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三王登基, 定安城里南来北往的商贾忽然一下子多了不少。
人人都念叨着接下来会打仗,日子不好过,生意不好做之类的, 可新上位的皇帝们不可能过苦日子,世家大族也要保持清雅高洁的风度,是以生活品质不降低, 该买的货物还是要强。
以前只有京城坐在龙位上那一位皇帝, 先帝就算再豪奢也就一个人, 宠妃算来算去只有一个半老徐娘马氏。
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皇帝数量翻了三倍, 嫔妃数量就不知道翻多少倍了。
正明(原西河王)帝和光统帝(原东山王)不愧是堂兄弟, 两人的思路都差不多, 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立后封妃。
倒也不难理解, 后宫本就是世家争夺权力的主战场, 谁能生下带有家族血脉的继承者, 至少可保两代门阀昌盛。
而皇帝娶世家女也不是亏本的买卖, 不但白得一个精心教养出来的皇后, 而且还能从这桩婚事中获得到门阀的支持。之前薛家把薛仪微送上后位, 可是许诺了给先帝送一整只亲军的刀剑,都是龙泉剑坊的一等品,绝对算是大出血了。
只不过薛家高估了薛仪微的魅力, 皇帝又不想让世家女生儿子,两相算计谁也没得好。有了薛家的前车之鉴, 这次站队的世家就聪明多了。不但按照新帝的口味挑选女孩,还买一送三,确保皇帝的后宫充实丰富不说, 出力也是实打实, 完全不掺水。
毕竟都站队了, 再端着也没意思,不如好好辅佐自家主子,将来搏个新朝的从龙之功。
不过东西二帝的打法也不大一样。
正明帝(西河王)只走世家路线,按家世定品级,同等世家就看系谱前后位次,很给世家的面子。
光统帝(原东山王)就比较简单粗暴了。甭管什么出身,有钱的豪强乡绅也可送女入宫。当然光送闺女不行,身份低的必须带着大笔的陪送,为接下来的“讨逆”大业积蓄力量。
不管怎么说,登基成婚都不是小事。皇帝仪仗和吃穿用度两人都攀比着来,就连最佛系的寿平帝(原寿平郡王)也都翻修了宫室,物资消耗一下子翻了几番。
有心钻营的家族散出仆役四下找寻稀罕之物,很多人不约而同就奔向了定安城。
定安城,这里有全业朝唯一一家西海商铺呀!店里有不少稀罕玩意,年前那群西海人就回家过年了,现在都过了好几个月,怎么也该往回走了吧?!
于是,宁村作坊附近的人潮渐多,时不时就有商队进城,朱雀街上的房子一早就被吝得精光,就连附近好几个街巷也都跟着水涨船高,开了不少的商铺,隐隐形成了一个比之前的朱雀大街规模还大的商业区。
尤其靠近作坊的那几家,房价更是炒出了天价。有些老住户为了赚取高昂的租金,直接把老宅都让出来了,带着全家找便宜房子住,然后凌晨起床,穿过半个定安城回到朱雀大街,来做黄牛排队的生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无奈东风,就是不来。
等啊等,等到春暖花开,大地返青,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西海人进城的消息!
这一日,汪得胜正坐在早点摊子前喝水豆腐,刚要了一碗咸汤,就看到自家小厮正慌不择路地朝自己这方向冲。
“汪管事……汪管事……”
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厮连喊几声也没说到正题。倒是隔壁桌带来的随从机灵,指着北城门的方向直接喊破:
“西海人回来了!”
“啥?!”
汪得胜水豆腐也不喝了,直接起身去抓那伙计细问。结
果人家的主子反应更快,扔掉几枚铜钱就直接窜出了桌子,头也不回地朝着朱雀大街跑。
汪得胜一愣,瞬间也回过神,恶狠狠瞪了自家小厮一眼,也跟着往外跑。
妈的没用!关键的话头一个都讲不出,跑腿抢位还要他汪管事自己来,要你何用!
这也就是看在他小舅子的份上不得不带着,等回了代郡,他非得把这小子给撵回去不可!
汪得胜刚拐上朱雀大街,身旁瞬间超过无数个身影,很快就跑的连后脑勺都看不到。
不用说,那都是朝着街尾的宁村作坊的方向,南来北往穿什么的都有,虽然跑得也是龇牙咧嘴,但还都有精力瞄着周围的人,生怕跑慢了让人赶超。
可是苦了汪得胜!以前那干过这种活计?!
他是代郡二等世家阐宁彭氏的大管事。光统帝在鼎丰城登基,阐宁彭氏也出人出力,还送了三个小娘子入宫待选。
光统帝(东山王)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一二三等世家的女儿,在后宫混得如何全看个人和家族的本事,绝不拘泥于世家谱系。
这样一来,家族的支持就很重要了。阐宁彭氏出美人,家中此次入宫的三娘子和四娘子各有千秋,五娘子也是个出名的美人坯子,只要得陛下青眼就一定可以提拔家族青云直上。
但此次待选人数众多,想脱颖而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得要家族给支援。
汪管事这次从代郡出来,就是奔着定安城的宁家作坊过来的。
以前在代郡的时候就听说这家西海商铺卖的都是稀罕物。比如那些世家娘子最爱的四花皂盒,用了不但润养肌肤,还自然留香,这次入宫待选的贺岳家和世家的女儿都备了几盒傍身。
彭家的三位小娘子也想要,无奈西海人在年前就离开了定安城,市面上的皂盒越来越少,有价无市。
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抢到!他们彭家在阐宁也是响当当的家族,绝对不能丢份!
这样想着,汪管事的脚下越发跑得欢快,竟然也超越了几个竞争者。
好容易跑到朱雀大街街尾,就看到宁村作坊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众人或是伸长脖子朝街口张望,或是低头数着自己前面有多少个卖家,还有机灵的,现场就卖起了黄牛票。
“第15个,三十两纹银如何?”
“15?太远了!轮到老子估计啥都没了,你这三十两不值。”
“老爷别这样说,我还有很好的位置。看到那个小孩没?他现在站第六,不过价钱要翻个三倍了……”
翻三倍,那就是小一百两,那人有点犹豫。
但汪管事不犹豫啊!他正愁在队尾买不到货呢,一听说90两银子就能站第六,马上点头。
“给我给我,我要了。”
他这样积极回应,之前那人就有点想反悔。不过汪管事是什么人,生于世家长于世家得仆役,把彭家在阐宁那股子蛮横劲发挥到登峰造极,很快吓退了竞争对手。
他给了银钱,小孩也让出了位置,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安心站在了第六个的位置上。
呵,这西海商路往来不易,回来怎么也得多带些货物。他前面就五个人,还能买上天?
越想越觉得有理,心情放松之下,汪得胜还哼起了小曲。
又等了一会儿,远远就看到了一列驴车从朱雀大街入口驶来,赶车的都是穿着棉布袍服的西海活计,脸色红润,身形健壮,一看就是富贵家养出来的仆从。
可再一细看,汪得胜又觉得情况不对劲了。
说是一列驴车,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五辆。
驴子运力有限,这些伙计肯定是要坐车过来,哪还能有多少地方装运货物?!
再看车辙,轮印吃土不深,明显也没装太多东西。这么看,他这个六号位也不保靠……
正想着,驴车在作坊门口停下。活计们牵着驴子去了后院,只留下风光下车的梅大娘,八面玲珑地应对众人的询问。
羊角巷子里,郑二娘端着一盆豆腐从院子里出来,玉白的脖颈微垂,手指轻轻将一缕散在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
“二娘出去呀?”
隔壁的婶子笑着和她打招呼。
郑二娘笑得温婉,轻轻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道。
“娘让我给巷口的姑婆送些豆腐,顺便再照看一下。她这两日身子不畅快,好久不出门了。”
“哎呀,你和你娘真是善心人!”
隔壁婶子笑着夸道。
“和那老婆子无亲无故的,不过到你家买过一文钱的豆腐,还得你们这样关照!”
“这么善心的人家,小娘子生的又白净,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两人说话的时候,“西海商人”的驴车队已经停在后门门口。
邻居婶子的嗓门又尖又大,一众“西海伙计”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郑二娘子脸上漾起了一抹红晕,略害羞地低下头,却将白嫩的脖颈露了出来,十分勾人视线。
一众“西海伙计”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难得在街上望见这样娇羞的小娘子,纷纷停下脚步盯着看。
郑二娘头颈微微避开,一双水杏眼却在偷看。也不知撞上了是的目光,羞恼地跺了跺脚,端着豆腐盆子快步离开,只留给众人一个袅娜纤弱的背影,引人遐思。
“嘿,那小娘子真俊啊!”
章铁锁一脸兴奋地搓手。
“她走的时候那一眼是在看我吧?眼睛里有小勾子似的,肯定是对我有意思了!”
张二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中满满都是鄙视。
瞎说,明明是冲着他的。
他那时候搬着货箱,听到有人直抽气就抬头去看,结果那小娘子就跟只受惊了的小兔子一样,怯怯地低下头,害羞地走了,和章铁锁有啥干系?
真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