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刚一说完, 旁边的剑客就道:“那名男子, 果真是个贼人。”
“他快死了,”沈尧接话,“什么样的人, 拼着最后一口气, 都要骗人呢?”
剑客推断道:“是不是魔教的人?”
沈尧一口咬定:“不可能。”
剑客惊讶于沈尧的决然:“为何不可能?沈公子, 能否详说?”
沈尧还真没办法详说。龚强身上的破绽太多,沈尧觉得, 哪怕云棠作恶使诈, 都不至于如此轻率。
沈尧思前想后, 随口解释道:“魔教一贯处心积虑, 他们至少会找一个说方言的强哥吧。”
剑客点头:“沈公子此言有理。”
沈尧又指了指远方:“我们几个人,都被围困在八卦阵内,段无痕的情况不明。依我之见,布阵的人,不会直接弄死我们。这算是好消息。”
卫凌风忽然开口:“坏消息是,他们准备了圈套。”
沈尧原路返回:“我再去问问强哥。”
可惜, 沈尧发现, 龚强已经昏过去了。卫凌风在龚强的脑门上扎了几根银针, 却只能让他维持一时的神志清醒——那些蛊虫扎根于龚强的五脏六腑, 致使他的气息错乱。
沈尧再次确诊:“没救了。”
剑客插话:“沈大夫是说, 这个贼人没救了?”
沈尧指了一下龚强的后颈:“你看他这里, 长了几个包, 这都是虫卵。”
剑客提着长剑, 骨节隐隐泛白:“蛊虫的卵?”
沈尧走近茅屋门口:“嗯,几种不同的蛊虫,产下成千上万的虫卵。”停顿片刻,他才说:“我束手无策。”
剑客闻言一震,又道:“我以为……沈大夫和卫大夫,什么病都能治。”
沈尧回头瞥他一眼:“要是有哪位大夫告诉你,他能治愈一切疑难杂症,他一定是个江湖骗子。”
卫凌风道:“也可能是世外仙人。这种仙人,不会收你钱。”
沈尧轻笑:“师兄所言甚是。”
卫凌风拉住沈尧:“你别进屋。”
沈尧后退一步:“龚强现在又昏迷了。他的这间茅屋里,兴许藏了什么东西。”
旁边一位剑客挡在了沈尧的面前:“两位公子都不会武功,要搜查的话,还是我们来吧。”
卫凌风推脱道:“不必。倘若室内有蛊虫,单靠武功,难以规避。”
沈尧伸直手臂,横在他们之间:“大家不要争了,不如我们一起进去。”他指着龚强,又道:“留下两个人,牢牢看紧强哥。”
卫凌风道:“好,你留下来。”
沈尧却道:“师兄,外面不一定安全,里面不一定危险。”
他们还没商量出结果,卫凌风和其他三位剑客都转过头,面朝同一个方向。夜深人静,远处既无灯火,又无声响,四下一片漆黑寂寥,倏见一条人影蹒跚而行。
那人穿一件短褂,身材瘦削,依稀是个少年模样。他原地旋转半步,蓦然跑向了沈尧等人,三位剑客立刻运功提剑,那架势……分明是要当场杀人。
沈尧出声道:“等一下,我好像认识他。”
卫凌风这才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之后,霎时照清了那位少年的面庞——出乎意料,他竟然是黄半夏。
沈尧犹疑道:“阿黄?”
黄半夏惊魂未定:“大哥!”
他心跳极快,额头全是冷汗,身子摇摇欲坠,牙齿打着颤,嘴唇合不拢,一副死里逃生的落魄模样。沈尧观察他半晌,终是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黄半夏道:“我、我……”
卫凌风耐心道:“莫急,慢慢说。”
黄半夏口齿不清地解释,夜深了,段无痕与五毒教长老杳无音讯,段永玄和段夫人都很着急,便又派遣一队高手前往熹莽村。这一次,许兴修也跟来了,黄半夏拎着药箱随行。
沈尧呼吸一顿,只问:“许师兄他人呢?”
黄半夏茫然道:“不见了。”
卫凌风又问:“你和他们走散了?”
黄半夏诺诺称是。
剑客尚有疑虑:“这位是沈大夫的……”
沈尧连忙介绍道:“你们听说过安江城的黄仙医吗?他是黄仙医的小儿子,名叫黄半夏。”
黄半夏的到来,让人措手不及。
听完黄半夏的一席话,沈尧十分担心许兴修——许兴修当真不会武功。熹莽村这个鬼地方,处处都是陷阱,倘若许兴修身边无人保护,恐怕凶多吉少啊。
卫凌风看出沈尧的焦虑,安慰道:“你的许师兄并不是第一天闯荡江湖。眼下,还是先解开阵法,找到段无痕吧。”
*
卫凌风和两名剑客走进了茅屋。三人搜寻一阵,什么都没发现,那屋子应该是有人住的,灶台上残存油渍,近三日内,主人必定动过火。
黄半夏谨慎地询问:“我们能进屋歇一歇吗?”
沈尧一行人均不作声。
黄半夏又问:“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是谁?”
沈尧道:“一个村夫。”
黄半夏坐到了地上:“大哥,你冷不冷?”
沈尧推开茅屋的正门:“我们去厨房生一把火,夜里烤火,起码不会冻死。”话音落后,只有黄半夏响应了,沈尧招呼道:“喂,你们都过来吧。”
剑客回答道:“我们……皆有内功护身,一时半会儿冻不死。”
沈尧喃喃自语:“有武功真好啊!假如我能活着出去,一定要学武功。”
另一位剑客问他:“沈公子,是否想到了破阵的方法?”
沈尧尚未开口,卫凌风作答道:“那人已被吊离地面。半个时辰后,阵法可破。”
剑客却道:“半个时辰?我家少主还是……生死未卜。”
他一心牵挂着段无痕,实在感天动地。
或许是被他的哀怨影响了,坐在他旁边的剑客二话不说,提剑起立,身手快如飞鹰,一招干净利落的“倒劈命门”,横向切断了龚强的脖子。
混着黑色血液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这位杀人的剑客说:“诸位不愿做恶人,恶人便由我来做!路上再见到可疑的村民,尽管吩咐我便是。”
彼时,沈尧还抱着几根木柴。
他杵在原地发呆。可是周围一刹那亮堂了,月光清透而明朗,星辉正盛。茅屋之外,竟有一条长路通向西南方。
沈尧朝着那边一望,忽听剑客们倒抽一口凉气——这就很恐怖了。什么骇人的情景,才会吓到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
沈尧正要观望,卫凌风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拽离了很远。沈尧定睛一看,只见蛊虫爬出了龚强的尸体,密密麻麻,越积越多,数不清的虫卵正在地上孵化。
有些虫子不知为何,突然爆浆,血水一溅三尺。
剑客们用剑风碾碎了一部分蛊虫。谁知,那些虫子一死,体内全是虫卵,顺着剑风扩散更远。
沈尧感叹道:“我的老天爷……”
挡在他前方的剑客说:“放火!快放火!”
另两位剑客抽走木柴,扔在地上,泼油点火一气呵成,火光烧到了茅草屋。霎时,连那屋子也一并燃烧,火光熊熊,明亮如白昼。
剑客心有余悸:“好险。”
沈尧却道:“这把火,烧不死蛊虫。”
并非他危言耸听。那些蛊虫不仅爬出了火堆,还很灵活。有几坨——因为沈尧瞧不清数量,只能用“坨”来形容,总之,好几坨蛊虫朝着水井爬去了。
最牵挂段无痕的剑客忽然反应过来:“不行,不能让它们爬入水井。”
他很不怕死,就近扛来几块木板,正要扣在古井上,卫凌风一手拉走了他。卫凌风从袖中取出一包草药,抖洒在古井的边缘。
草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蛊虫骤然止步。
“走吧,”卫凌风道,“先去西南方,找到段无痕。”
沈尧问:“蛊虫呢?留在这里吗?”
卫凌风看向前方:“这要问五毒教的长老,他们会处理蛊虫。你和我都不懂。”
沈尧点头。卫凌风将他抱上了马背,其余三名剑客也执着缰绳,黄半夏愣然站着,碎碎念道:“大哥,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
某位剑客翻身下马。他把这匹马让给了黄半夏。
黄半夏推辞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那剑客却说:“你年纪小,又不会武功,你还是骑马吧。我在后面,用轻功跟着你们。”
沈尧转头问道:“这位兄台,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才就想问你了。”
剑客简短地回答:“赵邦杰。”
沈尧理所当然地问:“武林名门……赵家的人?”
赵邦杰摇头:“我只是恰好姓赵,父母都是凉州本地人,与大名鼎鼎的赵家并无关系。”
沈尧探寻道:“你认识赵都尉吗?”
赵邦杰的措辞十分谨慎:“我听别人说过赵都尉。”这句话之后,他又开始挂念段无痕:“也不知我家少主……今晚是否能脱险……”
沈尧随口说:“这一路上,你十句话里,有八句离不开‘我家少主’。”
赵邦杰语气铿然:“少主对我们有大恩大德。”
沈尧没再出声。他咬了几口干粮,喝了一点水,卫凌风将他揽进怀里,他仰头亲了卫凌风的下巴——因为他们的马走在最后,倒也没人看见他们的举动。
煞气最重的那位剑客跑在前方开道。没过多久,他的马蹄声忽然停了,他喊了一嗓子:“少主!”
山林浓密,阴影倾倒于地面,掩映了几处农舍后院,段无痕的声音传到耳边:“你们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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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还好我有你们这些小可爱,今天也是摸手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