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六安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脑袋不断闪回刚才的话语。
她听到了什么?!她的殿下刚才是被非礼了吗?!!
周冀淡淡地瞥了六安一眼,不露声色道:“出去。”
“殿下——”
“出去。”
见殿下还被李公子按在床上,六安欲上前,但刚走两步就看见周冀凛冽的眼神。
“是。”
见六安匆匆退下,周冀冷冷地望着还禁锢着自己的人,“李崇云,你疯了?我是男人!”
李崇云猛地一把将他拉到铜镜前。
周冀趔趄地撞到桌台上,还未站稳,下颌便被身后人钳住,迫使他看向铜镜。李崇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长成这样,男人有何不可?”
周冀转身挣扎着推开李崇云的手,全身气得依旧止不住地发抖,脑门青筋突突直跳,却还被他的双臂圈住。周冀深吸一口气,按着身后的桌子定了定神,“你开的玩笑过分了。”
李崇云勾起嘴角,俯身向他,手顺着脊背缓缓向下:“要不殿下试试,看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啪!
周冀牟足了力气甩了一巴掌,一个字都不愿多讲,转身离开了栖云轩。
李崇云站了半晌才回过神,环顾四周,注意到了饭桌上的三层的红漆木食盒。
这三年那个叫六安的小丫头每天都会用这个食盒给他送三次吃食。餐食都与昭阳殿的一般无二。周冀的确说到做到,自打他醒来后,每天变着花样给他送好吃的。
今早的梨汤……也是他自鬼门关走了一遭醒来后,第一次吃的东西。
久未进食,饥肠辘辘,他抢过眼前人手上的碗喝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
十四岁的少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面容如故乡圆月,桃花眼噙着笑,唇如花开,略带娇嗔:
“你慢点。”
李崇云掀开盒盖。
第一层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第二层是四碟时蔬小菜。
最后一层,是养胃的中成药。三年前因为饿坏了肠胃,他时常胃疼,周冀便托太医唐雀专门为他制了些药丸。想来是怕他饿了三日,突然进食会消化不良,引发了痼疾。
李崇云呆呆坐到椅子上,脸颊火辣辣的疼犹在,满腔愁绪愤怒无处宣泄,只得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说不清到底是气楚王,还是气自己。
回到昭阳殿,周冀把小六叫到身边,这孩子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一点事儿就要跟几个姐姐说。那几个姐姐都不是善茬,搞不好闹就去找李崇云索命了。
“以后你还如往常一样去栖云轩照顾,就当事情没发生过。”
“是。”
小六知道这件事情告诉他人也有损殿下清誉,毕竟殿下长得那么美,多少女子梦想着非礼殿下呢!哪想到殿下居然被男子非礼了!殿下肯定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对,一定是这样的!
小六虽然想明白了,但是还是想找人说,但是殿下又不让她说,她只好把那日的事情对日记倾诉,顺便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找机会给栖云轩那位下点巴豆。
日记照例藏在了枕头底下。
翌日,六安洗漱完毕,为殿下和姐妹做完早膳,带着饭盒去栖云轩。
茉昙照例每天等六安走后,从枕头下摸出来读一读。
待她读完,平静地将日记簿放回原处,再次回到制毒的小房间中,锁上了房门。
周冀昨夜几乎没睡着,再加上李崇云闹得愈发头痛欲裂,向一旁焚香的四丫头问:“子妍,小五去哪了?今早怎么没见她?”
正在香炉旁扇扇子的子妍抬起头来,“我早上见茉昙妹妹笑眯眯地进了钻草药的仓库后便一直没出来过……要不,我去喊她来?”
“随她去吧。”
那丫头一旦钻进去,没个十天半月是出不来的。
周冀脑袋如浆糊,混沌不堪,清晨与李崇云的对话如走马灯,反复在眼前闪过。
以前他期待李崇云不再唯唯诺诺,能以真实面目堂堂正正地面对他。
可现在……李崇云却让事态变得更棘手了。
楚国东宫之位至今空悬。楚王年岁已高,去年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全身疲乏酸痛无法缓解,太医皆束手无策。齐王后的两个儿子,二皇子周钰和五皇子周钛已在朝中参议政事,想来是想在其中保一位。
楚国局势动荡,如果燕国趁机……
“殿下……殿下?”
“嗯?”周冀缓缓回过神来,看到担心地望着自己的子妍,“怎么了?”
子妍闪身,露出身后一排宫女。
“司衣局的人来了,说是要为殿下丈量身形赶制春装。”
周冀笑笑,“我还是一样的尺码,不必麻烦了。你带她们下去,给你们几个姐妹每人作几套,你三个姐姐不在宫中,就暂时先按照以前的尺码定制。”
“是。”子妍福了福身,但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想到美人儿穿上新衣裳的样子,周冀心情好了些,头痛都轻了许多,端起茶杯低头准备抿一口清茶,却听见子妍犹疑道:“以前换季定制新衣的时候,都会连带着栖云轩那位……这次不用做了吗?”
周冀顿了顿片刻,微笑道:“做,不但要做,还要用最好的料子,用最时新的花样,好好做。”
这句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听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话语中所带的寒意。
昭阳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这是怎么了?
几个司衣局的宫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子妍也看出来殿下和栖云轩那位闹了矛盾,但是殿下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显然不会因为一点矛盾就不给那位做新衣。
“你们随我来吧。”
三个姐姐目前都不在宫中,五妹妹又在闭关制毒,六妹妹去送早膳,子妍先带着司衣局的人去了栖云轩。
周冀偏头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挂着愁绪,说不出来的疲倦模样,又想到李崇云早上居高临下把他按到铜镜的样子,心中怒气再次升起。
小看他的人向来很多。
只是没想到今日,李崇云也敢小看他了。
不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点小动作没被他发现吗!
要是大宫女在宫里,肯定能帮他查出替李崇云通风报信的奸细,也不至于他昨夜吹着冷风在栖云轩那棵歪脖树上蹲半宿。
罢罢罢。
周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云塌上,翻开太傅交代他阅读的课本。
走前太傅特意叮嘱,待他三日后回宫,要考核他功课。
有时候也应该向小五学习不理窗外事的态度。
李崇云爱怎样便怎样吧!
最好直接滚回燕国去,眼不见心不烦。
*
时间一晃便到了翌日。
周冀起了床,坐在桌前,如往常一样让子妍替他束发。
“殿下最近似有心事,白发都生了两根。”子妍整了整白玉簪,心疼道,“如果殿下睡不安稳,我去请国医开几服汤药吧!”
“不要,那老鸟的药太苦了。”周冀笑笑,见一旁六安欲言又止地立在一旁,挥挥手,“没事儿你们就下去用早膳吧,不用在这候着了。”
六安顿了顿,极不情愿地低声说:“殿下……刚刚我去送早膳,栖云轩那位让我传话,说,说想见您……”
周冀平静地摆摆手,“不必理会。”
“据说今日燕国使臣便会入宫,接风宴设在了太西湖上。想来栖云轩那位也会参加,六安是没必要去栖云轩送饭了。”子妍轻轻用胳膊碰了碰六安。六安立刻心领神会,“御膳房的管事想喊我去帮忙,殿下您看我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当然要去,”周冀微笑,“不去怎么帮我将酒水换了。”
“殿下也去接风宴吗?”本来想去打探消息回来说给殿下听的六安惊得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望向四姐姐。
“陛下应该……”
周冀话音未落,就听宫女来报:“殿下,御书房的王公公来了,说是请您戌时前往太西湖参加燕国使臣接风晚宴的。”
周冀对两个丫头递了个眼神。
看吧,说来就来了。
子妍蹙眉。
燕国质子是楚国三皇子养的一条狗。这流言早已传出王宫,闹得市井皆知。
燕国尊贵的长皇子在楚国受尽凌/辱……不明所以的燕国人只怕恨殿下恨得牙痒痒,今日若见面,又会怎样对待殿下?!
即便是李公子告诉他们实情,但他们得知李公子差一点被楚国虐待致死,而被三皇子搭救后,还被百般嘲讽,闹得天下皆知……试问,向来彪悍好战的燕国人又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无论怎样,今夜的晚宴都不会太平。
昭阳殿的宫女里,最能打的老三现在偏不在宫中,最阴险的老五还搞起了自闭,只剩下一个调香的,一个做饭的。
子妍不安道:“接风宴殿下不能不去吗?奴婢去太医院找一下唐旭,就说殿下病了。”
周冀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呆瓜……”
话到一半,六安急匆匆地跑进来,慌张道:“殿下,唐太医来了!”
周冀也吃惊了,“他来干什么?”
六安:“唐太医来……”
六安话音未落,唐旭便匆匆进门,携着风俯身跪拜:“微臣参见殿下。”
“你怎么来了?”周冀也好奇起来,抬手示意他起身。
唐旭面不改色起身道,“微臣寻不得茉昙姑娘,请陛下将她交给微臣。”
周冀和子妍面面相觑:“交给你?”
“茉昙姑娘在太医院投毒,以至我的助手至今昏迷不醒。”
周冀挑眉,“你和她……有何过节吗?”
“微臣和茉昙姑娘并无过节。茉昙姑娘只是拿微臣试毒,好在微臣每次都能自行解读。这次新进宫的小孩误食了茉昙姑娘送的糕点,微臣无法分辨毒种,所以无法配置解药。”
搞了半天,这还不是第一次?
“你知道她下毒,你还吃她送的点心?”
见唐旭一脸“为什么不能吃,反正我自己能给自己解毒”的困惑表情,周冀也懒得继续废话,对子妍道:“你带他去找小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