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
两人语言不通,谁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是妃子冷宫,但布局实在太不像了,再冷也不可能让人住一个没有房间的地方。
这里若是人多了,怕是都只能挤在一处睡。
姜宁撇撇嘴,一把握住津津:“这种地方一看就不能来,若是被人发现了,姬恪还得费心保我们,他最近很累的。”
她点点津津的头,也不知它听没听懂,但它一直都没动,大概是懂的。
“走吧。”
她带着津津准备离开这里,刚走到门口就和郑皇后对上了眼。
被发现了。
郑皇后见到她也有些愣神:“本宫还当是有贼人进来,原来是你。”
姜宁笑了一下,把津津推了出来:“我来找鸟的,只进去了一下,什么都没有看到。”
郑皇后突然笑了,她挥手让人散开,最后自己把门推开带姜宁进去。
“这里都被拆成这个样子了,你能看到什么?”
她走进其中,头上斜插的凤钗摇晃,随后转头看向姜宁,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除非,你的眼睛有回溯能力,能看到这里的姬恪。”
姜宁看到她对自己眨眼,立刻抓着津津又跟了上去:“娘娘多和我说说,我不就看到了吗?”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罢了,累了这么久,现在是该休息一会儿。”
两人一同坐到走廊上,坐前姜宁还拿手帕给她垫了一下,颇为上道地开口:“新做的甜品过几日就给您送来。”
郑皇后更高兴了,但她看到眼前的萧索后不禁长叹一声。
“你知道辅礼亭是做什么的吗?”
辅礼亭是宫里最为特殊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不是宫人,也不是妃嫔,他们是奴隶中的奴隶。
所有反叛通敌、被抄家的士族,孩子流放边关,女眷则都会被送到这里,日日夜夜做皇家的奴隶。
她们和拥有良民身份的宫人不同,她们是彻彻底底的奴,连卖身契都不必签的那种。
一人为奴,子子孙孙都逃不开这个烙印。
郑皇后在进宫前就听说过这个地方,这里世世代代都存续着,用以彰显皇家威严。
她嫁给诚帝时他才刚刚做上太子不久,在她眼里,诚帝是个极好的丈夫。
因为他们不相爱,他也不会强行要她履行夫妻义务,二人就像同住府上的好友,偶尔谈谈局势,下下棋,到时间了就各回各屋,绝不越矩。
那是郑皇后脱离郑府后过得最惬意的一段日子,她不必在意今日父亲要考核,不必担心母亲又为她相看了哪位有前途的皇子,每日只凭自己心意看书画画。
她甚至真的能用自己的才识去做些什么,她高兴得就像一只乐不思蜀的小鸟,然后她见到了姬恪。
这位传说中太子的左膀右臂。
她早就听过他,但没想到他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甚至还有一些病容,刚刚入秋就得穿厚衣服的那种。
初见时,他咳嗽几声,随后低声道:“奴才见过太子妃。”
进退有礼,以他现在的地位,分明可以不用对她行礼,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时间久了,她也就从诚帝那里了解了姬恪的事,那时才知道他就是姬家后人,那因为叛国通敌而被抄家的姬府。
姬家在郑家可谓是常客,口头上的常客,她父亲常常对他们耳提面命,切不可真的把身心都投给皇室,不然下场就会像姬家一样惨烈。
满门抄斩,只有妇孺流放。
那时她心里除了惋惜,更有淡淡的愤然,这样的人明明可以做天之骄子,却偏偏成了宦官,成了辅礼亭的奴隶。
姬恪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姬将军是当时最为忠心、也最为厉害的一位镇国将军,立过赫赫战功,深得民心。
后来姬府被抄家在当时可谓震惊朝野,老皇帝面对诸多证据不得不信,只好下令抄家,但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让姬恪和他母亲一同进了辅礼亭。
姬恪和他母亲进了辅礼亭后没多久,他母亲便吊死在房梁,只留下独子一人。
谁都以为姬恪会就此在宫中低头做一辈子的奴隶,但当时的郑皇后看得出来,他并不甘心。
没有谁会放着这样的家仇不报。
他选中了当时最不被看重的皇子,硬生生把他扶成了太子,在此之后,郑皇后更是亲眼见到他是如何把太子扶成皇帝的。
他先前便和太子有约,他扶太子做皇帝,太子替他翻案平冤,然后推翻辅礼亭,放他离宫。
太子刚登基不久,姬恪便自己动手查了所有人,每一个加以陷害的他都没放过。
但至于老皇帝当初到底是真信还是假信,已不可考,毕竟人已经死了,他总不可能把这怨气再延续到诚帝身上。
他并不喜欢父债子偿。
翻案之后,诚帝如约推了辅礼亭,但还是留下了他。
“我从未见过谁的一生有这般悲惨。”郑皇后看着天际,自嘲般笑了一下。
“我可怜他,却也在后来以为他由此生了恨,想要夺权,还处处与他作对,但谁曾想他根本就不在意权势,我们谁也不懂他。”
姜宁看着这方萧条又压抑的天地,突然往后躺去,入目的是这略显低矮的屋檐。
她知道桥上那幅画是谁刻的了,其实细细看来,这屋檐处也有不少他留下的痕迹。
比如廊柱上的刻度线,一根一根往上走,停在比她稍高一点的地方。
看来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和她差不多高。
……
“你去哪?”
郑皇后叫住她。
“当然是去看看那只悲惨的金丝雀了。”姜宁对她摆摆手,随后跑着离开了这里。
郑皇后忍不住笑了:“这宫里也就你敢说他是金丝雀了。”
“她去哪里了?”
姬恪散会后便立刻让人去找姜宁,却没想到听人说她和郑皇后都在辅礼亭里。
姬恪垂下眼,手不自觉抓住椅背,面上却没多少变化。
“她们在那里待了多久?”
“奴才不知,但现在都没回来,大概半个时辰多吧。”
姬恪心中有些慌乱,姜宁会不会知道他是奴隶?知道了她会如何?
他就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人静静坐在院中,心如火煎,面上却没显露分毫。
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姜宁笑着和津津一同打闹着进来,见到他后,她突然开口,拖长语调。
“刚才听人说——”
“说什么。”他抿起唇,假意倒茶,视线却没敢和她相接半分。
姜宁跑到他身后俯身抱住他,习惯性地开始抱着他晃来晃去:“说你要去监军了,过几日就走,我能一起去吗?”
难道说的是监军的事吗?
姬恪向来聪慧,却总在和姜宁有关的事情上理不清楚。
若是她知道自己是奴隶,定然不会这么抱着他罢,她或许不知道,郑皇后也不是什么都说的人……
姬恪压下心中想法,随行这事他之前就考虑过,他不会带她一起去的。
“不可。”
姜宁继续抱着他摇,头埋在他肩颈处,脸也开始蹭他。
“一起去,这可是几个月,你不想我吗?”
姬恪伸手抚上她的手,还摸摸她的头:“不会太久,我去的话大概年前就能回来。”
姜宁抱着他沉默半晌,突然无声哭了,热热的泪珠顺着他的衣领滑入,让他猝不及防。
“……姜宁,怎么了。”
她只有一句话:“我想去。”
姬恪叹口气,他根本就受不住她哭。
“好。但你不许乱跑,要一直跟着我……”
姜宁这才点点头,抬起头来自己擦了擦眼泪,那势头收得极快,看得姬恪都笑了一下。
他伸出食指擦下一颗泪珠,眼睛都弯了:“你何时学会的假哭?”
姜宁擦着眼泪没有说话,她又不是演员,哪里学得会假哭。
她拉着姬恪起身,准备回折月殿。
姬恪有些莫名:“去哪里做什么?”
“去埋酒,等我们回来就可以喝了。”
但还没走出这道门,姬恪就拉住了她:“姜宁,你这次真的要同我一起去吗?”
他决定最后给姜宁一次反悔的机会。
“姜宁……你这次若是同我去了,以后我便不会放手了。”
姜宁看着他,怒其不争地摇摇头,随后绕到他身后把他往前推。
“你这个人,怎么现在才有这种不放手的觉悟?”
“走吧,和我去埋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姬恪抬头感谢大家支持正版然后继续低头刻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