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愉挽着月皊的手,走在前面。江厌辞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又是一辆马车擦着愉悦身边经过,月皊歪着头望了一眼余愉的另一侧。
“等等。”月皊拉拉余愉的手,让她停下脚步,绕到了她的左边,去牵她的左手。
“你干嘛绕到我左边去啊?”余愉随口一问。
月皊笑笑,没有解释。
不过两个人并没有牵着手走很久。余愉嫌月皊走得慢,她被路边各种好玩的吸引,不多时就丢开月皊,自己一个人钻进人群里去了。
人来人往,月皊被追逐的小孩子挤得向一侧避。她还没回头,就闻到熟悉的气息,紧接着她的后背就靠在了熟悉的胸膛。
江厌辞的手探过来,搭在她的后腰,将人圈在怀里护着往前走。
他视线穿过人群,望向早已不见了踪影的小师妹跑开的方向,不悦地皱眉。
要和月皊出来逛的是她,可竟然把月皊一个人丢下自己跑去野了。简直不像话。
“圈中了哪个就抱回家,都是好东西!”一个老人家捧着一把木圈朝月皊递过来,“小娘子要不要试试手气?”
月皊驻足,好奇地望过去。
地上摆了好些小动物玩偶,竟是十二生肖,每只布玩偶都做得惟妙惟肖。
月皊小时候曾见过这游戏。当时她坐在马车里,从车窗往外瞧热闹。可她从来没有玩过,深闺娇养的小娘子是不可以玩这些的。
月皊回过头,眼巴巴望着江厌辞。
“你想玩就玩。”江厌辞道。
月皊眉心蹙起来,踮起脚尖,凑到江厌辞耳畔,小声说:“我没有钱……”
月皊说完立刻重新规矩地站好,江厌辞微痒的摸了下耳朵。
江厌辞付了钱,月皊接过老人家递来的八个木圈。她酝酿了好久,才终于将第一个木圈扔出去,然而木圈几乎落在她脚边。
引得不少围观的人发笑。
月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咬了咬唇,又拿了个木圈,这次用了些力气,却也没比第一个抛得远多少。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笑。
“小娘子这是没摸准规律,瞧我这样。”忽从人群里挤出一个青衫郎君,瞧着像个读书人。
他扔一个木圈出去,立刻全中了小牛。
“哇。好准!”月皊喃喃。
书生面露得意之色。
“幼稚。”江厌辞忽然开口。
月皊回过头,亮着一双眼睛含笑望着他,软声道:“可是他很轻易就投中了诶!”
江厌辞瞥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余下的六个木圈,头也没抬,随手一抛,六个木圈正好套中六个生肖玩偶。
他动作太快,月皊眨眨眼,什么都没看清。她愣了愣,赶忙朝摊主又要了八个木圈,期待地捧给江厌辞:“刚刚我没看清,三郎你慢些再圈一次好不好!”
江厌辞先从那个八个木圈里拿了五个扔出去,将剩下没有被套的生肖全套中。
然后他又拿了月皊手里剩下的三个木圈,套在那个书生套中的小牛布偶上。
月皊觉得自己还是没看清。不过她开心地攥着江厌辞的袖角,问:“这些都是我的了对不对?”
摊主倒是苦了脸,今日本是能大赚一笔,谁知道……
月皊瞧着摊主的神色,急忙说:“太多了我也带不了,把那个小老虎给我就好。”
“刚好马上就是虎年啦。”月皊把小老虎抱在怀里,仰起脸来对江厌辞笑。
不过月皊的视线很快越过了江厌辞,朝着远处望去。她慢慢蹙起眉,眸中浮现困惑,继而带了丝不高兴。
江厌辞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过去。
远处,一个年轻的郎君弯腰捡起落地的簪子,仔细拂去尘土,然后面带微笑地仔细为身边的美人戴上在云鬓之上。
第三十九章
江厌辞望着那一对年轻男女并肩离去,走进一家字画铺子。他收回视线,望向月皊。
——她眉头紧锁,先前那点不高兴已经更加明显。
江厌辞挑眉。怎么,又是个差点曾上门提亲的旧相识?
月皊全然没有注意到江厌辞的神情,她攥着江厌辞的衣角摇了摇,目光仍落那两个人离去的方向。她问:“三郎,你瞧着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男郎女貌。”江厌辞道。
“不可以!”月皊急道。她的小脸气得泛了白。
江厌辞反复打量着月皊气恼的模样。她有着柳枝一样柔软的性子,如此气恼的时候实在是不寻常,罕见得很。
江厌辞有心想问不可以的缘由,可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罢了,随她便是了。反正他曾许诺不拘着她,若她有心上人,随时送她走。
江厌辞向来信奉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月皊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地问:“会不会不是那种关系,他们两个会不会是兄妹?”
“谁家兄妹这般举止。”江厌辞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烦。
月皊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江厌辞皱眉:“怎么,这就要哭了?”
月皊这才将遥望着那两个人离去方向的目光收回来,她仰起小脸望着江厌辞,委屈地重复:“他不可以这样!”
江厌辞越发不耐烦,将她攥着他袖角的手亦拂开。
“他是姐夫呀!”月皊又气又难过。
“什么?”江厌辞愣了一下。
月皊重新去攥他的袖角,委屈地说:“阿姐自幼与他相识,十六岁与他定亲。本该十七时行大礼。因他守孝,阿姐又等了他三年。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双十年华是一个女子很好的时候,可对闺阁女子来说,却有些年纪不小了。
江厌辞慢慢反应过来,月皊口中的阿姐,也是他从未见过的长姐,云升县主江月慢。
“会不会是误会呢……”月皊明明已知道不可能是误会,可心中怀着一丝祈盼。
是不是误会,跟去看看便知晓。江厌辞本可以派人去查,但是瞧着月皊显然没有心思再逛,索性带着她亲自去一趟。
江厌辞带着月皊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那家字画铺子外不起眼的角落守着。不多时,楚嘉勋和那个月皊没见过的女郎从字画铺子出来。
江厌辞带着月皊默默跟在后面。这两个人又逛了两家铺子便乘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集市。
月皊望着那辆马车,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虽然跟了没多久,可她看得见两个人举止极其亲昵,二人相望的目光也属于情人之间的脉脉。
月皊独自喃喃:“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已经是楚嘉勋的小妾了吗,还是他想悔婚呢?”
江厌辞带着月皊去了就近的一家热闹茶肆,让她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他离开了一阵,不多时就回来,带来了那个女郎的信息。
“那女郎叫冯静纯。不是楚嘉勋的小妾。”江厌辞道,“想去查清楚楚嘉勋的打算吗?”
月皊重重点头。
她没有想到推迟了一日归京,今日竟撞见这样的事情。一想到今天晚上就能回到长安见到阿姐……
月皊眉心皱巴巴的。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还不切实际地盼着一丝好消息。
江厌辞带着月皊从另外一条路赶去冯家。
冯家是宜丰县的大户,家中男丁从仕者有六七人。楚嘉勋送冯静纯回家,被请到花厅喝杯茶。
下人们都被冯静纯屏退,明面上花厅里只楚嘉勋和冯静纯两个人。实际上,江厌辞带着月皊藏身在花厅一侧的杂物小间。
“楚郎,你的婚期在来年三月,眼看便到了。我们的关系也该掐断了。”冯静纯轻叹了一声,“云升县主那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尊贵人,静纯可不敢得罪,不想她生出什么误会。”
楚嘉勋面色变了又变,他一时脑海中浮现江月慢,一时又因冯静纯的话心如刀绞。
江月慢于他而言,是自小高悬在天上的明月,欣赏、崇敬,又因情投意合而骄傲。
而冯静纯,是一场秋日里的一见钟情。初见时的怦然心动,让他心驰神往。
“静纯,你别逼我……”楚嘉勋面上浮现痛楚之色。都是挚爱,为何非要选一个?
冯静纯别开眼,哽咽道:“不是我逼你。我冯家怎么说是也官宦人家,就算我愿意做小,阿耶宁肯打断我的腿也是不准的。更何况楚郎若是有一分在意静纯,也不至于让我做小,让我受这份屈辱。你我阴错阳差相逢一场,不如求个好聚好散,免得最后落得都不好看……”
冯静纯说着落泪,最后泣不成声。她说不下去了,拿着帕子掩面起身朝一侧的杂物小间躲去。
小间里,有一张铺着柔软棉毯的长凳。冯静纯哭着跑进来之前,江厌辞及时带着月皊藏身在长凳之下。
曳地的锦绣棉毯厚重,遮了外面的光线。狭窄的长凳之下,一片昏暗。
楚嘉勋追进小间,哽声道:“静纯,你再给我些时间。我、我……我一定能处理好。静纯,你别哭。我怎么舍得让你做小?这段时日的相处,你还不清楚我的真心吗?”
“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清楚!”冯静纯哭着摇头,“我只知道你快要和云升县主成亲了。云升县主是站在云端上的人,我算什么?我怎么敢跟她争……”
冯静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别哭……你这样我心里实在难受。”楚嘉勋眼睛红红,心如刀绞。
月皊已经听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关系,心里再无半分侥幸。外面的两个人在哭,她在一片黑暗里也落泪,为阿姐落泪。一想到阿姐很期待大婚的眉眼,她心里很不好受。
“你走吧……”冯静纯哭哭啼啼,“我实在不想被你看见狼狈的样子。”
楚嘉勋不肯走,冯静纯气恼地又催了几次,后来冯静纯的侍女进来劝,才将楚嘉勋劝走。
冯静纯坐在长凳上,仍旧伤心地哭个不停。
“楚家对娘子的好,咱们都看在眼里。兴许事情还有转机呢?”侍女劝。
“他难道会为了我抛弃云升县主吗?”冯静纯哭着摇头,“认识他的时候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云升县主的未婚夫婿……”
冯静纯又哭了好一会儿,才被侍女劝着离开堆积杂物的小间。
冯静纯走了之后,江厌辞和月皊没立刻从长凳下出来,免得撞见冯家的人。
两个人在长凳下藏身了一会儿,待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江厌辞和月皊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