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车流中,白夜手机刚一开机,微信群里面无数消息争先恐后的蹦出来。白夜草草扫了几眼,翻到谢景的消息栏,才点开,打算给他说一声,猛然赵冬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
赵冬冬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卧槽,老大,纪检那群老头走了没有?怎么给你说的?”
白夜戴上蓝牙耳机,淡淡地说,“全系统通报批评,停职处分半个月。”
“我还听说老部过来了?”
沈部是现任部长,老部就是上一任部长沈震了。
“是啊,就是他给我下的处分。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对,我把正事都给忘光了。”经白夜一提醒,赵冬冬这反应过来自己打电话是有事情要交代的。他窸窸窣窣的翻着材料,一边说道,“当时我们现场现勘捡到的那把沙漠/之鹰,残留弹壳,经过检测得出,弹头金属及火/药成分同在当时天堑山死者身上发现的那一枚完全相同。”
“不一定,如果是子弹火/药等成分相同,也只能说明是同一个地方的货,毕竟像沙鹰这样的枪,质量把关都是比较严格的。另外就是,这个案子依旧还是我们这边处理,但现在已经是属于上面派下来的案子了,所以记得不要把案情相关信息给泄露出去了。”
“这样吗?哦,那行,我给他们也说一声。那老大你停职半月,你还来不来市局啊?”
白夜拧了拧眉心,“过几天再去吧,前几天还是先低调一点,免得邓局那边难得做人。到时候被逮住了大不了说是来帮违禁审查那边当苦力,搬箱子。”
赵冬冬笑道,“那还不正好,就当做是给你和小景放婚假了,岂不是美滋滋。诶,不过不是我说啊,老大,这事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你老爸老妈交代啊?虽然本质上我们队里的思想开化,都不介意着档子事,但是叔叔阿姨那一辈的估计不太行吧?”赵冬冬说完就心想,要是他出柜,估计得当场腿都要被打断。
白夜笑骂道,“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嘛?你自己都还单着,好意思说。”
“这是一回事嘛?”赵冬冬一脸黑线,“那不得提前准备份子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常又不爱花家里钱。我自己也存不住的,那不得先攒着啊。”
白夜心说,就你们还送份子钱,没在婚礼上少搞点破坏都算不错的了。
“那你攒吧。”白夜笑着,然后把电话挂了。接着打灯转向,辉腾神乎其技的汇入车流。
二十分钟后,南锦小区楼下。
白夜倒车入库,本来打算直接去楼上,但是站在电梯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按了一楼,然后又走了出去。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提着个白色的方形盒子走回来,还没到门口,就远远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看样子好像是打算要打电话的样子。
谢景脚尖点着地,左手抓着手机,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他外套是一件连帽卫衣,兜帽遮住了大半张侧脸,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流畅的下颌线。
当晚把他紧急送医检查的时候,白夜满腔怒火都没处发,特别是看到他白着一张脸,一直皱着眉的样子,气得白夜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把他接走。
浑身全是擦伤,胸口还被人划了一道,满手都是玻璃渣子。更气人的是,他根本就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医院里面,稍有好转就要出院。
白夜打死也不给他办出院手续,非得让他在医院静养,可是只要一这样,他就又不老实休息,一个人坐在床上,整夜整夜的看着外面。他心里装了太多事情,如果说白夜的所有问题都是来源于谢景,那谢景的就完全是无处发泄了。
白夜心里确实是不愿意放他一个人待太久,但是他一方面更担心会留下病根,等到时候七老八十了怎么办?
但是他的身体机能确实十分优秀,白夜无奈之下只好定点送他回去检查一下,保证伤口不会裂开发炎之类的,就把他接回家修养了。
现在看到他站在这里,白夜先是愕然,然后又觉得有点生气,刚打算开口问他,“我说你怎么——”
谢景闻声回头,他那张本来是没有什么表情,因此被稍长的眉梢眼尾衬托得有些清冷的脸上突然就眉眼一弯,盛在眼底的笑意像是藏着星星一样,璀璨耀眼,硬生生把白夜的怒意都堵回了喉管。
“你来了啊。”
“……”白夜看着他,眉眼一松,朝他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袖口,确定他里面还穿得有衣服,才说,“怎么下来了?”
“哦。”谢景耸了耸肩,把手机放回兜里,“我在楼上看到你车了,等了半天不见你上去,就想着下来看看,但是我在车库找不到你,就出来了。”
“你看多久了?”白夜用力握了握他微冷的指尖,领着他往电梯口去。
谢景盯着他看了看,直到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他这才移开自己的视线,喉结无声地一滑,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暗哑,“你今天穿成这样去市局的啊?”
白夜拉着他进电梯,攥了攥他的指尖,不答反问,“你是不是从我走了就一直在窗口趴着等我回家啊?”
趴?为什么是趴,就不能是搬个小沙发过去坐着看吗?
谢景抬手摸了摸鼻尖,“没有,我连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他说的这个是实话,昨天晚上折腾太久了,他今天确实是累得白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不然他也不至于问白夜是不是穿成这样去市局的了。再说了,白夜虽然心疼他受伤是真的,但是在床上翻脸不认人,完全不把他当一个伤病号看也是真的。
“那不然呢,纪检会审难道你以为我穿t恤大裤衩子去开会吗?”
“反正你平时也穿得好看啊,再说了,现在这个天气也不是穿t恤的天气,你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要是你病倒了,谁赚钱养家啊。”
谢景不知道的是,要赚钱养家的白夜白支队刚刚得了一个停职审查的通报处分。
白夜哑然失笑,“那我看上去怎么样?”
谢景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电梯显示屏跳动的数字,心说,这虽然是顶楼,但是平常也挺快的,怎么今天就这么慢呢?
“嗯?”白夜伏在他的耳畔,小声说道,“我问话你话,怎么不说?”
“我说队长,电梯里面有监控!”话是这样说的,但是他也没有躲开。
白夜显得很正义,“我又不干什么,就是问你一句话而已。”
“叮!”电梯打开。
谢景就着白夜握住自己的手,拽着他走出电梯,“那你以后穿给我一个人看好了,如果被其他人见到你这个样子,说不定我要嫉妒得疯掉了。”
门一打开,白夜反手关上,然后把盒子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就一把将谢景拉到自己怀里用力拥抱住了。
白夜按着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里,“别动,让我抱一下。你看你,穿这么少就下去,手都冻僵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恭海这座南方城市入冬虽然气温不会下降到零下好几度这样,但是寒风也不是白刮的,真往人脸上吹,那也是跟冰碴子似的。
“哟。”谢景笑道,“那你就不亲一下啊?”
话音才落,白夜又捧着他的脸过来接了个吻,然后把盒子递给他,往里面走去,“给你买的蛋糕,不能吃太多,待会儿要吃晚饭。”
谢景挑眉打开盒子看了看,是小区里面那家随心所欲的蛋糕店买的。他揪了个蛋糕上缀着的巧克力糖心扔嘴里,“那晚饭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啊?在家里吃你就自己做,我不想做了。”
白夜脱了制服外套,往楼上卧室边走边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出去吃,顺便带你去商城逛一下。”
虽然平常会带他出去,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去买菜,白夜还真的没有好好带他玩过。再加上现在他停职审查,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不能白白放着不用啊。
谢景嘴里嘟囔,“一到我就是在家里吃,怎么到你自己就是出去了,有钱了不起。”他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砸吧砸吧嘴,“确实挺好吃的哈。”
他就这么抬着盒子坐到沙发上,拿着小叉子一点一点的叉蛋糕吃,等着白夜换好衣服下来。
白夜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那晚上过后,就好像是一下子对他以前的事情失去了兴趣,从不过问,就好像是他们之间完全没有发生过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一样。纵然这对于谢景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给白夜说。或者更合适的说法是,他自己都一塌糊涂,更别提能够理清楚再陈诉给别人了。
但是,处于安然之下的气氛却让谢景越来越觉得自己压抑不住,就像刚才,明明白夜在楼下的时候冷着一张脸,可是只要是一看到自己,就能立马把眉目都放松了。他是得对自己喜欢到什么地步,才能纵容他如此?谢景甚至心想,只要白夜问一句,他就油然生出一种把所有都和盘托出的冲动。
可是,这也只是想法而已。
因为,现如今的局面,这个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知是感慨还是什么,谢景往后仰靠着沙发靠背,整个人眉眼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分不清是对自己还是意有所指。
少倾白夜换好衣服从主卧走出来下楼,丢了件黑色外套给他,“套着,你穿得太薄了。”
“……”谢景拎着衣服,“这都还没有正式入冬了,到时候你该不会想把我裹成一个棉球吧?”
“如果条件允许,邓局也懒得叫我们整顿仪容的话,我考虑让你披着被子去上班。”
谢景愕然,“你认真的?!”
“假的啊,我可不想让唐显还有技侦黄彪你蔡蔡法医那边笑我半年,你赵冬冬就是个前车之鉴,记住千万不要学他!”白夜认真嘱咐。
谢景老老实实把衣服穿好,“话说,队长你和冬哥关系很好吗?”
“十多年关系了,你以为呢?他其实没比我小,我和他同届,但是他上到一半的时候,被生物工程班那边招过去了。你别看他整天没有正形,吊儿郎当的,办事还是挺牢靠的,就是有时候感觉可能像是吃被门夹过的核桃吃多了一样。”
这话让谢景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绝了,队长你这个形容有点贴切。”
“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
“没什么。”谢景晃了晃手机,“刚刚看微信,他给我发消息,说是你放假了,正好可以带我出去玩了。”谢景一脸真诚,“所以,我也放假吗?”
停职审查也能被赵冬冬说成放假,白夜摇摇头,“你不放,现在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能蹦能跳了,明天就回市局上班去。”
“……”我的快乐还会回来吗?
等白夜走近,看到桌子上的盒子后登时脸一沉,“谢景!”
“啊,怎么了?”
白夜捏着他的下巴,揉了揉他的脸,“说好让你少吃点,你怎么都吃完了?”
嗐,那还不是太好吃,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嘛,“那我也没有答应啊。”谢景越说越小声。
白夜放开他往门边走,又回头恶狠狠地说,“禁零食一星期!”
谢景扶额,“不是,队长,医生是叫我少吃辛辣的,又不是让我不能吃甜食。再说了,我本来受伤胃口就不好,想吃辣条都不能吃,吃点蛋糕都还不行了?”他又露出那种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神情。
但是白夜不为所动,“你也知道这个是医生说的啊?不能吃辣条是对的,甜食也要少吃,糖分摄入过多对身体也不好。”
谢景不服气,奋起反抗,“那医生还说让我不要剧烈运动呢?那你怎么不听?”
“这是对你说的,又不是对我,再说了?动的不是我吗?”
“……”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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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觉得应该就是同一支枪的子弹,当时你没在,从那个开吉普的过来,到后面石娅捡到枪,总共打了八发子弹。而沙鹰的.50 ae是九发弹容量。当然了,这个也只是猜测,不过那个人是赶过来救石娅的,证明肯定是一伙的,那这么怀疑也没有问题。”谢景一边瞄着手机上的购票软件,一边头也不抬的说。
白夜习惯性活动了一下肩膀,看着他,有那么好几秒,他想问一问谢景对于当时来营救石娅的人有没有印象,会不会就是魏爻这个人。
但是每当这个疑问堪堪出口的时候,另一幕场景却骤然在的他的脑海里一瞬乍现,清晰得就像是此刻发生在眼前一样——那是那天谢景看似真心实意的告诉他,“你问我认不认识那个人,其实如果是站在我的角度,我确实不认识。但是我应该能知道他是谁。”
可是他又对石娅说,“毕竟我可以怀疑魏爻,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到你的头上,因为我以前在津安的时候,确实不认识你。”
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他确实是认识魏爻,即使不熟悉,也绝对不可能是之前口中所说的仅仅只是知道的关系。
他确实是有事情瞒着自己的。
“没事,随便吧,反正这案子现在不是我们处理了。”
“啊?”谢景有些意外地抬头,“那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纪检把我叫过去,就是为了聊聊天,喝喝茶啊,现在不归我们管了,该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管他什么沙鹰,傻鸟的,随便了。”白夜无所谓地说道,“再说了,反正凶手就是石娅啊,这个也是查出来了,至于案情经过,既然现在有别人接手了,那就不在我们操心的范围了。”
“嗯。”谢景点点头,继续刷自己的手机。
白夜垂眸看着他,脸上不动声色,“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好奇,当然,只是基于对案情的考虑,你是怎么怀疑到石娅的头上的?”这一点白夜自己都没有想到,毕竟石娅这姑娘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了。
谢景对他这似乎不是太好开口的语气给吓到了,说,“第一是因为黄彪主任的关于绳索的检测报告,这个确实是可以确认一定范围。再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其实凶手这样天/衣无缝,那完全就不用费尽心思的荡什么绳索了啊,毕竟即使是身上沾染了血迹,那自己及时逃脱销毁就行了。后来我就猜想,会不会其实凶手就在现场,必须得保证自己不能被怀疑,也就是肯定不能沾染到血迹。”
“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怀疑到了石娅的身上?”
“主要是她的态度,当时现场发现的时候,基本上都会觉得她和杨子杰关系很好。但是后来她被救回来后,虽然她那个演技也还行。但是你发现没有,一提到杨子杰她虽然就是会觉得很痛心,受刺激什么的表现出很对不起他的样子。但事实上她清醒后却从来没有要求要去看看杨子杰,这个和一般人的心理状态不符。那就是她其实压根就不在乎杨子杰,之前表现的完全就是假的。”
“可是一开始是杨子杰追求他啊,这一点不能算太矛盾吧?”
谢景斜睨他一眼,“你觉得你会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独自孤男寡女去爬山吗?正常的情况下,那肯定就是两情相悦啊。当然,这是她想要给别人展现的错觉。”
“这样啊。”白夜好似接受了这个解释,点了点头。
“不过,应该是有人在帮她的,她一个人完成不了,至于这个同伙是谁,我目前不太确定。我在医院试探过她,但是她说了,不要把她和魏爻扯在一起。所以目前我也不确定这个背地里,也就是她的同伙,到底是不是魏爻。但是既然死者在津安有线索,那魏爻肯定是有牵连的。”
白夜有些意外地挑眉看他,但是最终也还是没有说什么,揉了揉他脑后的头发,“选好了没有啊?”
没错,他们已经吃完饭了,打算看电影。
虽然谢景也很好奇白夜为什么不问他,不过他也只能说,“没有,感觉没有什么好看的。”
“那要不然回家里看?”
“也行。”
“好。”白夜温和道,“那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