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女人让最会让男人哭?
说书人抛出问题,不料客栈内安静了一霎。
‘石观音’,’水母阴姬’。
没有人敢报出这两个名字。
近年来谁不知石观音美若天神,盘踞大漠深处。传说被她所迷的男人,最后都再难见天日。
水母阴姬比前者更甚,神水宫宫主对男人堪称仇视,绝不许男性靠近神水宫地盘。违者,死!
男人遇上此二者,可不就变得非常会哭了。
“蒋老头,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酒客不敢腹诽石观音与水母阴姬,只能直冲说书人不爽。“会不会说话了,说点开心的事成不成?”
“就是,就是。你这还不如讲一讲致富经——如何进行母猪的产后护理。”
“或者聊聊男人必备的神奇秘药——脱发不用愁,这也是非常好的。”
一堆超正经的话题被抛了出来。
大堂内众人七嘴八舌,说书先生被堵得够呛。
下一刻,客栈却忽然又安静。
门被推开,有两个陌生面孔走了进来。
一个络腮胡长了半张脸,让人瞧不清他的具体长相。
另一个白衣翩翩,其神态如岳峙渊渟,却似乎没满二十岁。
众酒客强行把目光落在络腮胡身上,没有多看白衣人。
理由很简单,众人心底无不大声叫嚷,‘小白脸,男人长那么好看,是想干什么!’
然而,没人敢把腹诽说出来。
在黑风黄沙的边陲,只有一种人能把白衣穿得一尘不染——武林高手。
当下,客人们还没喝多,只要理智仍在就不会当面骂人。
他们看络腮胡就好,洗一洗眼睛,男人就该是络腮胡那种普普通通的糙汉子。
客栈大堂只剩角落的空桌,新来的两位客人只能拼桌。
互不相识的两人,一南一北落座,向店小二点菜。
楚留香:“女儿红,一碟卤豆腐干,小碗米饭。”
吃少点就好,免得等会路上颠簸反胃。
池藏风:“烧刀子,三份炭烤羊腿,大碗粗面。”
吃多点更好,如此等会上路更有力气。
众酒客本也竖直耳朵,这下都瞪圆了眼睛,有没有搞错啊?一个络腮胡莽汉,一个玉面俊书生,是不是该换一换菜品?
接下来,没人再关心菜品。
说书先生眼瞅今夜话题被带偏多次,他终究不再尝试提问式互动。
“诸位客官,说回最能让男人哭的女人,请容老朽揭开谜底。正是新被誉为武林第一美女——林仙儿!”
醒木一拍,赞美即来。
说书先生:“林仙子之容,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秦淮之侧,冷香小筑,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男人想见林仙子一面。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些思慕心切都急哭了。”
这次终于话题转回正轨,酒客们的回应是按说书人的思路走了。
“嗷!是林仙儿!你早说啊,据说她最善弹琴。”
“是极,是极。林仙儿才貌双全。男人求见而不得,怪不得都要心痛地落泪。”
“我也听说过。但我们在边陲,距离江南太远,怎么可能见到?哎呦,这一说还真是一把辛酸泪。边关只有黑风黄沙,哪有美女温存。”
“蒋老头,快说些林仙儿的故事,让我们开开眼也好。”
说书先生终于能侃侃而谈,绘声绘色讲起林仙儿的四五六七八事。
末了,他扔出了一记重弹,“可靠消息,林仙儿近期会来玉门关,也不知谁能幸运地博得她的欢心。“
这下,客栈再度议论纷纷。
唯有角落安静。
店小二麻利地上了菜,池藏风和楚留香只顾吃菜喝酒,吃吃喝喝的速度很快。像是聋哑人听不到身边的吵闹,也没有发表意见的冲动。
池藏风刚刚横穿大漠,只想酒饱饭足,没有心思想入非非。
像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老实人,七年来无心美色,专心致志练武功搞事业,也无外乎在武林上留下了‘三爷家的棺材最好用’等传闻。
至于被误传的变性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江湖多蠢人,偏听偏信多,明辨是非少。
池字被拆成了‘三也’,是在传言里失真成了三爷。她身为棺材铺东家,为了照顾多地的殡葬习俗,是会以男装出现。
问题在于,谁形如恶鬼了?
楚留香也毫不感兴趣。
他才不会说半年前远远在江南瞧见过林仙儿弹琴。那位美是真的美矣,擅琴是真的擅琴,但总缺了点什么。
别管缺了什么,反正论美与擅琴,林仙儿都不可能独步武林。
论美,她不及对面啃羊腿的陌生年轻男人;论琴,她也不及远在福建少林的好友无花。
楚留香:我真不是随便人,不是哪种美女都喜欢。
这话却说不得,以免被这些人群殴。江湖嘛,清醒的人总要装糊涂。
第一美女的话题总能引发热议,只有两人飞速用餐后就悄然离开。
秋月寒凉,阻挡不了赶路人的脚步。
池藏风骑上毛驴,楚留香骑上白马,没想到两人的方向一致。
楚留香先问到,“前方百里,无一处借宿点。夜寒露重,兄台欲往何处?对了,在下张啸林。”
前方何止没有客栈,恐怕还会有一场厮杀。
楚留香是为救人而来,李红袖的哥哥拜托他帮一位昔日同门。
有人铲除了漠北一带打家劫舍恶匪,却被残部悬赏买命,据悉还不只一拨人要其性命。
——被悬赏的正是小李探花,李寻欢。
人物关系有点复杂。
李红袖的哥哥名为李蓝衫,他与李寻欢同年高中进士,都是天子门生。前者科举名次不及后者,但一个选了入朝为官,一个却游历江湖。
李寻欢能畅快江湖,也得到了兄长的默许。
李家书香门第,一门三探花。李父过世后,其兄李酌山一直身居高官之位。
此处要提一句,李蓝衫督管六扇门,又与李酌山关系亲厚,是留心了李家人的安全是否收到威胁。
这就有了楚留香受托救人,但他也不知收钱取命的杀手的具体方位。甚至无从确定面前毛驴白衣客的立场,此人为什么要夜间赶路?
池藏风答得简洁,“夜宿何处不重要。此去追债,一旦迟了,欠钱的就跑了。”
想她经营怜花记七八年,合伙人姬冰雁也成了富甲西北的巨富。
胆敢上门打秋风占便宜的人,都好好受了一番和谐·文明·公正的教育,此次拿货不给钱的龙啸云是胆肥了。
“是了。”池藏风补了一句自我介绍,“在下,三也。就是刚刚客栈里众人争论,三爷与香帅谁更能把人搞哭的那个三也。”
楚留香握的缰绳一紧,多谢络腮胡伪装让他似乎全然面不改色。谁眼瞎,说棺材铺老板三爷是丑如恶鬼的?
等一等,别人不知道,姬冰雁不该不清楚,他是怜花记的合伙人。为何在以前通信里,从未纠正传闻有假?
楚留香心有疑惑,但眼下不是解惑的好时候。
没再说话,两人狂奔在土路上。
马儿跑,驴儿跑。
跑了五个时辰,天色到了黎明前的至暗时分。
远处隐隐传来的利器碰撞声,还有随风而来的血腥味。
近了!
要找的人应该就在前方,那就加速前行。
嗖——
池藏风骑的毛驴以窜向前,居然把楚留香与他的白马甩开了数丈远。
楚留香默默瞧了一眼白马。
这不合理,他的宝马怎么跑不过一头普普通通的毛驴?难道前面那位有特别的超速技巧?
冷的夜,寒的刀。
空旷寂寥的边陲之地。
马车难掩血腥味。
驾车的李寻欢已经满身鲜血。
接连三日,已与数波要他命的杀手交锋。以一敌百,如今终是力竭。
此时,又有追杀他的人来了。
五名黑衣人从北方而来拦路袭击,五名灰衣人从南而来搞了突击。
“李寻欢,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李寻欢,怪就怪你多管闲事,你必须死在这里。”
两个带头大哥不约而同地呼呵。
喊完,场面安静了一瞬。双方心中都在大叫奇怪,怎么还有一批要杀李寻欢的?
“住手!要害人性命,问过我龙啸云手里的兵器答不答应!”
只听一人高声阻止,正是龙啸云以轻功凌空掠来。他的一杆银枪横空出世,准备救李寻欢于危难。
龙啸云刚刚站定,摆出与追杀者大战的架势,却冷不丁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差点让他摔一个踉跄。
只听池藏风喊到,“龙啸云,找的就是你。你大包大揽许下十二口楠木棺材,现在棺材都埋到土里了,货款呢!被你吃了吗!”
这会瞧得真切,掐点救人出场的男人正是分店掌柜描述的龙啸云。此人衣着光鲜,据说出手豪爽。
两个月前,塞外发生乱斗,十二人死亡。那些武林人士家中落魄,是龙啸云出面找棺材铺定了棺椁。
死者家人原本只想订薄棺一口,龙啸云非说他出钱买,不收就是看不起他,还签订了买卖契约。
谁想棺材送到,出钱的人不见了。
龙啸云豪爽的名声在外,谁也不信他是躲债,只当他有急事离开。
池藏风视察分店,撞上了有人拖欠钱款。
这却不是龙啸云第一次欠款了。她行走漠北,比大多江湖人更关心商铺经营,听了两三回商铺没收到钱款。
都是一个人所欠。
龙啸云在众人面前包揽下某事,让掌柜给个面子稍后再收账,可往往就收不到了。
那些掌柜有苦说不出,只因以貌取人不认为龙啸云没钱付不出,更不谈让他打欠条。
怜花记棺材铺不同。姬冰雁管账,不该少的一分都不能差,是必要把买卖合同签了。
这就有了池藏风的月下追债。
随即楚留香也到了,他直奔李寻欢而去。
“小李探花,在下应李蓝衫之托而来。是来迟了,让你受伤。我该罚,必须罚几坛酒了。”
月下刀,人与人。
这会撞到一块的人有点多。
是谁要杀谁?又是谁要救谁?还有是谁欠了谁?
两拨追杀者举着刀,情况和说好的不一样。
让人居然一时间傻傻分不清楚,他们到底该往哪里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