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恪看着她,有些怔然,这事她也会觉得有趣吗?
一说到这个,姜宁仿佛就停不下来了。
他练字入迷时的手上会沾墨、解棋局时爱咬唇、生气时会自己在那里坐着不说话、看着大家玩闹时眼里也会浮起笑意。
在姜宁眼中,他做什么都是有趣的。
“只要别人觉得开心,那不就是有趣吗?光是和大人这么坐在一起我都高兴,更别提其他的了。”
在这方面,姜宁总比他看得开、比他懂得多。
“人在一起交往,总不可能喜欢的东西都一样,求同存异才能交往得长久。
而且,人总不能是一成不变的,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看书下棋?你又怎么知道你以后都只喜欢看书下棋。”
姜宁说完这番话后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说得太好了。
她又坐回床上,双手撑着下颌看他,笑道:“大人,我知道你方才这话什么意思了。”
“我这个人好像有这个做菜这一个爱好,你觉得我无趣吗?”
姬恪看着她,突然低头勾起唇角,不是微笑,而是抑制不住的大笑。
他笑起来的模样就像月光洒下云巅,清冷又秾丽,眼角眉梢都染了颜色。
“你啊……”
面对这样的人,他要如何控制住自己。
梵音声声,这场祈福已经持续两日了。
但就在第二日,九千岁姬恪跌下山崖不知所踪,寺庙里也派了不少人去寻。
小太子心不在焉地听着佛经,心情很是沉重。
前有狼后有虎,他实在不敢想象没有姬恪的日子。
宝殿外传来铁甲轻响和脚步声,他第一时间转头看去,那二公子也站起了身。
禁卫军的李统领正急匆匆往这赶来,但面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焦急,彭玉微微松了口气。
“殿下,看样子姬大人无事,您不必担忧了。”
小太子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他看着李统领向他走来,一旁的魏王也转来了视线。
“殿下,大人已被找到。”李统领抱拳作揖:“他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有些擦伤。”
他这话说得大声,就是想让周围人都听到。
魏王眉头一挑,看了身边人一眼后还是安安稳稳坐在那处,只开口道了句喜。
“无事便好,姬大人还真是贵人有福啊。”
小太子抿抿唇,往李统领身后看了一眼:“那姬恪怎么没跟你回来?”
李统领迟疑一下:“我们路上遇见了一位姑娘,大人跟她一同回京疗伤了,还说祈福是大事,让您不要担忧他。”
小太子稍微一想就知道那个人是姜宁,他坐在那里沉默良久才开口。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之后便再也没有说着要找姬恪,只坐在大殿里听着结尾大声念佛。
魏王的反应同姬恪所料的一模一样,他没有坐太久便站起身,向小太子抱拳行礼。
“皇侄,看来皇叔今日还是勉强自己了,现下又有些头晕,就先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皇侄了。”
小太子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两日有劳皇叔了。”
魏王摆摆手,又笑着离开了大殿,但刚出殿门,他神情就阴了下来。
“这个姬恪真是命硬,怎么就没把他摔死?”
他身旁那人亦是皱着眉:“王爷,您今日实在太莽撞了。”
虽然他们和姬恪的恩怨已经不是什么秘事,但就这么摆到台面上来也不太好看。
“咱们今日已是给了他把柄,若他凭这个发难……”
魏王听了这话一甩袖子,冷笑道:“今日算什么,这几年我们给他下的绊子还少吗,不过一个宦官,称他一句九千岁还算给脸了。
我可是皇家之人,又是奉旨留京,他敢驱了我就是公然告诉别人他姬恪要反,你问问他敢吗?”
的确是这个道理,魏王也是凭着这个才敢在京畿这么猖狂,可是……
他身旁之人叹口气,以往是没有踩过姬恪底线罢了,但兔子急了都会咬人,这次可是把他推下崖了,难保他不会动手。
罢了,或许这次也会同以往一般无事吧。
“那太子那边……”
魏王摆摆手,否了他这句话:“今日可算是提醒我了,我若动了太子,那得利的岂不是他姬恪?”
太子、他、姬恪三方僵持,互有平衡,其中谁和谁动了都只会让另一个人得利,要说还是诚帝会算。
他身旁的人有些疑惑:“姬恪真的有反心?”
“你没听他今日那些话?真是冠冕堂皇。功名利禄,万人之上,我不信姬恪不心动。”魏王走回厢房,皱着眉头。
“如今更重要的是那两个被抓到监牢里的刺客,如今被彭二看管,怕是难办了,你想办法让人去探探他们的情况。”
“是。”
……
因为今日下了雨,傍晚时天上还是灰蒙蒙的,没了以往绚丽的夕阳。
今日出了姬恪这事,普陀寺的僧人开始巡山保证安全,晚上的念佛礼也就不开了。
结束回房的路上小太子突然开口问李统领:“你是在何处遇见那姑娘的?”
他实在不记得姜宁和他们出来过,但若是别人,姬恪绝对不会和她同行。
“就是在巡山的时候,那姑娘突然跟着大人的爱鸟一同出现,然后就带着我们找到了大人。”
小太子没有开口,想着前不久姬恪没有再守着他,反而去守着姜宁这件事,他隐隐有些不安。
……姬恪会抛下他吗?
咚咚两声响,门外传来一声轻唤。
“大人,你们休息好了吗?”
没听到里面的声音,吴叔微微推开了门,只见姬恪正从床上坐起,看起来像是刚醒的样子。
吴叔正要开口,他突然单指点在唇上,示意他小声一些。
“大人,粥炖好了。”吴叔小声开口,他巡视一圈却没看到姜宁的身影。
“我知道了,直接抬来就好。”
吴叔点点头,转身关门离开,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姬恪动身靠坐在床头,看向对面,眼神突然柔了下来,他掀开被子下床,身上穿着的袍子跟着垂了下去,恰好落到脚腕处。
他赤足走向床对面,脚腕消肿了,但还是走得有些不利索,就慢了些。
他停在一张榻前,榻上不见人,只有两根发带从里面探出垂到榻下。
“姜宁?”
他轻轻点了点被子,那里有了些动静,发带缩回被子中,里面的人探头出来。
姜宁还有些迷惘,她看到姬恪醒来后就立刻坐了起来:“大人,你醒了。”
他们之前还在聊天,聊来聊去两人都累了,尤其是姬恪,他身体本来就受了不少伤,更是精力不济,便都睡了过去。
本来以为她会比姬恪先醒,没想到他先到榻前来了。
姬恪垂眸看着她的脸,轻叹口气:“以后睡觉莫要埋到里面,容易透不过气。”
姜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掀开被子,脸上还有被闷出的红晕:“睡着了无意识就会这样,天冷的时候更严重。”
她往下看了一眼:“大人,你腿好了……”
她低头往下看去,他踝骨不肿,但脚腕处圈着两道疤痕,不是被割到的,反而像是被磨破皮后久伤不愈的痕迹。
姬恪这才想起自己那里有什么,他移开视线,往下拉着袍子,试图遮住那处,可到底还是看到了,再遮挡也只是徒然。
姜宁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穿好鞋子,再抬头时那分错愕不见,眼里只有温和的笑意。
“看来大人脚已经好了,原本还想给你炖猪骨汤喝,现下看来不用了。想吃其他的吗?我去做。”
姬恪还是没和她对上视线,他摇摇头,打算回床躺着,姜宁却不由拒绝地扶住他的手臂。
“大人,我扶你回去,小心伤口裂开。”
姬恪看了她的手一眼,没再拒绝,只说起刚才的事:“家中已有人做好了粥,待会儿就送来。”
姜宁点点头,把他送到床上后还贴心地为他掖好被角。
她看了姬恪的神情一眼,随后扫视周围,在书桌上发现了一盒棋子。
“大人,要不你教我下棋吧?”
没给姬恪拒绝的机会,她立刻跑到桌边拿了棋盘和棋子,又跑回来将它放到了方几上。
姬恪看她一眼,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被姜宁的话堵了回去。
“我以前没下过围棋,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方才脚上伤痕被发现的无措和窘迫顿时消散,化作一股暖流蕴在心田。
姬恪没再拒绝,只是抬眼看她,神情放松许多:“你选白还是选黑?”
“黑子。”姜宁笑着抱过装有黑子的棋篮:“没下过我也知道,黑子先行。”
姬恪拉过棋篮,有些无奈:“若是你,选哪个都一样。”
她想先行便先行,与棋子的黑白无关。
府上仆人送来了骨汤熬的白粥,浓稠香软,两人一边喝粥,一边下棋。
姬恪是个很好的老师,有耐心、会教人,而且和她下棋时他的唇角就没落下去过。
“你走这里,那我可要把你的棋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