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恪坐起身静默良久,柔顺的黑发滑落身前,遮住他略显无奈的眼神。
由爱生念,由爱生怖。
看来前人写的书并没有骗他。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正下着小雨,天也才刚亮不久。
姬恪向来睡得不多,既然已经休息了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
他轻咳几声,掀开被子下床,苍白的脚踩上地板,睡衣滑落,堪堪遮住他脚踝上的伤痕。
做了这么一场梦,他的嗓子早已干哑,急需一杯清茶来滋润。
行动间,脚不小心踩到了散落满地的宣纸,上面的每一笔都在提醒着他,他昨日心绪起伏有多大。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叹道。
茶杯放下,他俯身收起所有的纸,再一张张撕碎扔进废篓中。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他点起烛火,在淅沥的雨声中翻开奏折和书信。
他每个早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只除了昨日,昨日他在等着和姜宁出宫游玩。
“咳咳。”
这是七月末的晨雨,难免带着些微凉的寒意,姬恪只穿了一件丝质的中衣,自然抵不了寒。
但他并不在意,奏折一页页翻开,伴着他时不时的咳嗽声,天色渐明。
夏日的雨最是舒适。
此时被子里的温度是暖的,让人不自觉想要赖床。
姜宁窝在其中,仔细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事情,可想来想去都只有几个零碎的片段。
在这些片段之外,最清晰的大概就是姬恪的眼睛,很多次都是带着笑的,不像平常在宫里那么收着。
昨日出宫时没带着津津去,让它留在了折月殿,昨晚它也就顺势睡在了姜宁的屋里。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那只粉红团子,她在想,它的主人喜欢什么。
既然决定了要去捞月,就要有点样子,可心的礼物总是要送一些的,可姬恪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他连美食都没多大兴趣吃,可见这人的生活压抑到了什么地步。
“送什么好呢。”她翻来覆去地想。
昨天送姬恪的花他好像很喜欢,那棵桂树也是他以前的东西……
要不就送点花?
姜宁猛地起身,把窝在床头柜的津津吓了一跳,它扑腾着翅膀飞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多少。
她向来是个行动力强的人,说做就做。
小雨淅淅沥沥,但抵挡不了姜宁雀跃的心,她快速地洗漱好后便进了厨房。
姬恪大概是喜欢花的,那她就给他做一些。
有不少和花有关的糕点,譬如桃花酥,梅花酥,枣花酥,莲花酥,为了让姬恪想起昨日的美好时光,她决定做莲花酥。
拿出几个腌到流油的咸鸡蛋黄,加些清酒去腥,再把它们烤到滋滋冒油后磨成鸡蛋碎,拌入一些猪油,就得了莲花酥的芯。
随后便是做水油皮,在雪色的面粉中加些红曲粉和猪油,撒些白糖,不断揉搓和面,至于剩余的面粉则是做油酥皮。
莲花酥的皮是一片一片绽开的,要想得到这样的油酥皮,需得在揉好的面团中加上些猪油,更能增加面的延展性。
两类面团做好后等它们醒便好了。
做好这些,姜宁随意吃了几口昨日剩的饼便回到了自己卧房的窗台处。
那里种着不少她之前从花匠那里淘来的小植物。
姜宁送花自然不会是那种只开几日的,显得小气,要送就送一盆。
她点点头,选了一盆紫丁香,此时虽还不到季节,但这串紫丁香上已然开了不少小花,看起来可爱极了。
“就决定是你了。”
雨稍稍变大了些,她抱着花盆冲回厨房,砧板上的面团也发酵好了。
红色的水油皮用擀面杖擀开,包进同样发好的油酥皮,不断反复折叠再擀开,让油皮能做出千层的效果。
油皮做好了,再包进咸蛋黄做的油酥,捏出适当的褶子,这莲花酥的雏形便做好了,再在酥皮顶部花个十字就可以下锅炸开了。
在油温的刺激下,原本被烤干的鸡蛋黄再次吸进油脂,看起来酥脆软糯。
而被翻来覆去擀叠的面皮也慢慢漏出其层层叠叠的酥皮,像是莲花绽开了一般。
起锅时便有一股糕点的酥香味传来,再加上咸蛋黄炸后的醇香,味道厚而不腻,令人垂涎。
炸好的莲花酥配上一碗清口的酸梅汁,和这落雨的夏日很是相配。
一手抱着紫丁香、打着油纸伞,另一手提着食盒,姜宁就这么到了御书房前。
此时天光大亮,姬恪是肯定不在的,但他下朝后得来这里。
守门的太监知道她是来送餐饭的,没有过多阻拦便让她进去了。
姜宁照例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随后在各位小公公的眼皮下捧着那盆紫丁香放到了姬恪的窗台。
捞月亮不可操之过急,要一点点来。
她往花盆底塞了一张纸条,随后像什么都没做一般离开了那里。
除了姬恪的食物和各位娘娘点的甜品外,她还得出宫看看自己的踏仙楼。
现在踏仙楼的成本基本只有餐具和租金,食材方面根本没费多少银子,利润的确很高。
姜宁一边琢磨,一边往外走,算算这几个月的进账,说不准没多久就可以换地段了。
书院对面虽好,但因为需要一个僻静的环境学习,它的位置人流量不算大,现在来吃的都是老顾客,她需要扩展新客人。
姜宁出了宫门,一边走一边好奇,宫门对面的鹊桥仙客人似乎比以往多了不少。
她摇摇头,再次感慨地段的重要性。
临近踏仙楼,门口食客寥寥无几,这是自然的,因为她店里根本没有存货可买,已经关门有几日了。
“姜老板!”
踏仙楼门口站着几人,他们一看到姜宁就如同饿了几天的小狗见到骨头,眼放绿光。
“你可算来了,这几日可苦了我们这些老饕客,吃点东西还要被骗。”
姜宁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什么骗?”
一位姑娘凑上前来,神情愤愤。
“就是你家兄长和父亲,这几日踏仙楼没开门,天香酒楼放出菜单,那菜品竟和你的无二致,我们以为是你做的,便去吃了,至少一百文起卖,有些菜模样是像,可是进去吃了完全不是这个味道。”
另一人赞同道:“可不只是天香酒楼,我昨日去的醉仙楼也这样。”
“还有鹊桥仙,不过鹊桥仙做的几分小食倒是和你的很像,就是味道差了些,不过价钱可是你的两三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姜宁倒是在这混乱中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有人模仿她做的菜。
“无事。”姜宁打开门,让众人进去落坐:“同一道菜,我有信心做得比他们好吃。”
“没那么简单。”一位男子点了菜,神色稍稍有些凝重。
“之前你在这里开店,其实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一些,不少人都想着要来这尝尝,你恰巧不在,他们便去其他地方吃了,但都是败兴而归。大家都以为是你教的方子,本来有期待的也不来你这儿了。”
……这不是变相砸了她的招牌吗。
“还有你那父兄,打着你的名头出了不少昂贵菜品,现在还有不少人去吃呢。”
姜宁:……
美好的一天,从听说姜家父子开始败坏。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宁:看我当场表演个猴子捞月
ps:姬恪,雍朝第一劳碌命
第48章 细雨
烟雨蒙蒙,天香酒楼门口的客人却络绎不绝。
之前便听到不少人夸姜家女儿的手艺好,但踏仙楼连着几日没开门,听说这天香酒楼是她父兄的产业,便都慕名来尝尝。
一道豆绿色的糕点垒在盘中,怎么看怎么像绿豆糕。
有人尝了尝味,比寻常的绿豆糕稍微苦一些,可是——
“老板、老板,我点的明明是抹茶蛋糕,但你送来的怎么吃都是绿豆糕,你来解释解释?”
不远处接客的姜成赶紧跑过去,脸上松弛的肉抖了几下。
自从姜远接手这天香酒楼后,他便没怎么来过了,但这几月客人少,酒楼生意不好做,他就又过来做掌柜的。
他看了一眼那绿豆糕,这已经是糕点师傅做出来口味最像的了。
“客官,这的确是抹茶糕,色绿味苦,还带有回甜,怎么不对?”
那人听他的解释,一时语塞。
吃过的人的确是这么形容的,可若是这样的味道,又哪里称得上美味?
“真是夸大其词,让人白高兴一场。”
他皱着眉给了银子,满脸不悦地离开了这里。
“不懂欣赏。”姜成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声:“你以为做成这般味道容易吗?”
“姜老板。”门口出现了几个穿着富贵的人,为首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宽鼻深目,此时正笑眯眯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