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什么啊巧,我这凌晨刚回到京城,觉都赶不及去睡就来找你了,魏家小姐约你见面,这又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陆君庭一边摆手,一边在位置上坐下。
苏向晚这才正眼打量他,状态看起来的确有些疲惫,不过陆君庭就是陆君庭,哪怕他再风尘仆仆,都会在任何时候把自己收拾出最完美的状态。
“你刚回京城?”
苏向晚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陆君庭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突然就问:“你养了个暗卫?”
“什么?”苏向晚心上咯噔了一下。
“我是说,你院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男人……”陆君庭虽是笑着,但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苏向晚没说话,只是皱起眉来。
“我凌晨的时候,想要翻进去你们家后院找你来着,不过被拦下了。”陆君庭声音沉了几分,听不出什么意思,“若不是你的人,那可能你就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她静了一下,随后出声:“有的。”
“有什么?”陆君庭顺口接下去,随后反应过来,脸色一闪而过的复杂:“你是说暗卫?”
苏向晚点了点头。
“哪来的暗卫?”
陆君庭也有自己暗地里的势力,就好像宸安王府再怎么落魄都好,那也是个名门望族,有承袭下来的根基,包括暗卫。
暗卫不是随随便便找几个人就可以做的,忠诚还有能力,哪一方面都是精挑细选,家族传承或者自己培养,都是需要多年时间。
苏向晚那个暗卫身手不凡,那是放在哪个大门户里都拿得出手的水准。
“你要见他吗?”
“我认识?”陆君庭惊讶了。
“估计还挺熟的。”苏向晚笑了笑。
“我还挺熟的?”陆君庭笑了两声,“我熟悉的还能有谁,不过昌陵身边的……”
他表情凝肃了一下,“不会有可能是那个人吧?”
“哪个?”苏向晚微微笑了一下。
“我倒是知道赵容显先前有个护卫,叫元思的,可他好像已经死了,不……不会是他吧?”
原来外人都以为元思死了。
看来赵容显把人放在她这里,也是想掩人耳目。
谁能想到从前豫王身边第一等的护卫,现在居然在一个商女身边呢。
“如果我说就是他呢?”苏向晚很直接地道。
陆君庭忽然就把耳朵捂住了,“不要说,我不想听!”
苏向晚摇摇头,“太晚了,你已经知道了。”
陆君庭简直想掐死她,“你明明知晓我跟昌陵的关系,你居然还告诉我,你这是让我左右为难啊!”
“我是觉得你跟我一条心,这些事没必要瞒着。”
陆君庭都气笑了,“谁跟你一条心,元思就是赵容显的一条狗,你把他带在身边,你还指望跟我一条心?”
“我再告诉你一件厉害的事。”苏向晚很快又道。
陆君庭都怕了她了,“别别别,我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诉我。”
苏向晚没管他的抵触,很快又道:“我现在已经正式成了豫王幕僚,没错,我现在是豫王党了。”
陆君庭脸色僵了一下。
这是苏向晚预料中的反应。
她跟临王党说自己是豫王党,正常人应该都要翻脸。
不过陆君庭不一样,他喜欢她。
苏向晚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
“你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陆君庭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这是苏向晚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严厉而凌冽的神色,好像只要她说是,这个脸就翻定了。
“他拿什么要挟住你了,你告诉我!”陆君庭又出了声。
苏向晚冷静地回望他:“没有,你觉得我是可以被要挟住的人吗?”
她一直不是。
陆君庭站起来,连连深呼吸了几口气,而后大步往门口走去。
在准备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又停了下来。
“这事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说了,我觉得你跟我是一条心的!”
他猛地转过身来:“有病的一条心,你现在是干什么,赵容显知道我喜欢你,派你来用美人计,来说服我投诚于他?”
苏向晚舒出一口气来。
还愿意吵,证明还是有得谈的。
最怕就是无声无息地走了,那就是谈都没得谈。
她拍了拍桌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坐下吧,我同你好好说。”
陆君庭的脚步踌躇不前,最后终于还是回过头来,“我同你说,我不可能背叛昌陵,你如果要帮着赵容显跟他为敌,哪怕我再喜欢你,我都不会对你留任何情面。”
苏向晚不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
陆君庭看着拘于儿女情长,心里却有大是大非。
赵昌陵心里有抱负,他心里同样有宏图。
只不过站出来当焦点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他选择隐藏在赵昌陵身后。
他心里太透彻了,历来辅佐君主走到最后的人,手上或多或少有了势力,就会被忌惮,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陆君庭,我问你,赵昌陵要什么?”苏向晚出声问道。
“他要赵容显死。”陆君庭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是,他要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而后创造自己的盛世,赵容显……不过是他前行路上一块比较大的石头,现在碍着他的路了,他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铲除。”
“你……”陆君庭面色不好,“这话你同我说也就罢了,不过你心里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
苏府在赵昌陵手下,以眼下的情势来看,苏向晚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受着临王殿下声名的庇佑,家族就是她的荣耀。
她会走向赵容显,这真是疯了才会做的事。
“我说,我是说,如果这块挡路的石头,自己走开了呢?赵容显根本无意跟他相争,若是能远离京城,走得远远的,又如何呢?”
“赵容显跟你说他想走?”陆君庭语带嘲讽。
“不是他说,是我知道。”
“走,走去哪里,他要拿回燕北军对吗,而后离开京城,去漠北经营自己的势力,在边境的线上,永远永远成为昌陵心腹大患,成为他一辈子忌惮的存在吗?”陆君庭毫不留情地开口,“他是愿意屈居人下的那种人吗,好,就算他是,你能保证他的那些手下没有别的心思吗?苏向晚,你不懂朝堂,所以能那么天真,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他都已经成了悬在别人头上的刀子,他自己不落下来,也总有人能让它落下来。”
“我知道,这是个死局,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总有个办法可以让赵容显不要死,也可以让赵昌陵不再忌惮于他,我想要找出第三条路来,我觉得你跟我是一样的,你也想早日结束这种互相争斗的乱局,党派之争是在消耗大梁的气数,别说蒋国公还在虎视眈眈,有一日两败俱伤,就会被旁人渔翁得利,这不是与你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吗?”
“第三条路?”陆君庭一拍脑门,“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做这些事有意义吗?就为了帮赵容显?”
“对,我要帮他。”苏向晚很肯定地道。
“你喜欢他!”陆君庭忽然道。
苏向晚很快就摇头:“我好好活着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喜欢他,除了喜欢他这个理由,我就不能帮他了吗?你说我可能有点天真,我力量虽然微薄,但总要试试看能不能让所有人都有一个美好的结果,我觉得这应该是我要做的事……”
“你是什么人啊,你应该做的事就是好好待字闺中,没事就做点衣服,买点首饰,绣下花弹下琴,等以后找一个好人家……”
“然后为了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拼死拼活,再跟丈夫的妻妾斗得你死我活,把自己的一辈子从依附家族变成依附男人,让别人操控我的人生,让别人主宰我的生死?我就应该奉献自己的一切,为别人活着吗?”
“这样有什么不好?”陆君庭反问她:“你要是嫁给我,你就是世子妃,以后就是王妃,身份和荣耀都是别人望尘莫及的,你不喜欢勾心斗角,我也可以不要妻妾,就要你一个,至于你说的传宗接代,你不管嫁给谁也都要生孩子的,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了不成?”
“对。”苏向晚肯定地点头,“我只想为自己活着。”
陆君庭无奈地笑了两声,“就算不喜欢我,你也不用说这种话来搪塞我。”
“我总能找到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的法子,这就是我在做的,你说我有没有私心,我当然有,我如果能帮了赵容显,我就是他手下的大功臣,以他这样护短的人来说,起码可以保我一辈子不受人欺辱,我可以经营自己的财产,可以不依附自己的家族,下半辈子就为自己活着,想去什么地方走走逛逛都可以,建一些私塾给穷人也可以,救济一些难民也可以,怎么样都可以,这就是我想要并且在争取的东西。”苏向晚一口气说了一大番话,这才停下,慢慢地喝了杯茶。
陆君庭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要问我,等我老了孤寡老人,无所依靠怎么办?”苏向晚笑了笑。
陆君庭咽了咽喉咙:“我才不想管你怎么办。”
“总比过一辈子自己不开心不想要的日子吧,我觉得值得就好,你要是可怜我,以后你娶多几房小娘子,生多几个小孩子,过继一个给我,也是可以的。”
“过继,你想得美!你现在没了苏府,什么都不是,过继给你喝西北风吗?”
他又说了几句,大概都是说她脑子如何不清楚的。
最后他似乎想不到什么可以说的了,就安静了下来。
“我总感觉又被你骗了。”陆君庭深深地皱起眉头来:“我不信赵容显,但我愿意跟你找第三条路……”
他从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现在知道了。
他也想像她一样,有为之付出努力的人生目标。
清楚的,明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