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恪受了伤,估计食欲不会太好,做份茄汁酸汤面正好开胃。
这番茄并不是现代那种大番茄,它个头小,每颗大概拇指这么大,圆圆润润的,它的籽多,滋味会更酸。
小番茄并不需要去皮,用热水汆一下变软就好,软掉的番茄和蒜末葱花一起翻炒,用勺子微微一压,小番茄便流出汁水。
这酸汁和热油一同激出葱花和蒜末的香味,小番茄也软趴趴的,这样的番茄就不必再加番茄酱调味,只是这样熬制便很香了。
再加一些老抽生抽上味,灌进清水,这茄汁汤便熬好了。
熬出的汤汁颜色就像傍晚的夕阳,红橘交织,颜色漂亮,汤汁沸腾后就可以入面了。
除了这茄汁汤,煎蛋的加入也很重要。
小油在锅底匀开,油热后顺手打入鸡蛋,滋滋啦啦一片响,趁这时再滴入几滴香油,这煎蛋闻起来那叫一个美。
白色的蛋清和嫩黄的蛋黄迅速凝结,随着油的加入,蛋白周围也镶上了一圈微微焦黄的金边,一看这味道就焦脆。
面条捞出,浇上茄汁汤,再卧好煎蛋撒上葱花,这味道就出来了。
同样是煮面,无论是香味色泽还是口感,姜宁做出来的和其他人的就是不一样。
她端上两碗放到餐盘中:“我先端给大人,其余的大家一起吃吧。”
姜宁没给吴叔回话的机会,抬好餐盘步履如飞地离开了厨房。
吴叔看着她那快速迈开的小碎步,只觉得有些好玩,看样子是真的想给姬恪送吃的……
算了,老爷夫人都是好人,积了不少福,公子一定不会孤独终老的,他暂时就不操心这事了。
“嚯,这汤真香。”
姬恪房内,清苦的药味极其浓郁。
杜御医正用药酒给他清除伤口内的砂石,一边抹一边开口。
“之前看你神情轻松,还有闲心说笑,以为没多大事,倒是忘了你有多能忍了。”
他身上每一处擦伤的面积都不大,但数量很多,颈侧、腰背、手臂、腿上都有,但手心的最为严重。
但想想也是,既然是从山上摔下的,这伤势又能轻到哪里?
“无事,小伤。”
姬恪还是这个回答。
杜御医知道他对谁都这么说,轻微叹口气后便不再发言。
药酒渗在破开的皮肉周围,像烈火烧灼一般,确实疼痛,但姬恪只是皱皱眉,偶尔忍不住时才发出一声轻喘。
杜御医花了好些时间才清理完,上好药膏。
“我给你用纱布缠着,这药一日一换,不可浸水。还有,你这伤口太多,一处一处不知要缠到何时,索性都给你缠上,记得多付一些纱布钱”
姬恪点点头,唇色有些白,轻咳几声后才答应:“便是多给一些也无妨。”
“听你咳嗽的声音,看来肺好了不少,是不是调养过?想通了?早听我的开始调养也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般。”
杜御医原本就是个爱唠叨的人,现在话更是止不住。
上身缠好了,下面就让姬恪自己来,他就在一旁唠叨。
“你这又是风寒又是受伤,这几日就请个假吧,本就积劳成疾,再不休息,身子更垮。”
姬恪向来不听他的这些话,本以为他这次还会沉默不言——
“好。”
“所以你……”杜御医话头止住了,他有些吃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的好还是不好?”
“我说的好,明日太子还要在普陀寺祈福,我休息一日也无妨。”
雍朝第一劳模姬恪这么说道。
杜御医又是高兴又是不可置信,没想到姬恪竟然有要休息的一日。
如果他知道姬恪曾经和姜宁出去玩过,可能会惊讶得以为他中邪了。
杜御医正想去门外看看太阳究竟有没有从西边升起,门就被敲响了。
“大人,我做好吃的了,方便进来吗?”这是姜宁的声音。
姬恪动作微顿,随后突然加快速度,腿缠得也没那么认真了。
“还没好,等一下。”
“好。”姜宁说完这话后没再催促。
杜御医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急什么?她在门外又不会跑。别缠太紧,伤口会透不了气。”
姬恪头也没抬地解释道:“她手中抬了吃的。”
杜御医:“……”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抬个吃的也怕她累着?对自家孩子也没有这样的。
姬恪此时坐在床沿,纱布匆匆缠好后便穿上衣袍,转身坐靠在床头,用被子盖着下身,也遮住了脚腕上的疤痕。
“可以了。”
杜御医随着他的声音转头看去,门被推开,先探进来的是一个扎着双丫髻的脑袋,看起来圆滚滚的。
她双目明亮,先是看了床上的姬恪一眼,又转头对杜御医笑笑,这才抬脚走了进来。
“大夫,厨房里有我做的茄汁酸汤面,待会儿您可以去尝尝。”
所以这意思就是这两碗面没他的份?
杜御医暂时有了种局外人的惆怅感。
“多谢。”杜御医只能这么回答:“不过大人暂时还不能动筷,他手心的伤口还没上药。”
姬恪全身上下伤得最重的就是这双手了。
姜宁看了一眼,只好把面放到桌上,再走到床边去等他上药。
杜御医在他床上摆了一张小方桌,让他将手放上去。
姬恪只穿了一件外袍,伸手时衣袖上缩,露出半截缠好的纱布。
他的掌心伤痕还未完全结痂,杜御医用药酒擦了一遍后,开始将里面的小石子和藤蔓的干刺挑出来。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过程,动手时难免会触到血肉,姜宁甚至能看到姬恪手指无意识的颤抖。
姬恪抬眼看她:“若是怕的话,可以转过去。”
“不怕。”姜宁摇摇头,她站在他旁边,手不自觉不扶上了柱子。
她是个厨子,血肉场面看多了,倒是不怕,但难免有些心疼。
而且没想到姬恪能这么镇定,若不是那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感受,她还以为受伤的是别人。
房里安静,此时只有石子落到小瓷盘上的清脆响声。
姬恪坐在那处,神情安静,从他微微分开的领口能看到他胸前也缠了纱布。
姜宁看着那里,微微发愣,她之前在车上真的没发现姬恪受伤这么重。
伤口里的小石子一类的异物被挑出,又上了药,缠了纱布,他的手看起来确实做不了什么了。
“多谢。”姬恪看向杜御医,露出一个笑。
杜御医看看眼前二人,收拾好药箱后便去厨房吃东西了。
不得不说这茄汁酸汤面味道很足,煎蛋的香味也没被盖住,他光是闻着都觉得肚子饿了。
“那我去厨房了,顺便给你煎一碗退风寒的药。”
杜御医关门离开,屋子里此时只剩他们二人。
姜宁垂着头看他缠着的手,有些泄气,她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看他,却又不敢靠太近,两人始终隔着半臂的距离。
“大人,你受了这么多伤,疼不疼啊?”
话刚出口,姜宁就闭上了嘴,她这不是在说废话吗,谁受了伤不疼?
姬恪静静看着她,沉默一会儿,随后松开眉头,往后靠着床,唇角微微弯起一些,语气也轻。
“疼的。”
姜宁一听这话,神情看起来更心疼了:“我总问些废话,若是那几日我也去寺庙里就好了……”
她顿了一下,长叹口气:“好像我去也没什么用。”
姜宁不知道,疼不疼这话谁都问过,但姬恪只和她说了一个疼字。
姬恪静静看着她,眼里装着的都是温柔,但姜宁没抬头,自然是看不见的。
他手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摸上她的头。
“这和你无关,是我疏忽大意了。”
“那你今日若是没抓到藤蔓怎么办?岂不是要直接摔下山崖了?”
一说到这里,姜宁又想起之前在山洞见他的模样。
面色潮红,发了烧,身上都是擦伤,颈侧也带着伤痕,即便烤了火,那手也没有多热,抱着他时身上都是凉的。
她垂着头,之前压过去的泪意又升起来。
姬恪听她吸气的声音,神情一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其实不怎么会哄人,小太子也很少在他面前哭……
姬恪抿抿唇,抬手拿过床头放着的拨浪鼓,有些笨拙地伸到她面前摇了摇,屋里顿时响起咚咚的声响。
“不哭了,好不好?”
他不会哄人,但很久之前在街上见过别人家娘亲怎么哄孩子,便学着记忆里的举动去哄她。
人不哄还好,一哄就收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受。
姜宁猛地趴在他被子上哭了起来,光洁的后颈落着碎发,脑袋上系着的发带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姬恪下意识摇了鼓,随后轻叹一声,将拨浪鼓放回原位,终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