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寒还有些不明所以,“仪儿为何这般看我?”
要是周围没外人,颜芝仪指不定又嘤嘤嘤扑进他怀里,但现在车里车外都堪称人山人海,她也要顾忌一二的,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感恩,“寒哥就不跟着去看房子吧,这种小事有我们几个处理就行了,你只要安心处理正事。”
说起这个,颜芝仪免不了又一次在心里捶胸顿足,要说救命之恩,最正确的报答姿势分明是以身相许,可她这破身子想陪开个车都不行,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努力做个帮他打理好家务琐事的贤内助了。
陆时寒没想到还能从她嘴里听到如此有担当的话,不由挑了挑眉:“你确定?”
颜芝仪此时豪气万丈,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寒哥放心,我自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你就等着搬家便是。”
她要是没穿越,早几年前也该毕业出来找工作租房子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别人都能顺利过渡,她现在还只是租房不用找工作,又有钱又有杨妈百叶她们做帮手,颜芝仪对于办好这件事是一点压力都没有的。
“我自是放心的。”陆时寒看她这般信心十足,倒也接受了这个安排,“如此也好,明日就让杨妈、百叶和秦海同去,遇到喜欢且合适的房屋,仪儿可以自己做主,不必回来问我的意见。”
颜芝仪知道他多半不会反对她的建议,但也没想到他会把决定权都完完全全交到她手上,忍不住确认了一遍:“真的要让我自己做主吗,寒哥对未来住处有什么想法?”
尽管他们已经在商量着买房,要赚到能够在京城甚至是内城买房的钱也需要时间,有了钱还要去挑选以及走各种过户流程,最后再装修布置一下,少说也要花上一年半载的。
这也就以为他们现在租的房子也需要住很久,加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出来租房子,颜芝仪自然希望尽善尽美,还是要他们都喜欢才好。
陆时寒却是含笑摇头,“只要仪儿喜欢的,我就喜欢。”
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外在条件,若不是举家进京,就他和秦海两人的话,陆时寒根本不会花时间精力去考虑租房子的事情,暂且在客栈住着,待工作上的正事告一段落,再抽空向同年同僚们打听一下哪处有房子,他们也不需要整套的空宅子,有个空余的房间便可搬进去,都是男子无需讲究什么。
当然如今身边有了女眷,自是不可这般随性。
想到颜芝仪,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还有一点需要注意,房屋不能离皇城太远,哪怕价格贵一些,只要位置不错便值得了。”
仿佛怕她被京城物价吓到似的,陆时寒提前进行安抚:“仪儿不必担心花费过大,古诗云‘千金散尽还复来’,咱们还年轻,钱花了也能挣回来。”
颜芝仪可是手握巨款的女人,爹娘还提前打听过京城的房价,给她的压箱底银子都够买套位置不错的宅子了,怎么可能被租个房子的价格吓到,闻言只是乖巧点头,“我知道,离皇城近一些,寒哥每日去点卯当值也方便许多。”
陆时寒却是摇头:“若只是为了我倒也无妨,早一时半刻出发自然能赶上点卯。”
颜芝仪脸上这才露出了诧异,“那咱们为何要靠近皇城?”
就算她没有生活经验也知道,越靠近cbd中心的房子越寸土寸金,租金那么高面积还不大,如果不是为了上下班方便,大可以去不那么繁华的区域,花更少的钱住更安静更舒适的房子。
看她全然好奇无知的小脸,陆时寒多少有些无奈,“仪儿难道忘了荣太医每日要去太医院当值?”
颜芝仪恍然大悟。
太医院跟别的衙门不同,作为皇家的专属医生,他们当然得在皇宫里头工作,还得是二十四小时在线、随叫随到,治不好就砍全家警告的那种上班。
想到电视剧里各种经典情节,颜芝仪默默为荣太医点了根蜡,接着才八卦起来,“对哦,荣太医是在宫里的吧,皇宫大内戒备森严,他要如何出来为我治病?”
“太医院虽是在宫中,不值夜的太医们也跟其他衙门一样点卯画酉,且因为申正宫门放钥,太医还能比其他衙门早半个时辰放衙回家。”
颜芝仪掰着指头算了算,也就是说陆时寒他们是五点上班五点下班,而太医因为宫门关得更早,每天下午四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想想还有点爽,宫廷太医可比三甲医院的大夫们下班早多了。
当然早上五点就上班还是挺反人类的。想到他们公务员闻鸡起舞的作息,颜芝仪就不觉得羡慕,转而继续之前的话题,“所以咱们住得离皇城近一些,日后荣太医从宫里出来,回家路上就可以顺路来为我把个脉了,是吗?”
“仪儿果真聪慧,一点即通。”
颜芝仪没被他的称赞打动,反而更在意他事事为她着想的细节,忍不住抱着他的胳膊感叹,“寒哥事事都为我考虑,可我竟不知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么温柔体贴细心又帅气的老公,只是给他当贤内助哪里够?不能开车才是暴殄天物啊!
陆时寒不知道她真实的遗憾,第一次没有谦虚表示这都是他应该做的,而是勾了勾唇,眼底带着真实的期待,“庆贺乔迁之喜的那日,不知能否有幸尝到仪儿的手艺?”
颜芝仪:……
做饭这事是过不去了吗?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她也不能改口说办不到,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我试试,若是不好吃,寒哥可别嫌弃。”
“仪儿不必如此自谦,你随口指点了镖师们几句如何烤野鸡,味道已然远胜许多大厨,若是亲自动手,定能做出口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的美味佳肴。”
颜芝仪:……
这就是装逼太成功的后果啊。她一脸惆怅的看着陆时寒,不知道要怎么向他解释,世界上有一种人就只能当个嘴炮王者、一旦亲自动手就扑街。
她没办法解释,自己艹出来的人设,跪着也要走下去。
颜芝仪只能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在他们总算抵达云中客栈,终于不用继续做饭这个话题,颜芝仪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到客栈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放下行李去请小二打热水上来,他们从头到脚都要搓洗一遍。
这个期间,颜芝仪因为怀揣着从街头吃到街尾的伟大梦想,拒绝了在客栈用饭的建议,饿着肚子完成个人卫生工作,顺便也把前一刻做饭的事情彻底抛之脑后了。
看在她这么郑重其事的份上,陆时寒也不能让她太失望,收拾停当后便带她去了京城卖吃食最多的桥边夜市,过了那座桥,整条街都是小食零嘴,里头包含着南来北往、世界各地的美食。
颜芝仪当时就双眼放光,像是掉进了油罐里的老鼠一样快乐。
当然颜芝仪和陆时寒没有两个人偷偷出来吃独食,他们只是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整整齐齐一家人。
杨妈亦趋亦步跟在颜芝仪身后,而百叶和秦海则是一人怀里抱一个小朋友,毕竟小六儿再能干,来到人头攒动的街头夜市,也不能指望他一个小孩护着妹妹,那样的结果只会是兄妹俩被人贩子一锅端。
百叶是听姑娘讲过县主失踪故事的,抱着小五儿也不敢落后,紧紧缀在杨妈后头,而秦海在她后头。
大家以颜芝仪和陆时寒为首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在夜市吃到了许多京城流行的小吃,诸如胡饼、百味羹、羊头签、烤鸭,还有各种蜜饯果脯、饭后水果甜品等等。
吃饱喝足,他们又去瓦肆看了一出热闹的木偶戏,时下称之为傀儡戏。
傀儡戏剧情饱满、观众反应热烈,颜芝仪也看得也过瘾,但是人家瓦肆是要通宵达旦的,最多三四更天的时候歇会儿,五更天又开始表演,颜芝仪想看到落幕再回去是不可能的,看了一出戏她就开始哈欠连天了,只能遗憾的跟陆时寒回客栈休息。
第四十一章 夫妻之间还是要保留一定空……
到京城的第二天,颜芝仪确实如她保证的那般没有成为起床困难户。
因为他们终于不用天不亮就起来赶路了。
首都人民的日子堪称安逸,夜生活十分丰富的同时,餐饮业也相当发达,无论何时出门逛一圈都能吃饱喝足,三餐供应更是花样繁多,以至于临近街市的许多居民都不爱在自家开火,尤其是早餐,花上一二十文便可以买上许多包子油条胡饼和粥饭,让一家人吃饱的同时还能吃上丰富多样的品种,省下来做早饭的功夫又能多睡半个时辰,何乐而不为?
于是鸡鸣破晓时分,其他地方早已升起了炊烟,住在内城的家家户户却依然静悄悄的,云中客栈周围也是各种安静祥和,偶尔有小贩牵着骡车、或是官员衙役去点卯上班经过的声音,这些细微的动静也传不到三楼客房来,颜芝仪终于舒舒服服睡到了自然醒。
此时也才早上六七点而已,但因为是自然睡醒,而不是不情不愿被人强行从睡梦中拉出来,颜芝仪没有了赖床的必要,睁开眼便决定要早点起床去干正事了,然后一转头就发现身侧少了个人,被子摸上去都是凉的,应该起来有一会儿了。
颜芝仪起床的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什么,轻轻撩开床幔往外看去,就瞧见手执一卷书倚靠在窗边静静阅读的陆时寒。
因为颜芝仪将租房的事情揽了过来,陆时寒也不想耽误正事,今日就要去翰林院报道。但他当时跑得太快,都没等到诏他入翰林院的圣旨和公服,第一次去单位也不好穿常服,只好将仅穿过一回的状元官袍穿戴上。
状元袍是圣上所赐,可以应对一切正式场合,虽然去单位报道穿这身稍显隆重了些,至少比穿常服更得体。
不过状元袍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不可能再隆重的戴上状元翅帽,因此陆时寒那头并不输给颜芝仪的青丝,依然用平日那根白玉簪简简单单绾着,只是那精美华丽的状元袍更衬得他金相玉质、眉目如画,连随意倚窗看书的姿态,都无端显出几分风流随性。
是那种旁人无法窥见的风情。
一大早就直面这样活色生香的风景,颜芝仪又没出息的看呆了,不由自主幻想起来,等他们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她在床上舒服的睡懒觉,他就慵懒倚在靠窗的榻上一边安静看书、一边等她起床,她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画面,简直快活似神仙!
当然颜芝仪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幻想,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宅子,势必要给陆时寒腾出专门的书房,他起床就直接去书房了,她哪里还能一睁眼就看到他的身影。
就算今后租房住,陆时寒也是会有书房的,毕竟颜芝仪穿越的这些年彻底被封建社会所腐蚀,早忘了自己当初跟小伙伴们一起挤学校宿舍的快乐时光了,她今日租房是要考虑地段面积和屋内设施的,不说租个豪宅,至少也得是独门独院的小宅子。按照三合院四合院的设计,最小的也有五六个房间,大家分一分,给陆时寒收拾个书房出来一点都不为难。
所以今天这样的画面,大概只有在客栈的这几日可以看到,且看且珍惜吧。
颜芝仪看得很专注,炙热的目光终于惊动了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陆时寒,他微微侧头,便发现她正从床幔中探头探脑的样子。
陆时寒非但没觉得她的模样动作滑稽,反而露出了一个明显被萌到了的笑容,合上书本向她走去,坐在床边拂了拂睡得宛如水鬼的凌乱发丝,将那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完整从发丝中解救出来,才慢条斯理的问:“仪儿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颜芝仪骄傲挺胸,从来不吝于为自己邀功,“我答应了寒哥要把租房搬家事宜处理妥当,自然要早点起来干活。”
陆时寒忍不住捧着她的小脸多看了几眼,才笑着附和道:“仪儿这般一诺千金,令人佩服。”
本就扬起的下巴顿时抬得更高了,看得陆时寒都有点担心她扭到脖子,忍不住伸手帮她把头扶正了些,“那我去隔壁叫百叶她们进来?天色还早,待会正好出去用早膳。”
“好。”
颜芝仪麻利的爬起床自己穿衣服,只花了一刻钟便穿戴梳洗整齐,又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出了客栈,在附近的早餐店吃饱喝足后分道扬镳,陆时寒只身一人去单位报道,颜芝仪则拖家带口、连两个小朋友都没落下,浩浩荡荡去了牙行。
陆时寒宁愿孤身一人亲力亲为,也要让能干的书童跟在颜芝仪身边,当然不是为了让秦海给她带路跑腿,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大街上花几个铜子雇个闲汉就能解决。
秦海真正的作用,是方便他们在牙人和屋主面前自报家门,尤其是后者,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拥有空宅子出租,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老百姓,即便不是屋主本人,帮屋主处理租赁事宜的仆人也都长着一双利眼。
假如颜芝仪只带着丫鬟婆子就要来看房,哪怕她自称是新科状元的女眷,别人看她空有美貌却并非他们所知的大家闺秀,对她的话也是要打几下折扣的。
有秦海在面前,就不需要她想办法证明身份了,秦海不但随身带着陆时寒的名帖,还能对自家少爷的交友圈子及同年的新科进士如数家珍,人家一看他对这届科举的情况对答如流,也相信他们的身份不是作假了。
只要不是假冒身份,陆时寒高中状元不过两月,热度还没这么快下去,他这个新科状元的身份还是很好用的,哪怕再眼高于顶的屋主,也不会觉得把房子租给他们是辱没了自己。
所以颜芝仪看房的过程十分顺利,自报家门后,先前还有些挑剔的房主立刻变得亲切随和起来,也不再提额外要求了,还有主动表示租金好商量的。
就连伶牙俐齿的牙人对他们的态度也是热情真诚居多,知道了颜芝仪对房屋的要求后便绝不敷衍,带他们去看的每一套宅子都很符合她的条件。
反倒是颜芝仪看来看去,仍觉得多有不足之处,几套宅子要么价格太贵,要么屋内陈设让她看着很别扭,亦或是采光不行,屋子太窄小住的让人压抑。
总之大半个上午过去,还没有哪套房子是让她眼前一亮的,因此迟迟没能定下来。
对于她的挑剔,牙人没有丝毫不耐,还很体贴的安慰道,“夫人别着急,咱们慢慢看慢慢挑,租房这种事急不来,总要找到您喜欢的,不然住着也不开心。”
说着一指前面的巷子笑道,“巧了,既然走到这里,夫人不如随我过去瞧瞧?”
见颜芝仪点头,牙人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娓娓道来介绍道:“这宅子原是都察院的一位王大人买来,才翻新过,正要乔迁之际却收到了外放任命,王大人举家离京赴任,宅子也就空下来了。因着是新屋,王大人怕被不爱惜之人糟蹋了,千叮万嘱要我们寻找有缘人,若是无缘便不要强求,他宁愿损失些钱财。”
颜芝仪听得眼前一亮,她第一次租房多少有些穷讲究心理,刚才看到那些过旧的家具陈设便觉得抵触。
翻新过的宅子,一应用具应该也是新的了,她不由问道,“那位王大人已经离京,租房又是谁在做主?我们会符合他的要求吗?”
“像夫人这样的体面人,哪个屋主会不乐意呢?”牙人捧了一句才接着回答,“王大人有位好友也住这条巷子,临走前将钥匙交给了这位友人,请他全权做主租赁事宜。只是这位大人在国子监当值,并不能时刻在家,还要请夫人先我随去瞧瞧院子,若是从外边看还算满意,再去请国子监的张大人过来开门。”
牙人一边小心解释,一边打量着颜芝仪的神色,见她面上并无不快,才放心的继续往前走。
其实他要是一上来就提这套房子,以颜芝仪怕麻烦的咸鱼心态,估计还没听完详细介绍就直接pass了。
但经过大半个上午的徒劳无功,已经被现实教做人的她有了新觉悟,只要能租到她喜欢的屋子,麻烦点也没关系。
颜芝仪便耐心跟着牙人去了那个院子,从外边看院墙和门,倒看不出新旧,但是站在外面能看到矗立在院子里的槐树,生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以她有限的生物知识来分析,这家院子想必光照十分充足,否则植物不会长势这般喜人。
在她一脸欣慰看着槐树时,牙人也舌灿莲花般的吹捧起来,“夫人眼光真不错,这院子里的槐树可是难得,好的树种很难寻。老话也说门前一棵槐,不挣自己来,这槐树不但养风水,槐叶也是好东西,多喝槐叶茶可以清心明目,再过几月天要热了,食欲不振正好做道槐叶冷淘,岂不是美事一桩?”
“对了这院中还有一口水井。夫人第一次进京想是不知道,很多人家没有水井,喝水用水都要从外边买,既费钱又费事,哪有自家打了水井来得便利?”
颜芝仪本就心动,听到牙人的介绍更是恨不得伸长脖子往里看,牙人见状便问,“夫人若是满意,我便去张大人家请钥匙了。”
“去吧。”颜芝仪尽量矜持的点头,“有劳了。”
“夫人折煞小的了。”牙人似乎也预感这单生意要成,如此一来既交好了状元夫人,又能把王大人这桩棘手的生意完美解决,可谓是一箭双雕,他想着就忍不住笑开了花,一路小跑着去了巷尾那头。
口若悬河的中介离开片刻,原地等待的颜芝仪打量了干净整洁的小巷子,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附近的住户是不是过于安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