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滔映,那银光渺小得仿佛唯有一线,转眼便被淹没。
众修士中,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这叹息含着万般复杂的情绪,究其根本,心底尽是一种了然的遗憾。
这结局本就在意料之中——虞黛楚的实力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一出手便已让人确信她超越了筑基这个境界,她是金丹下的无冕之王。
但人总是企盼奇迹的。叶白薇如此决然、如此笃定、如此无畏地冲了过来,面对这样的攻击也面不改色,难免让人怀疑她是有什么底牌,能创造什么绝无可能的奇迹。
也许他们对叶白薇并无交情,但人在面对无可匹敌、无可逾越的高山的时候,纵是自己绝无可能成功,也多会盼着有人能成功的。
这样,也就能证明这高山也可逾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希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似乎注定永远只能被仰望、被艳羡、被恐惧。
但奇迹之所以是奇迹,也许正是因为它不会发生。
众人黯然。
这长河滔映过于壮观,也过于耀眼、广阔,几乎整个妖山秘境都能看见这灵力漫卷。
远处,有人仰首遥望。
“沈师兄,那究竟是……”伏龙剑宗的弟子惊疑不定,似心中已有论断,却又不知为何心怀畏惧,竟不敢说出口来,只能半含半露地支吾着,企盼同伴能明白他的意思,期盼有人能将他畏惧开口的话补完。
但无人开口。
他的同门陷入与他同样的静默,没有人愿意接话,仿佛若是把剩下的话说出口,就证明了什么他们不愿意证明的事情发生了、存在了。
“那是虞黛楚在和叶白薇斗法。”有人静静地说道。
几人回首,果不其然,这道破了他们不敢说的猜测的人是沈琤。
只有他敢,也只有他配。
那滚滚的灵力长河已是超越了常识、超越了筑基极限、超越了努力与天资所能达到的边界,它的存在就是奇迹本身,是人力所不及、又终究向往追逐的方向,只有达到了极限、达到了边界的人才有资格确认它、追逐它。
“一定是虞黛楚吗?说不定是那个严列,或者师茶呢?”
沈琤微微仰首,静静地注视着远处那卷舒的长河。他的脸上虽然没有挂上任何激烈的神情,寡淡得仿佛一汪清水,但他眼中那专注到极致的目光,已胜过任何表情与言语。
“不会。”他简短地说了一句,又仿佛补充似的,“严列、师茶、任何人,实力都不够。”
只有虞黛楚,从未在人前动手的虞黛楚,神秘之极、让同门心服口服、甘愿随从的虞黛楚,只有她可以。
“沈师兄,我们要出手吗?”
问话者得到了一个否定的回答,于是心安理得地吃起瓜来,笑道,“除非沈师兄出手,否则叶白薇是真的要在此陨落了。”
飞龙骑脸,怎么可能输嘛!
空中,灵力狂涌,仿佛真是天河飞落,所过之处,无所抵抗。
忽地,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长河中,有一点明灭闪烁,仿佛星光。
初一开始,只是一点隐约,然而只是瞬息之间,便从萤火化作万丈光华,明星荧荧,从那汹涌长河中撕开一条路,叶白薇便附在银梭之上,顺着这硬生生撕裂的生路冲了出来。
她冲出长河的时候,光华穿漏,人们看去,仿佛望见了星光。
遥遥望去,叶白薇的脸白得像纸,红唇似血,是她满面唯一的亮色,但谁也不会去在乎她的憔悴,人们只会看见她灿若星辰的眼睛、坚定不移的眼神。
她已是强弩之末,但她确实做到了在场没有人能做到的事。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虞黛楚那样强大的攻击下,她本该当场陨落才对。那不是筑基修士的攻击,那应该归于金丹境界,而这不是筑基能抵挡的。
唯有虞黛楚勾唇。
她已确定,叶白薇绝非凡类,如今名气不如沈琤,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此人早晚有一天会声名赫赫。叶白薇如果真的与她有过交集,虞黛楚绝不可能忘记,因为这世上能被她认可的人本就不多。
叶白薇的天资与实力配得上一声天才,但更重要的是她的眼光和胆魄。
方才长河卷舒时,叶白薇若真的直接附上银梭不战而逃,那么灵力便会汹涌澎湃,倒卷直追。叶白薇全力抵抗都无法挫虞黛楚长河滔映,又何况是一心奔逃?
叶白薇正是看清了这一点,这才明知实力不敌还要迎难而上,她很清楚,跑得越快,死得越快。
然而,能在这一瞬之间看清这些的能有几人,看清了这些,还敢当真奋力一搏、力抗不能抗的有几人?力敌不能敌,还当真成功了的能有几人?
有实力、有眼光、有胆魄,虞黛楚的眼光很高,叶白薇却当真越过了门槛,这也就让叶白薇对她莫名的敌意格外吸引她的好奇了。
虞黛楚自踏入仙路起就没出过太玄宗,更没有宗门外的人认识她,那么,叶白薇究竟是为什么对她有股莫名但强烈的敌意,到了会为此暗算动手、不死不休的地步?
——总不能是因为嫉妒她长得美吧?
叶白薇冲出长河,硬生生杀出一条生路,气势达到顶点,接下来的分分秒秒都将由盛转衰,一步步走上下坡路。她驾着银梭,光华流转,借着巅峰气势,化作一线遁光,几如流星,快得不可思议,转眼就要遁走。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只因为好奇与欣赏,就放任想取自己性命的人一击不成安然退走,虞黛楚还没有心大到这个地步。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覆水镜是凡品灵器,虞黛楚的灵力与恢复速度虽然远胜过这个境界,毕竟还没有结丹,如此大张旗鼓地御使覆水镜,即使是她,也稍显吃力,趁早结束战局也省得麻烦。
覆水镜又是一转,滔滔长河转瞬化作一片澄澈静谧的光辉,笼罩四野,也将那急速遁走的星光拢在其中,即将重复方才那个修士的命运。
叶白薇已是强弩之末,绝无可能抵抗这一击,更没有机会逃脱了。
眼看着光华如照雪,将使一切消融,半空中却忽的金光一闪,一道灵光自叶白薇身旁飞过,她伸手一捞,将那灵光握在手中,再摊掌,竟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玦,光华氤氲,灵气逼人。
叶白薇愣住。
虞黛楚愣住。
众吃瓜修士,也愣住了。
那一看就是至宝的玉玦,不是他们进入妖山秘境的目标水云珏还能是什么?
水云珏会在妖山秘境的任意地方出现,按照虞黛楚的理解就是随机刷新的宝箱,需要大家四处寻找、集体争夺。
但她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宝箱一刷新,直接刷新到她竞争对手的手里了啊??
虞黛楚望向叶白薇的目光肃然起敬:这得是什么样的欧皇啊?
她不由陷入沉思。三十年多年来,在强大天资和自信、宗门长辈可着劲的胡吹下,虞黛楚一直觉得自己拿的是修仙大女主剧本,而且还得是天才流大女主爽文——由于这么多年来她从未遇到过比她更强更美的雄性生物,作者一定扑得很惨。
但现在,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假如这真是一本书,她可能不是主角呢?
实力强大到像作弊、值得人奋力暗算对付、飞龙骑脸还能出意外……
虞黛楚:震惊!她这是拿了大魔王剧本啊!
水云珏出现时的金光破开了覆水镜的光辉,却也破开了叶白薇的遁光,两人俱是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时,未及转换,而旁观的修士更是陷入了这突兀变故带来的震惊之中,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短暂而暗流涌动的平静。
唯有一个人没有静默僵持。
飞光遥至,寒意满天,剑影横空,划破长空,朝叶白薇直直落下。
沈琤身化剑光,仿若一线,眨眼便至眼前,剑已出鞘,直奔水云珏。
这一线剑光极小、极细,不过一指粗细。方才叶白薇也化作了一线遁光,可她的遁光再细也有碗口大,这已能傲笑同侪、令人惊呼天才了,可与沈琤的剑光一比,却连提也不配提。
“炼剑成丝?”有人惊呼,声音里满是惊骇欲绝,“沈琤的剑道造诣,竟已到了这种地步吗?便是伏龙剑宗诸多金丹剑仙,只怕也没练成这一门绝世剑法吧?”
剑气雷音、剑光分化、炼剑成丝、瞬剑术,世所周知的四大绝世剑法,并非某一门传承,而是指修士的剑道造诣四重维度,能练成其中任意一门,都足以在擎崖界扬名了。
“不是炼剑成丝。”严列死死地盯着那一道剑光,冷冷道。
“严师兄怎么说?”白洛与师茶连忙问道。
妖山秘境外严列与沈琤斗剑成平手,已让他成为了众人心中新的剑道天才,此时两人心系虞黛楚,却又自知没有掺和进空中三人争斗的实力,只能干着急,听严列这么说,自然急急忙忙追问,“虞师姐方才与叶白薇斗法,尚未修整,这沈琤就来插手,师姐她会不会不妙啊?”
“那不是炼剑成丝,沈琤也没那个剑道造诣。”严列冷笑了一声,笃定道,“他必定有一门特殊功法,能令剑光加倍压缩到极致,但真正的炼剑成丝,便是连线头也嫌粗,他还差得远。”
“至于师姐……”严列说到此处,稍显迟疑,一时不知如何抉择。他倒不怕掺和这斗法,他也有资格插手,但严列不确定虞黛楚乐不乐意让他插手。
万一虞黛楚视这两人为难得的对手,正欲独自一战呢?
只是瞬息的犹豫,空中战局已是寒光剑往、杀机几度轮转,叶白薇濒临力竭,却手握水云珏,在虞黛楚与沈琤之间反复横跳,不过二三合间,已是面如金纸,却竟当真撑住了。
她虽然凄惨,却没人会因此小瞧她。
这样危险的战局,这样强大的两个人,莫说受了伤,就算是全盛时,在场除了严列,也没有第二人敢说自己能活着出来。
镜辉与剑光交错,互相消弭,镜辉长明,倒逼剑光,似欲快速结束这战局。
叶白薇抓住这一线空隙,竟奋力化作遁光,灵气运转到极致,竟如流光一般,从两人眼皮子底下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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