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三两两落座在了隔壁,谈话音就这么传了过来。
“周桓,你可真能,前不久见你在踏仙小馆晃悠,还和那姜姑娘搭上关系……如果当初没出意外,她可是要做你嫂嫂的。”
声音带笑,不看都知道这人此刻定在挤眉弄眼。
姬恪看了趴在桌上的姜宁一眼,慢悠悠地倒了茶推到她面前,声音略低。
“把茶喝了。”
姜宁不疑有他,立刻便抬起茶杯灌了下去,口渴总算缓解了一些。
“别拿我取笑,我和她也有些熟了,姜姑娘人这么好,谁娶到她都是福气。”
另一道略显清朗的声音出现,但姬恪听得分明,他在炫耀。
“是吗?姜姑娘这样的人,我们可消受不了。”
或许是现在酒馆有些嘈杂,他们声音便大了一些。
“就是,她之前揭了皇榜进宫,活到现在,保不齐和哪位大人物有关系,还自己开了店,钱权都有,可不多见。”
周桓听了这话直摇头,看起来谦虚极了:“只是看她可爱而已,周某别无他想。”
其他人顿时哄笑起来,都是一群一起玩的人,谁心里有什么花花肠子大家心里都清楚。
“那你还和她说你有心上人?够可以。别不是哥哥不行,让你这弟弟来吧?”
周桓摆摆手,扯了其他话题把这盖过去。
那边嘈杂,这边安静。
姬恪又给姜宁倒了杯茶,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心,眼中带着无奈。
“听见了么?识人不清。”
虽是责备,声音却轻得风一吹便散了。
屏风那边的人还在调笑,小二便抬着醒酒汤往这边来了。
“客官,咱们店的醒酒汤那是一等一的好,明日头准不痛。”小二笑呵呵地开口:“就是加了药,苦了些。”
姬恪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他以前是哄过小太子喝药的,费时又费力。
姜宁若是也不爱喝药,他倒有些发愁了。
姬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醒酒汤推到她面前,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姜宁便顺手抬起碗吨吨喝了下去。
喝完她才皱皱眉:“好苦。”
姬恪:“……”
若这是碗毒药,她现在恐怕人已经没了。
再次叹气,他起身扶起姜宁:“既然喝完了这汤,便走吧。”
姜宁能走,但头还是垂着的,两人绕过屏风往外走去,恰好撞上了周桓。
姬恪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周桓一愣,不由得被他的眼神震住,嘴巴快过脑子,飞快地说了句抱歉。
眼前这人肤色苍白,发丝乌黑,身形高挑,神情清冷,却不带一点阴冷感,倒像是庙中飞升而去的仙人。
尤其是那不带多少情绪的眼神,看他时如见路边微尘。
周桓:“……”莫名有种屈辱。
突然间,他搂着的少女抬手搭上了他的肩,声音含糊:“我要洗澡。”
姬恪默然,随后带着她离开了这里:“直起来走,这样伤脖子。”
周桓看见那少女挺起了腰,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他摇摇头,去账台点酒,顺便思考下次要怎么和姜宁套上关系。
回宫的路不算漫长,那家的醒酒汤也确实有效,刚到折月殿门前她就醒了。
姜宁发现是姬恪在扶她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赶快撤回手,连连抱歉。
“对不住,大人,我刚才好像喝多了,我不知道我酒量这么差。”
脸上虽然还飘着红晕,但清明的眼神确实表明她醒了。
姬恪手指不自觉动了一下,随后抱紧怀里的布包,紫薇花和水莲从中探出一些。
他回答道:“……无事,你酒量太差,下次要注意些。”
姜宁点点头,开始回忆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但却只想起了几个模糊的片段。
夕阳、水花、散开的黑发……这些应该没什么吧。
姜宁不觉得自己有胆子对姬恪做点什么,只匆匆和他道晚安后便进了折月殿。
全然忘了她才是下属,也全然忽略了姬恪散开的头发,更记不得自己一路走来时是怎么贴在姬恪身上的。
她脑海里只清晰地记起了她喝醉前的想法,她要捞月。
姜宁这厢自己烧水泡澡,想着明日要做些什么好吃的感谢姬恪,那厢姬恪已经沐浴完毕,正在书桌前提笔写字。
姜宁滚进床铺,思考自己要怎么捞月亮,想来想去终于睡着,而姬恪还在写字。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盏烛火,只有清凌凌的月光洒在宣纸上。
姬恪眼神安静,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纸上的内容却是令人奇怪。
他正翻来覆去地写着一个恪字。
如果姜宁的宁寓意着平安,那他的恪就意味着恪守自束。
方正的宣纸飘飘洒洒落下,一张叠一张,像是惩罚,像是警醒。
而在那堆白纸的最下方,一张苍白的宣纸上正密密麻麻写着一句诗。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了亲了(锣鼓喧天
ps:我笔下没有完美的男主,他们心理多多少少都是有点问题的……
姬恪人确实很好,但他其实也是个稍显极端的人,比如男妈妈滤镜,如果100%开启,那姜宁真的是“祸国妖妃”了
第47章 幻梦
“大人,你喜欢这朵花吗?”
声音有些飘渺,忽远忽近,让人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
姬恪抬头看去,一枝火红的紫薇花被送到眼前,霎时间便烧红了整个天际。
“喜欢。”
他听到自己略显干涩的声音。
紫薇往下落,送花之人的相貌便显露出来,一对不甚整齐的双丫髻,充满生气的眸子,含笑的唇角,还有那专注看着他的眼神。
“喜欢?那你为什么不接呢?”
她有些疑惑。
姬恪伸出手去,却怎么都够不到,只听到哗啦啦的铁链声响。
他眼神一顿,往下看去,苍白的脚踝上拴着铁链,铁链尽头是无尽的黑暗,让他寸步难行。
“我接不到。”
他静静地看向那人,任由这铁链拴着,眼里没有半点挣扎的欲望。
她没有生气,快速地迈着小碎步前来,脑后发带乱飘,笑眯眯地将那束紫薇递给了他。
“你接不到,那我便递给你吧。”
心中很开心,但也有些惴惴不安,他收下花,正想离她近一些,周围便传来一声嗤笑。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嫁给一个阉人,周家公子好歹是个完整的男人,他呢?”
那人是姜宁的哥哥,他正拿折扇敲着她的头,神色不屑。
而姜宁,面上亦有屈辱之色。
“岂止啊。”黑暗中又有人开口:“他还是个罪人,进辅礼亭的都是罪人之子,你配得上这样清白的姑娘吗?”
“她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吗?那个疯子!”
“杀人犯!下地狱!”
……
姬恪任人打骂,垂眸不语,手中紫薇花落地,洒出一片的残花败叶。
“姬恪。”穿着真龙服的天子躺在病床上,他唇色苍白,眼神渐渐失焦。
“你答应孤的,太子、江山都托给你照顾了,望你能感念救命之情,帮助我儿……”
话音渐弱,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慢慢地阖了起来。
哀鸣的钟声响起,周遭忙忙碌碌,天地间唯有姬恪一人站在那里,永久孤寂。
“大人……”黑暗中又响起了她的声音:“每个人都在笑话我,我受不了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你在一起……”
她的眼里再没有生气,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麻木和难堪。
他低头看着腿上的锁链,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却说不出一个字,迈不开一步。
绯红的天际变成血色,一切都静了下来。
这就是他要的吗?
让她面对周围异样的眼光,让她和他一样禁在深宫里,让她永远背负着这样的屈辱。
……
淅沥沥的雨声传来,将睡梦中的人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