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色笼罩着皇宫,湖面上的宫殿热闹依旧,周围是树枝,若是春夏树枝茂密定是一番美景,可如今是大冬日,周围的树木都光秃一片,零星的几片叶子高挂枝头,脆弱的被风一吹便能从高处坠下。
宫殿设在湖面上,四周布了挡风的帘子,倒也不觉着冷,帘子上悬挂了一些珠子,风轻轻一吹,哗啦作响。
岁杪看着殿中跳舞的一群人,纤细的手臂露出,风吹过,她缩了缩小小的肩膀,低声嘀咕道:“不冷吗?”
这句话,自然被严翊听了进去。
他的视线这才看向了殿内,仅一眼便收回视线,桌上摆了热好的酒,严翊修长的手端起酒杯浅饮一口,温酒入喉,便听见身侧的人道:“三哥,你喝的是什么?”
岁杪眨着眼望着严翊,一双桃花眼微弯,葱白的小手放在桌案上,眼神紧紧的盯着他方才喝过的那个酒杯。
“酒,”严翊无情道:“你不能喝。”
他刚喝了酒,说出的话酒香气扑鼻而来,岁杪翘挺的鼻尖轻轻的嗅了嗅,心血来潮也想喝一杯。
岁杪小手往前伸,攥着酒杯笑得眉眼弯弯道:“我就喝一口,就一口。”
严翊正想说话,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皇上,臣妾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我弹给您听。”身旁的出声打扰到了严翊,他蹙眉转头看去。
李茵叶含情脉脉的看着严翊,永远是那副笑得得体的模样,晚宴时间也快到了,她特意看准时间了的。
严翊淡声道:“皇后高兴便好。”
李茵叶垂眸一笑,起身往下走去,殿内早就摆好了鸾筝,她坐在殿内的软垫上,抬眸望去,方才还在同她说话的男人此刻已经转过头看着另一个女子。
眼底有她没见过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李茵叶垂着眼眸,那种酸涩弥漫在心口涌上心头,她余光一扫,纤细的手轻放在鸾筝上,慢慢的拨动了下弦,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手在弦上跳跃,可不似方才的那种喜悦,她弹的有些急。
脑海中回忆起方才安嬷嬷说的话,“娘娘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曲子又弹起,最近的那颗大树上,最后一片树叶坠落,两只鸟儿瞬间飞远,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丽贵人,旋即收回视线,又看向了丽贵人身旁的婉嫔。
再然后,她抬起眼眸看向了主位上的严翊,她的心上人此刻正温柔的斥责着他的心上人。
“朕不是说过,不能喝吗,”严翊嗓音低沉,等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难受?”
岁杪低着头不敢吱声,摇了摇头,手紧紧的攥着酒杯,方才没忍住,趁他转头和李茵叶说话的时候,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温酒入口,对于第一次喝酒的岁杪来说,着实有些难受的紧。
她此刻感觉喉咙里像有绣花针在刺着,上不来下不去,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她不敢抬头看严翊,余光便到处乱飘,刚好撞见了婉儿,她身旁竟是那日挑事的丽贵人。
丽贵人没了那日的嚣张跋扈,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倒是她身旁的婉儿,抬起眼眸看了过来。
见她似乎是有话想说,岁杪便叫清荷下去。
没一会儿,清荷便回来了,旋即低声道:“婉嫔方才说她宫内有解酒的良药,等会儿她派人送来,您尽管喝便是。”
虽然备受宠爱,但是还甚少有人如此光明正大的支持她,岁杪在这一瞬间有种想拉着婉嫔好好结识一番的冲动,下一瞬,曲子便停了,因是李茵叶弹的,在座的人们不由都鼓着掌,表示欣赏,这其中多少是真情实意的,无一人知晓。
方才还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可如今便觉得头晕乎乎的,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双颊红扑扑的,一双桃花眼都有些迷离,下一瞬便瞧见眼前的手,手生的好看,瘦长白皙。
岁杪有些混沌的想起,这是她三哥的手,喝醉了的岁杪依赖人,她自个儿都不知道,下一刻便将小手触上了严翊的手,没有察觉到身边人顿时僵硬了的身子,岁杪委屈的抬眸,对上那双单薄的眼眸,软声软气道:“三哥,难受。”
男人身子有些僵硬,似乎极为不习惯这种亲密,可片刻后,对上了牵着他手的人的视线,身子便立刻放松了,微微低头,任她拉着手,难得轻声道:“岁岁哪难受?”
“这,”岁杪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还有嗓子,委屈的包着泪道:“辣。”
“朕带你回宫,乖。
严翊拉着她的手,又低声宽慰了几句,片刻后,看向了殿内,沉声道:“朕乏了,诸位散了吧。”
夜的确是深了,风也渐渐的大了起来,这里是湖中央,周围四个木栈道可以作为出口。
嫔妃们站起身对严翊行了礼,旋即都看着往日清冷的皇上,眉眼里都是罕见的柔情,执着岁杪的手往宫殿外走去。
恰好今日岁杪穿了鹅黄色的宫裙,和严翊的龙袍颜色相似,站在一起光看背影便觉登对。
李茵叶收回视线,看了安嬷嬷一眼。
严翊一走,宫妃便散去了,人有些多,站起身的时候各自结伴,热闹终褪去。
木栈道不算短,也走了一小会儿,可能是风吹的她有些醒酒,意识渐渐回来,就在这半醒半醉之间对周围的声音似乎更加敏感,她依稀听见身后湖中的宫殿内发出了许多人的尖叫和叫唤声,似乎还听见了一声噗通水声,像是有人坠入了湖底的声音。
一阵寒风刮过脊背,寒气从脚心往上钻,在这寒夜里,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她,岁杪脚步一顿,收紧了严翊牵着的手,嗓音似乎有些抖,“三哥,我怎么听着,有人喊救命。”
她说完,立刻转身向后看,便看见湖面上,一个女子在挣扎瞳孔逐渐变大,最后慢慢的被湖水淹没。
岁杪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下一瞬便被温暖的大手捂住了眼睛。
“别看,别怕。”那人在身后说。
“三哥,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掉湖里了,”岁杪颤抖着嗓音问。
耳边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人跳进湖面的声音,还没等她仔细听那人是否被救上来了,她便被人拉着往后走,这无疑让岁杪想起有一年,先帝宠爱一个妃子,妃子遭人嫉妒,也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被人活生生的淹死了。
这就是她为何不喜欢皇宫的原因,虽然享受着万千宠爱,可每每到了夜里,总觉得冤魂不散,繁华的宫殿外表下,到处是不可窥探的丑陋人心。
岁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带回了愿合宫,殿内燃起烛火,有暖和的地龙,隔绝了外头的寒风,可岁杪却还是觉得手心脚心都冷。醉意上心头,她脑海中都是方才的那一幕。
那个人在湖里绝望的眼神,还有狰狞的瞳孔,她虽然平日里娇纵,可真遇上事儿了,胆子便小的很。
“岁岁,岁岁,”男人的声音使她回了神。
岁杪看向身后的人。
男人眉眼依旧冷冽,可说出口的话,却难得替人着想,“你别怕,朕出去一趟,晚些再来陪你。”
岁杪知道他是去处理这件事,他也应该去的,可素来不爱和严翊呆在一起的岁杪,今日却迫切的希望他别走,她也的确这么做了,伸出小手,勾住了正欲动身的严翊。
单薄的眼微垂,他第一次见岁杪如此,颤着小手,颤着嗓音道:“三哥,别走,我怕。”
她低着小脑袋,将自己缩在一团,可牵着严翊的手却使了狠劲,紧紧的揪着他,生怕他下一刻便消失在眼前。
严翊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站在门口等他的王福使了使眼色。
王福立刻退下。
“我不走,岁岁别怕,”堂堂九五之尊蹲下了身子,将小女人的手裹在大掌里,另一只手伸出轻轻的擦掉她掉落的金豆子,素未哄过人的严翊,两次都栽在了岁杪的手上。
男人眉眼没了以往的那种冷冽,生硬的低哄:“明儿朕带你去承天宫挑几件古玩好不好?”
这男人今早还说宫内没有古玩,如今倒是拿古玩来哄她,脸上的大掌触感温热,大拇指指腹轻轻的擦掉她的泪,自太后和先帝离开后,她就从未被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过,她在这一刻,倏地重新认识了眼前她从未真心对待过的三哥。
岁杪喝醉了又哭了,随便哄两句便睡着了,乖巧的过分。
严翊将她抱起放上床榻,手拨开她的碎发,看着她有些哭肿的双眸,无奈的叹息一声。
殿内响起脚步声,清荷隔着屏风低声道:“皇上,奴婢伺候娘娘洗漱。”
严翊本想说自己来的,可一想到明日她醒后,得知了这件事,不知道又会闹什么脾气,他沉声道:“进来。”
清荷端着一盆热水便进来了,拧干了帕子之后,一下一下的擦拭着岁杪的身子。
“伺候好娘娘,晚些朕会过来,”严翊低声吩咐道,“烛火不要灭,她若是醒了,立刻派人来找朕。”
“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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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瑟瑟,小太监在前面掌灯,御花园的小路上积雪厚重,严翊步子迈的急,不一会儿便到了湖中殿。
殿中,李茵叶坐在主位上,训斥着跪在殿内的人。
原本安静的殿内,见着他来了,立刻跪成一片,黑压压的,倒把中间那个尸首彻底的暴露在他视线内,王福弯着腰走上前,低声道:“皇上,是监察御史之女,蝉月宫的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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