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翻回房间后, 罗伊下楼去找前台要了点草木灰和酒, 顺便把今晚的热水也领了。
白棉布和小刀他们都有, 帮瓦兰的把眼角的血迹清理干净, 然后用了点草木灰包扎好。
“这个真的有效吗？”瓦兰很怀疑。
后半夜也没能安稳下来，一直有卫兵盘查。
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治安官。
他老人家笃定了这一定是巫术，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大一艘船就在卫兵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上有所令，下不敢不从。
卫兵们即便觉得搜不出什么, 也只能尽职尽责地拍开附近街区的门, 一家一家排查有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犯事者当然是没抓到的, 鬼鬼祟祟的倒是抓了好几个。
加斯毕竟是个中枢性质的大港口。
来往的人多了, 难免就会有些阴沟里的老鼠一时察觉不到的。
当然了，暴力执法, 其中也有无辜获罪的。
花20个镍尼币买了两匹骑乘用的马。
瓦兰在内心默默对这些意外遭难的家伙们道了声抱歉, 两个人就再次启程了。
因为路程短，又有杀伤性防卫武器, 罗伊就没有再雇佣护卫。
瓦兰则是几乎没想到这些。
因为他跟着堂兄艾德蒙去蕾西的时候, 加上他总共也才三个人。
路上除了难忘的颠簸, 就没遇上其他麻烦事了。
“嗯？这是……打劫的？”瓦兰看着前方泥巴路中间站着的扛斧大汉喃喃道。
罗伊看着走过来的这一群人也很是无语。
浑身不是褐黄, 就是土灰，脸上和衣服一样脏, 胡子拉碴，头发纠结成一缕一缕的。
对面领头的人当先走出来, 还没开口, 刚刚露出一口大白牙, 锃光瓦亮。
瓦兰不忍直视地撇开眼，却看见罗伊也皱着眉，满脸的嫌弃。
“我觉得他们有点可爱。”瓦兰忍不住笑。
罗伊不置可否，道：“我们快点过去吧。”
这群劫道的也确实傻，全是扛着板斧的近战，一个远程都没有，完全是占着地利的优势。
道路被阻，唯一怕的是被拦腰砍马腿。
但这也不妨事，只要速度快一点跃马而过，再之后，两条腿总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做好准备，两人提气策马往前方冲去。
倏忽间，就在瓦兰牵拉缰绳准备起跳的时候，一支利箭穿过两匹马中间的空隙，直直射向站在最前方的劫匪。
箭的力道十足，瞬间插入那人胸膛却没有溅出-血来，领头的劫匪应声倒地。
其他人哗地一声四散开来，再不敢靠近。
瓦兰和罗伊也被迫缓下冲刺的速度。
好不容易安抚了躁动的马匹，瓦兰还没转身，就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开始靠近他们。
瓦兰控制着马往路边让去，这下才终于看清出手的人——
一身成套的银铠，头盔顶部的红缨飒飒。
左手牵绳，腰上附剑，右手顺势收回劲弓挂至马鞍侧旁，箭筒也在同侧。
路见不平的竟然是一位骑士。
“您好！谢谢您的箭。”瓦兰高声致谢。
那位骑士先生微微偏头对瓦兰露出微笑。
长卷睫毛下一汪蓝眼幽暗深邃，瓦兰甚至感觉到了鸢尾花开的气息。
这颜值……连奥兹叔父都要自惭形秽吧。瓦兰感叹。
“日安，两位先生。”
骑着马靠近的骑士先生打了声招呼，不可避免扫视了两眼瓦兰和罗伊独特的发色。
“你们要去洛克菲洛吗？也许我们可以同行，这条路上毕竟不是一直那么安全，三个人更有保障。”
嗓音也很迷人。
如果说诺曼修道士因为无害的外表，会获得村民们的怜爱信任，那么这位骑士先生去布道的话，说不定会招来整座城的夫人小姐。
“是的，先生，我们也要去洛克菲洛。”罗伊说。
骑士先生轻笑，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瓦兰很难不去注意他的脸。
“谢谢您的慷慨。”罗伊说。
允许两人同行确实是骑士先生的善意。
因为很明显这位骑士武力强大，独自上路没有任何危险，提出同行也不过是照顾他们。
两人让开道路，于是骑士先生的马当头走在最前面。
随后瓦兰和罗伊的马才缓缓跟上。
“在下是隶属多伊堡的伊格纳茨，敢问两位先生的姓名？”前方的骑士问道。
“圣剑！”瓦兰惊讶。
竟然是圣剑伊格纳茨，据说出生河谷大贵族，却能与与王国骑士长一战的骑士之花伊格纳茨。
“哦——是的，是我，”骑士轻笑道，而后又说，“没想到克里斯曼也能听到我的名声。”
“您举世闻名，克里斯曼人怎么会不知道。”罗伊淡淡说。
“既然您认出来了，那么还是自我介绍一下。”
瓦兰接话道，“我是来自克里斯曼的瓦兰·普尔曼，这是我的同伴罗伊·伯克利，我们正好要去洛克菲洛的多伊堡。”
前方的伊格纳茨终于忍不住回头看。
他认真打量了瓦兰几眼，然后说：“真没想到……请问您是来找列奥波德大公的吗？”
“是的。”瓦兰只能这么说。
其实他现在还在犹豫，要投靠身为列奥波德大公的舅舅吗？
还是只是来见一面，然后跟着罗伊走？
这是不得不做得选择，而且近在眼前。
如果留在多伊，就得面临与罗伊的分别，而且很难说之后的修行之路该怎么走下去。
如果只是打个招呼后就跟着罗伊离开，踏上去前途仍旧渺茫的追寻灵气的道路，他又真的能坚持，或者说，不后悔吗？
要知道，瓦兰原本的梦想，就是安安稳稳地，在他安逸的乡下庄园里呆一辈子。
另外，他们现在对于修炼所需灵气的唯一线索就是龙骨。
龙骨能有多少呢？他们又能找到多少呢？找到之后，还有灵气的又有多少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
很明显，想到这里的瓦兰已经开始退缩了。
他心虚地偷偷瞅了两眼罗伊。
这个人还是这么淡然无畏，正如当初他对瓦兰说的那样，“在此之前，倾尽所有”。
罗伊的目标那样坚定，瓦兰从没听到过他抱怨修为进境上的寸步难行。
即便是海岛上灵气下降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能突破练气三层，后来也还是每天心如止水地继续修炼、打坐。
跟着伊格纳茨确实很安全，两天时间下来什么麻烦事都没碰上。
中途另有一帮心有不轨的人出现，远远看见他们三人都骑马，还有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的时候就自动退缩了。
瓦兰不得不再次吐槽自己光吃不长的小身板。
洛克菲洛也延续了加斯的特点，进城之后是大片大片的红顶房屋。
只是街道更加拥挤，来往人声鼎沸。
毕竟加斯作为港口，主要还是起枢纽作用。
除了港口附近还有市场这些地方人流如织，其他的居民区都比较保守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统一风格。
列奥波德大公的多伊堡也主要由红色和金色组成，而且造型更偏圆润，不像蕾西的夏宫多是白色尖顶。
有伊格纳茨作保，两人很顺利地进入了多伊堡。
侍从将两人领去会客厅，伊格纳茨则去做报道了。
听说是大公的侄子来访，公爵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亲自来给两人安排房间。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衣裙华丽繁复，通身的气质却不像她的红发那样张扬，说话挺柔和的。
“真的……没想到您还活着！”公爵夫人捏着帕子，眼泪说来就来。
瓦兰感觉有点招架不住，他向罗伊投去求救的眼神，下一秒却被这位舅母揽身抱住。
挤在成年女性的胸口，对瓦兰来说并不是什么非常好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却不能无礼地推开这位为他哭泣的夫人。
“盖亚保佑！您活着真是太好了！”公爵夫人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然后继续哭道，“那群该死的家伙都说您死在海里了……”
“抱歉，夫人，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幸运地活下来。”
瓦兰侧着头摊手。
他看到门口那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了，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看着他们的母亲。
还好公爵夫人最后放开了瓦兰，重获呼吸的瓦兰忍不住深呼吸来代替大喘气。
公爵夫人捏着兰花指，仔细地用帕子沾去眼角的泪珠。
“看我……我真是太过激动了，您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再次重复道。
瓦兰只能笑着说：“感谢您发自内心的关心，夫人。”
公爵夫人对瓦兰展示了一下房间内的摆设。
“希望您能在这里住的开心，你知道的，我们有多么欢迎你来。”
她转了个身，招来两个小可爱对瓦兰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孩子，他们还太小了，男孩子是尼尔，女孩子是伊芙琳。”
三人互相之间行过礼后，公爵夫人继续说道：“我很抱歉他们的父亲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在，那家伙前两天出远门打猎去了，你放心，我会派人快马加鞭叫他回来的，我相信，他看到你会非常开心。”
瓦兰咧嘴回以微笑。
舅父看到他会不会高兴他不知道，他只希望这家人别把他当做大麻烦就好了。
一通介绍之后公爵夫人带着孩子离开了，留下瓦兰和当了半天背景板的罗伊在房间内。
这里是一处小套房，公爵夫人并没有单独给罗伊安排房间。
“她也许是忘记了……”瓦兰艰难地给这种不尊重找理由。
罗伊看起来倒没什么不高兴的。
“没关系，我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你安顿好了我就要离开。”
终于来了。
这几天瓦兰一直在内心纠结，却不敢和罗伊当面讨论这件事，但是逃避没有任何作用，该来的一定会来。
瓦兰酝酿了一会儿，最后鼓起勇气说：“我能不能……拜托你留下来？”
他说完带着点期待地看着罗伊，他知道这肯定行不通。
接着又有点不自信地解释说：“不要求你一直留在这儿……你知道的，我只是想，你多呆一段时间，别那么快离开。”
说真的，十来年的人生里，瓦兰从没和人道过别，所以他无从知晓，分别是这么令人难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