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有补脾缓肝的功效,白糖又生津润燥,很适合这样干燥的秋季,所以秋日做的糕点里都会加这些。
重阳糕也叫花糕,她定做的模具自然也是花朵形状的,揉了白糖进去的絮状面用勺子微微压平,就成了模具的形状。
稍微蒸一会儿后在上面铺上一层枣泥或者豆沙,再铺上微红的红糖面,再来一层白,这样交叠几次,每铺一层都要蒸一会儿,这样不至于不熟。
最后再在表面加些蜜枣、菊花碎和桂花干,再经过笼屉这么一蒸,重阳糕便都被熏上了淡淡的花香。
姜宁做重阳糕时顿了一下,随后又拿出糯米粉,这次加的不是白糖和红糖,而是抹茶粉。
她笑眯眯地把这独一无二的重阳糕放进去一起蒸。
这是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她不会错过姬恪生日的,这还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转头看向唐户陆,催促他去外面支摊子。
等到笼屉中的重阳糕蒸好后,她抬着往外走,还带上了之前在街上买的茱萸。
笼屉刚打开,那股甜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顿时吸引了不少过路的行人,他们有的认识姜宁,一看到她便立刻走了过来。
花朵型的重阳糕有好几层,一层白一层红,煞是好看,面上铺着淡黄色的碎花,上面还摆了两颗茱萸果,说不出的轻巧可爱。
这重阳糕到底还是拿来吃的,光是卖相就比其他人好太多,更别提这味道,闻起来就不差。
表面上的碎花本来都是晒干的,但蒸过后就微微舒展开,像是嵌在糕里那般滋润。
“姜老板,买两个。”
这人舔舔唇,他是踏仙楼的老常客了,只要是姜宁做的味道,肯定有保障,更别提她之前还给相府做婚宴,那可都传出来了。
油纸包着的重阳糕还有些烫,但能摸得出来很软,他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被烫到后吸了口气。
热乎乎的糯米糕很弹,但是也软,咬下时它们还想要黏在一起,却颗颗都被拉开,然后在齿间研磨。
甜味也很有层次。
糖放得适中,甜味有些淡,但嚼到后来糯米本身的甜味也发挥出来,最后加持的是一股淡淡的蜜枣香,把甜度拔到最高,每一种味道都互不遮掩地释放,最后被清甜的花香中和。
美味,谁说重阳糕不算美食,他就觉得很好。
“再给我多包两个,回去给我家孩子碰碰头。”
被香味吸引来的人不少,姜宁这里又开始卖得热火朝天起来。
期间一个夹着白发的老人站在外围,他想和姜宁搭话,但始终插不上嘴,看起来有些着急。
姜宁也在忙碌之间抬头看了一眼,她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姬恪府上的老管家。
“吴叔,你怎么来了。”
她赶紧包了两个拿过去,把买卖的重任交给了唐户陆。
吴叔看着姜宁,原本这种话他可以信手拈来,但这到底关乎着姬恪的大事,一时间便有些结巴。
“你、你也卖重阳糕?”
“是,应景罢了。”姜宁笑着点头,把重阳糕塞到他手上,她凑近一些问道:“吴叔,大人今日回府了吗?”
她正愁自己不知道姬恪在不在宫中,恰好就有知情人来了。
姜宁问得很直接,吴叔那一肚子绕弯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点点头:“刚回来不久。”
这可不是他不委婉,是对方太直接了。
“真的?谢谢谢谢!”姜宁高兴地和他握手表示感谢,又顺手递给他两个重阳糕。
“多吃点,吴叔。”
吴叔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这两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的来意说完了,他回去时也没太想通,难道是他看错了?
姬恪看起来确实有些低落,但他们二人其实没有发生什么事?
吴叔揣着两包重阳糕走了,原本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姬恪,但那时送礼的人实在太多,其他人应付不来,他只好先去照顾客人,这一照顾就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
姬恪看着窗外即将移到西边的太阳,没有失落也没有难受,他只是在静静地等。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姬恪抬眼看去,心神微动。
吴叔开门进来,一脸的慌张:“大人,听门口接礼的人来传,说是姜姑娘放了个锦盒就走了,谁都没反应过来,谁都没叫住……”
他话还没说完,姬恪就已经起身走了出去,现在正是换季之时,他总忍不住咳嗽,就这么咳到了门口,那里却没几个人了。
门口有一些送礼的人见到他后一脸惊喜,正要上前来问候,便被府上的其他人给请走了。
姬恪抚胸顺气,面色微红,心绪还是有些激动,便咳嗽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不多穿点?”
一到熟悉的声音骤然出现,他抬头看去,只见姜宁又提着一个大食盒正往台阶上来。
姬恪直起身子愣愣地看着她,落日的灿金色映在她身后,为她勾出一道光边,背光的她眸子里也蕴着光,比那落日还漂亮。
姜宁看他这幅怔愣的模样,又突然想起之前说自己生气的事,虽然的确是她占理,但当时自己哭成那个样子,现在想来好像还是有点淡淡的尴尬。
她放下食盒,有些不自在地摸摸手,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很有底气:“看我做什么,我消气了,不行吗?”
姬恪却只是静静看着她。
秋日是分离的季节,他的父亲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离开家去往边关,院子里的花都会凋谢,然后他和母亲会等待一个漫长的冬季。
也是在秋日,一道圣旨压下,他们家变得支离破碎,再回不到以前。
还是在秋日,母亲在他眼前自缢身亡,却在临死之际让他好好活下去。
——母亲,为何我的小字是长明?
——给你小字取做长明,是要你以后都希望长明,永远不会落入黑暗,一直向前走,不必回头。
在他出生之时,抱着这样的期盼给他取小字的母亲,却选择在那个秋日永远长眠在黑暗中。
从此世上只他一人。
姬恪突然笑了,一如碎冰染上灿金色阳光,晕开的每一处都透着绮丽,他看向带着光晕的姜宁,轻声开口。
“你来了。”
姜宁跟在姬恪身后,一下看看他略染着病态的脸,一下看看周围。
她带来的东西都被旁人拿着,两人一同进了姬恪卧房后其余人便出去了。
她怎么觉得这有点像守株待兔,难不成姬恪是特意来督主府上等她的?
两人刚一坐下,她就开了口:“你这几日好好吃东西了吗?”
上次婚宴时看他吃得不少,就以为没事,今日听他这么咳嗽,再看看他略微苍白的脸,好像情况不是她想的那样。
姬恪避开视线,给她倒了杯茶:“吃了些的。喝水。”
姜宁知道这是问不出什么了,便直接抬过茶杯喝了一口,顺手拿过自己提来的那个大食盒。
“今日带的东西太多,一次拿不完,谁知我送了锦盒之后准备回去拿吃的,你们府上那人便刺溜地往里跑,也不知道他回去做什么。”
这是一个三层的食盒,她嘀咕完后打开盖子,依次从里面拿出重阳糕、两个寿包和一碗长寿面。
祝他长寿的心愿已经写在明面上了。
“大人,我对你的生日祝语没有其他,只有四个字,寿比南山。”
姬恪身体实在太差,被他耗到现在还没耗完已经算是万幸,姜宁只希望他以后能多照顾照顾自己身体。
姬恪接过的动作很是小心,生怕掉了或者磕到。
“多谢,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辰礼。”
他看着姜宁,眼中带些笑意,眼角那被压住的艳色此时顿然浮现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生气。
“别乱说,这可不是生辰礼,想吃以后日日能给你做的。”姜宁说这话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送的礼物在锦盒里,你把面条吃了我就给你。”
她抱着锦盒,像是一只囤粮的小松鼠。
姬恪没有拒绝,他终于吃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顿正餐,吃的时候没有半点恶心的感觉。
姜宁看着他吃东西,心里的满足感又涌上来,腿也不自觉的靠近他,两人膝盖相抵,姬恪却没有躲开。
早在这几日他便想清楚了一件事……
这碗长寿面做得普通清淡,却非常好吃,姬恪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他没有先要礼物,而是拿起了那块重阳糕,站在姜宁身前。
他垂眸看着她,面容清冷,只嘴上有一点嫣红,他拿着重阳糕很是虔诚地碰了碰姜宁的头,随后开口。
“愿姜宁百事俱高。”
这话说完后,他把糕放到了姜宁手中:“祝福过后要把它吃完的。”
“……”
姜宁沉默了一下,这个习俗她不清楚,但她今日看到碰重阳糕的都是小孩,为他们祝福的都是父母,这……
“大人,我今早已经吃了很多个了。”
“不行,这个是祝福过的,要吃完。”姬恪这种时候意外的不好说话。
“好吧。”
姜宁捧着重阳糕吃,然后把锦盒递了过去:“这才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姬恪抿着唇,心中却有些雀跃,他打开盒子后看到了一个琉璃制的长筒状物。
“这是?”
宫中珍奇的宝物不少,但这样的东西他的确是第一次见。
“这是……”
姜宁正准备放下重阳糕去演示给他看,但姬恪只抬头看她一眼,她便坐回原地慢吞吞地吃下去。
“吃慢点。”姬恪一手紧紧拉着锦盒,一手给她倒水:“我不急的。”
“我急。”
姜宁噎了一下,姬恪立刻把水递过去,还帮她顺了顺背,轻叹一声。
终于吃完了重阳糕,姜宁立刻又活了过来,她兴冲冲地走过去。
“这叫万花镜,你放在眼前这样转,就能看到好多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