
好像……再也无法摆脱。
有时候，慕时欢觉得很难过，难过得她想哭，可是除了最开始几天的深夜她掉过眼泪，之后再也哭不出来。
那些情绪无处发泄，每晚每晚地积聚在她胸口，肆意地横冲直撞，侵占她全身每个角落。
亦是无法摆脱。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好像是病了，可事实上，除了身体虚弱些，又没有其他问题。
偶尔她也会发现高一他们三人担心的眼神，看到高一高二，她会在白天也想到厉憬衍，想到厉憬衍就会想到前后两个孩子。
于是，她平静地告知高一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和之前一样。
高一的确没告诉。
而她也从不知道厉憬衍的动向就是了。
日子便在这种情况下一天天地过去。
一转眼，离她没了孩子过了一个月，距离她来到这里已是五个多月。
……
七月。
连着几晚没办法入眠的慕时欢终于在午休时迷迷糊糊地睡去。
高佳习惯性地暂时先出去，和高一高二汇报她的情况，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高一的手机先振动了起来。
她分明看到，高一脸上有了明显的情绪起伏。
“哥？”她好奇。
高一却是呼吸急促，急急接起。
片刻后，他激动的神情怎么掩都掩不住。
高二猜到什么，亦是紧张：“厉总那边结束了？”
高一重重点头。
见状高二高佳皆是松了口气。
高一看了眼时间，第一次激动得差点儿语无伦次：“现在从机场过来，四十分钟总能到了，高佳你照顾慕小姐，高二你守在这，我去外面等。”
“好。”
三人分工明确，笑容隐隐跃出。
高佳高兴坏了：“太好了，慕小姐一定会很开心，她会彻底好起来的。”
“嗯。”
只是有了期待，三人莫名觉得时间都变得漫长起来，明明不过四十分钟而已，每一秒却是非常得慢。
简直是度秒如年。
好在，盼啊盼，终于，车到了。
高一立即迎了上去，见门开，都没细看，激动地喊：“厉总！”
然而，出来的却不是以为的人。
是唐遇，还有黎烟。
高一怔了怔：“唐总，黎小姐？”他下意识往后看了眼，又看到了莫远，“厉总没来吗？”
唐遇看了眼他身后的别墅，低声说：“他暂时没办法过来，我替他来，慕时欢呢？”
黎烟早已等不及。
“时欢呢？”她着急地跟着问，“她怎么样？”
高一呼吸滞了滞，不知怎么的，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一？”
他回神。
“慕小姐还在睡，我们还没有告诉她这件事，”他稳了稳心神，“不过慕小姐看到黎小姐您一定会高兴。”
“进去再说吧。”唐遇低声对黎烟说。
黎烟抿了抿唇，迫不及待地进入。
唐遇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跟上。
高一走在最后，和莫远并排一起，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莫特助，厉总发生什么事了吗？”
回应他的，是莫远的沉默。
高一越发不安，莫名的，他的一颗心狂乱了起来。
黎烟和唐遇走在前面。
从院子走进里面，一路上黎烟发现了不少种植的鲜花，有不少是时欢很喜欢的，开得鲜艳欲滴，很漂亮。
但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花虽漂亮，却失了朝气。
就好像……
具体的她形容不出来。
突然，她站定。
“怎么了？”唐遇第一时间发现，问。
但黎烟没有理会，而是转身看向了高一，盯着他的眼睛，低低的声音莫名有些发颤：“高一，你告诉我，时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落下，气氛竟是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