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芝仪正蹲在菜篮旁挑拣葱姜等调味料,闻言一脸莫名抬头,“为什么不能被外头听见?”
杨妈琢磨了一下,又恍然大悟的点头,“姑娘说的是,是我想得简单了。”
她觉得姑娘简直深不可测啊,今日要做什么都是姑娘吩咐的,那什么辣子鸡丁、鸡丝面的,她听都没听过,这菜谱不是姑娘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就是在什么书本上瞧见的,所以就算姑娘只是动口不动手,那也是姑娘的手艺啊。
别说被秦海听见了,就算姑爷回来,这也是姑娘亲手给他做的饭菜!
杨妈一下又理直气壮起来,手下动作也恢复了平时的麻利,没几分钟就按照颜芝仪的要求将鸡肉处理好,坦然的问:“姑娘,下一步如何做?”
百叶已经麻利的烧起了火,颜芝仪一边让杨妈往锅中倒水,一边亲自将半边鸡和姜葱料酒一起加入锅中,并提醒百叶,“水开了记得叫我过来换一锅水,如果煮出了浮沫就拿锅铲或汤勺挑出来。”
“好的姑娘。”
杨妈看到这一步,还以为姑娘只是想心血来/潮打个下手,真正动手还是她上,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姑娘挽起袖子,用那白嫩细腻的小手将鸡块捡进一个盆子里,接着像是打过腹稿般、有条不紊的往盆里加入各种白糖食盐酱油等调料,最后还搁了一勺团粉(淀粉),开始用手给鸡块揉匀入味。
看到这里,杨妈终于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自家姑娘才没那么多心眼子,她既然答应亲手为姑爷做饭,就不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要是不愿意她当场就直接拒绝了。
以姑娘姑爷的为人,和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根本没必要弄虚作假那一套。
意识到自己是门缝里瞧人的杨妈顿时老脸一红,之后便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默默的给姑娘打下手。
颜芝仪确实在心里打过了几遍腹稿,腌制好鸡肉,就开始把灵魂料汁最重要的一环——油泼辣子所需的材料拿出来准备好。
作为无所事事的女大学生,颜芝仪上辈子刷过很多料理视频,油泼辣子的做法从大厨版、开店版到家常版都看过,但局限于当前条件和她自己的记忆力,就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用葱姜蒜香菜,和他们能在香料店或是药铺买到的花椒胡椒桂皮八角等香料一起下油锅熬,再用个碗倒入辣椒面和白芝麻,把油熬香熬透后就分次趁热泼进辣椒面里。
完成这碗油泼辣子,颜芝仪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之后再烧油锅把鸡块炸香炸熟,随便炒一炒也就大功告成了。
做完这些发现时间还早,她又让杨妈炸了点花生米,无论是鸡丝面还是口水鸡,里面放点的花生米都别具风味。
闻着满厨房的香味,颜芝仪充满成就感的表示大功告成,“杨妈你们再随意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我先去洗个澡。”
因为身上的麻辣香味过于霸道,颜芝仪这次洗澡多花了些时间,还奢侈的用上了桂花胰子给自己从头搓到脚。
说起来很可怜,颜芝仪穿越五年多,洗澡洗头都只能用澡豆或者皂荚,进了京城逛到了洋人开的铺子,才阔别已久的发现了肥皂,这会儿叫香胰子。
外国人漂洋过海来做生意是不可能是手软的,一块香皂好几两银子,巴掌大的镜子也要八/九两,只是用玻璃瓶简单装着的香水就更是天价了,简直是不把钱当钱看。
自认为手握巨款的颜芝仪逛到一半都忍不住腿软了,原本是奔着洋行名气最大的镜子和香水去的她,最后只买了块香皂就灰溜溜的出来了。
香胰子应该是洋行最便宜的东西了,颜芝仪这块不大不小的桂花胰子不超过五两银子,对比其他商品还算良心,可它是消耗品啊,她一个人洗澡洗头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完两个月的。这样一算依然是天价。
感受到自身的贫穷,娇生惯养的颜芝仪都自觉精打细算起来了,前天就买了香皂,这两天她竟是忍住了没用,直到今天这种关键时刻才用上了杀手锏。
因为这个澡的成本太高,颜芝仪洗得很认真很专注,水快凉了才依依不舍从浴桶里爬出来。
等她将身上的水擦干并穿好里衣,百叶才自觉的从屏风后出来,手中捧着正要穿的裙子,一见她及腰的长发还在滴着水,百叶忙上前拿起帕子帮她擦头,一边忍不住唠叨道:“姑娘怎么又洗头了,刚到京城的第二日已经洗过了,这才隔了两日,您就不怕头疼吗?”
颜芝仪没说她一开始就有做完饭要洗澡洗头的打算,而是安慰百叶,“无妨,现在日头足,吃完饭在院子里晒一晒,头发很快就干了。”
话是这么说,百叶还是紧张的不停拧帕子帮她擦头发,颜芝仪见状也就自食其力给自己穿外衣,两人各司其职、搭配默契之际,外头传来“吱呀”开大门的声音,还伴随着几个脚步声,百叶这才露出了笑容,“应该是秦海哥把姑爷接回来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了陆时寒赞叹声,“还在巷口就闻到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不想仪儿竟有这般好手艺。”
听到这话,颜芝仪也勾了勾嘴角,跟百叶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手中动作。
院中,杨妈还在陆时寒面前不遗余力夸奖自家姑娘有多能干,简直是天赋异禀,以前没怎么见她下厨,第一次就能做出这样让人闻到就口齿生津的美食云云。
陆时寒却是环顾一周后,忍不住打断了杨妈的滔滔不绝,“仪儿呢?”
杨妈顿了顿,有些无语但还是如实回答:“少夫人还在洗澡。”
果然无语的不只她一个,向来处变不惊的陆时寒都忍不住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洗澡?”
杨妈很着急,有心想帮姑娘解释,可是大白天洗澡的行为委实奇葩,根本没办法洗,只能归咎于姑爷回来得太快,他们若是稍微耽误上一时半刻的,姑娘都洗完出来了,她们再趁机把浴桶收拾一下,不就无需解释了吗?
就在杨妈暗暗感叹时运不济、被姑爷抓个正着的时候,专门空出来当浴室的房间门打开,她家姑娘顶着一头湿答答的长发出来。
杨妈:……
陆时寒的反应与杨妈截然不同,他先前还对颜芝仪的行为动机表示疑惑不解,当看到她湿漉漉的从房里出来,那些不解便立刻被担忧取代了,再顾不上其他,几步上前,一把捞起还在滴水的头发问,“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些再出来?这样多容易着凉。”
他连她为什么要大白天洗澡洗头都顾不上问了,对她健康问题的担忧显然压倒了一切。
百叶很少看到姑爷这样严肃的样子,愣了一下才小声道:“帕子已经湿透了。”
陆时寒:“那去屋里再取几条干帕来。”
“是。”百叶连忙去屋子里找干净帕子了。
颜芝仪也愣了一下,倒不是被吓到,而是觉得意外于他第一个问题,竟然不是她为什么洗澡。
机智如她当然很快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的表现,忍不住仰起脸对他笑,还伸手轻轻抚摸他微蹙的眉心,“每次洗头都这样,都怪我头发长得太长太浓密了,但自从病好以后,再也没有因为洗头着凉过,寒哥也不用担心了。”
大概是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味,也可能是被她轻抚的动作安抚到了,陆时寒眉头果真舒展开来,下一秒就是将她都长发拢在手心,像拧抹布一样用力的拧出水份。
颜芝仪:……
这动作也太直男了,她不忍直视的移开了目光。
还好陆时寒只拧了两下,百叶已经拿着两条干净帕子过来,他很自然的接了过来,理所当然要帮颜芝仪擦头发的架势,但还不忘像百叶道歉,“方才是我失礼了,你不要介意。”
院子又不大,百叶就算去屋里找东西,也听见了姑娘帮她解释的过程,对姑爷的道歉倒也不意外,只是经过那一遭,她也破天荒的也不敢再抗议被抢工作了,只能摇头道,“那我去帮杨妈端菜。”
陆时寒把帕子放到颜芝仪头顶轻轻帮她擦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人打扰的关系,嘴角竟然勾起了愉快的弧度,忽而想到什么,又转头吩咐秦海,“去把桌椅搬到院子中来,咱们今儿就在太阳下吃饭。”
颜芝仪也很坦然享受着他的服务,语气满是得意的问:“寒哥猜猜我今天亲手做了几个菜?”
第四十七章 正经人谁没事看教科书打发……
陆时寒不愧是颜芝仪的枕边人,听到她的提问非但不惊讶,还很配合的猜了起来,“莫不是三道菜?”
颜芝仪猛地抬头,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是不是秦海给你抄答案了?”
那这犯规了啊。
殊不知陆时寒的惊讶程度一点都不比她少。
尽管他不懂抄答案具体指什么,也能她的反应里明白自己是说中了,陆时寒眼神都比平时亮了一个度,定定看着她:“果真有三道菜吗?”
陆时寒是聪明人,几次提起亲手做饭她都避而不谈的反应,让他很快明白了成亲前,岳父嘱托他在生活中多担待些的真正含义,仪儿不擅长操持家务,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她长期养病无法亲自学这些事情,主要还是因为她自己不爱做吧。
想想也是,她真正病重到卧床不起,也是他进京赶考以后的事了,在那之前她的身子虽也孱弱,绣花和练字都却从没落下过。陆时寒相信,以她的聪慧灵敏,但凡分一点心思在家务上,如今即便不是这方面最出色的,也不至于让岳父忧心忡忡到成亲前还要给他把话说在前头的地步。
纵然猜到了她可能不喜欢做家务,陆时寒仍期待着尝到她亲手做的饭菜,因为在他朴素的观念里,成亲有两个很重要的环节,一是洞房花烛,二是妻子为他洗手作羹汤。
如今因为她身子的缘故,真正的洞房花烛还要无限期延后,陆时寒希望至少能完成一项。
于是善解人意、从不强人所难的陆时寒几次三番提到做饭,仿佛突然瞎了看不懂眼色一般。
为了得偿所愿,陆时寒甚至暗暗费了些小心机,比如闭眼夸她的厨艺。
他知道她的性子骄傲又带着天真和可爱,只要夸得够多,她就会考虑改变主意了。
果然在他多提了几次后,她的态度也终于松动了。
但颜芝仪答应亲自下厨,陆时寒也以为最多是象征性的做一两道菜,她又不喜欢做这些,哪怕只是为了随便做一道菜,他也是高兴的,并不会因此就得寸进尺、不知满足。
陆时寒猜“三”这个数字,单纯是给她面子故意往多了猜,自己都没想到一下便猜中了结果。
她仅仅是为了满足他的期待,就这般用心去准备了,这下他说真的喜出望外了,着她的眼神甚至与当初掀盖头时如出一辙,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柔软又动容的光芒。
“当然了。”颜芝仪注意到他被自己感动到无以复加的神情,顿时也不在意他有没有抄答案那种小细节了,扬了扬下巴,一张尾巴要翘上天的骄傲脸,“而且你进门闻到的香味,都是我做饭弄出来的。”
陆时寒知道她虽然盲目骄傲自信了,却不是会撒谎的人,自然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还没有见到更没有尝到她亲手为自己做的那三道菜,陆时寒已经压抑不住快要溢出来的动容情绪,握着她的手柔声道:“辛苦仪儿了。”
颜芝仪:“累倒是不累,就是有些麻烦——”
陆时寒点头,正要继续感谢她为了自己一句话如此费心费力,就听见她说,“还要洗澡洗头洗衣服,做个饭委实不简单。”
陆时寒:……
内心的感动欢喜瞬间被无言以对取代,他也终于想起回来这么久,还没关心她为何突然沐浴洗头,此时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她,原本停了两秒的手动作也继续,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纳闷的问,“沐浴和做饭有何关联?”
颜芝仪于是又把对百叶说过的理论不厌其烦讲给了他听。
而陆时寒听完的反应也比百叶还直接,当时便握着她的手郑重道,“仪儿手艺很好,但以后不用亲自下厨了,这种粗活让杨妈和百叶她们来就做了。”
虽然颜芝仪也有故意折腾给陆时寒看的成分在内,好让他对她下厨这件事知难而退,但他反应这么夸张她也是没想到的,一时间乐不可支。
笑完之后还眼睛弯弯看着他,“寒哥你怕了吗?”
陆时寒觉得她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但也不由自主被她的笑容感染,弯了弯嘴角,“我怕什么?”
“做顿饭太费钱了呀,为了把身上的油烟味洗净,不得不拿出了咱们前天去洋行买的香胰子,从头搓到脚,洗完那块香胰子都瞧着小一圈了呢。”
陆时寒突然呛了两声,想起从见到她起就似有若无萦绕在鼻尖的桂花香味,脸就有点发热,但他努力努力佯装若无其事的道:“等用完了,下回再陪仪儿去买。”
颜芝仪本来还没注意他的反应,可他都咳出声了,她再发现不了就是木头了。颜芝仪一眨不眨看了他两秒,忽然想到了什么,故意把头往他面前凑,“寒哥是不是闻到香味了?”
陆时寒这下脸是真的烧起来了,但还是点头轻声说,“方才仪儿帮我抚平眉心,恍惚间闻到了桂花香味。”
原本半个多月的朝夕相处,陆时寒渐渐都习惯了男女有别的现实,不再动不动就非礼勿视、坐立不安的模样,让颜芝仪都以为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化成跟她一样的老司机了,没想到他还是会为她脸红心跳。
颜芝仪也久违的又起了逗弄心思,学着他做贼心虚般的语气,压低声音问:“寒哥觉得好闻吗?”
或许那些出身高贵的人对桂花的香味不屑一顾,因为金秋时节大街上随处都能闻见,这种香甜的气息陆时寒也是从小闻到大,但他却觉得从她身上传来的桂花香,与以往闻到的都不同,这是他此生闻最特殊的香味,让他心旷神怡,又让他意乱情迷。
但陆时寒却不想直白的表现出来,他再纯洁也能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当成良家妇女调戏了,自然不能再露怯,便故作镇定的淡淡扫她一眼。
颜芝仪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不是说下次还陪我去买吗?我在想是继续买桂花胰子,还是换一种味道,洋行的小二说玫瑰胰子是他们那儿卖最好的。”
陆时寒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在他们窃窃私语讨论香胰子的时候,秦海已经把桌椅摆到阳光最好的院子中央了,杨妈和百叶也将碗筷端上桌,就等着他们过来开饭。
偏偏两人还在亲密咬耳朵,其他人想提醒饭菜快凉了,又不敢打扰这亲密无间的氛围,就只好用热切的目光静静看着他们。
陆时寒刚好不知道如何回应颜芝仪的问题,目光飘忽了下,冷不丁对上五双大眼小眼,俊脸上刚压下去的热意立刻有了回温的趋势,但也确实给了他转移话题的借口。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牵着颜芝仪走过去:“快开饭吧,不然饭菜也该凉了。”
说到吃饭,颜芝仪果然立马乖巧懂事起来,配合的被他拉到餐桌前坐下,丝毫不顾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就想开饭,还是陆时寒不放心的拢了拢她的长发,提议道:“吃饭时不如先将头发挽起来?”
颜芝仪一点头,想也不想的唤道:“百叶。”
百叶果然早有准备的从怀中掏出发带,站在姑娘身后又快又稳的给她将头发简单扎起来。
头发也扎好了,便正式开饭了。
陆时寒看着清俊斯文、像极了只吃花饮露的仙人,其实作为土生土长、无辣不欢的江州人,他吃辣的本事一点也不输于川渝人,所以颜芝仪今天三个菜都是又油又辣的重口味菜,他觉得新奇的同时也接受良好,尤其是凉面,香辣爽口,平时动作优雅、细嚼慢咽的陆时寒堪称暴风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