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小的海燕落在了船舷上,旁边是一支修长的女人手,陈焱焱用手指将海燕引上来,摘下了它脚脖子上拴着的信件,打开看了看,转身就急匆匆的走了。
而船的另一边,慕缘坐在船舷上,手里拿着一根简陋的鱼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呵欠,自己真是没想到海上生活这么无聊,五天都不到,自己都快闷的要用头撞墙了,而且身上也难受,因为佛家人要吃素,但是这海上不比陆地,船上大部分的食材都是鱼类,蔬菜少之又少,慕缘如果不吃就得眼巴巴的看着,这几天下来感觉自己就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真是太讨厌了。
楚寻语走在船舱里,发现苗不燕急匆匆拿着毛巾从忘尘房间里出来,问道:“如何?”
苗不燕摇摇头,楚寻语也哭笑不得的推开忘尘房门,一股恶心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忘尘面无人色的躺在床上,四脚朝天,和死了一般,床边拴着一只木桶,只要船一颠簸,忘尘“哇”的一声像诈尸一样翻身起来朝着木桶吐两口,吐完就接着躺下了,再无声息。
“还健在否?”楚寻语笑嘻嘻的站在忘尘身边问。
“寡人已死。”忘尘蜡黄着脸,闭着眼睛吐出四个字。
苗不燕换了毛巾进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楚寻语:“楚家哥哥,你这药王府的郎中不行啊,要不然你再给开两副药?”
楚寻语无奈的摇摇头:“郎中是治病的,晕船不是病,是一种生活习惯,你让我怎么治?最多在给点安神健胃的药罢了,我和慕缘从小在江边长大,虽然比不得大海,但是小船小浪的也玩过不少,可忘尘大哥是从小生活在高高的山上读书的,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治不了,只有慢慢熬,熬过去就好了。”
看着忘尘凄惨的样子,楚寻语好笑的摇摇头,出门去,走在甲板上,身边有许多骸谷的船夫来回穿行,这几天下来,自己倒也习惯了,反正也没人招惹自己,反而慕缘倒是和他们相处的来,问东问西,还借了鱼竿,巴不得自己能钓上来一条大鲨鱼,当然,这也就是说说罢了。
正想着呢,忽然背后上方有人用核桃砸自己,抬头一看,原来是仇露华,这几天他一直躺在高高的桅杆上睡觉,或者在后甲板喝下午茶,反正船由陈焱焱指挥,倒也清闲,没想到竟然主动找自己,楚寻语也推托不得,只好提住一口气,三步并两步,一个纵身抓住桅杆上的缆绳,在一步就窜了上来。
站在高处低头看,这才看清楚这条雄伟的大船全貌,当真是惊人,相比楚寻语以前战争时期看到过的那些船就显得不是一个档次的,一张主帆,两张侧帆和一张尾帆,全张开了气势骇人,在浩瀚碧蓝的大海中一往直前,乘风破浪,此时此刻,真是有一种天地任我游的豪爽之情。
“很棒吧。”仇露华懒洋洋的躺在桅杆上,看见刚上来的楚寻语这幅表情顿时笑了起来,“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航海的梦。”
楚寻语点点头,走过来坐在仇露华脚边问道:“前辈唤我何事?”
“天机阁那小子死了没?”仇露华漫不经心的问。
“还健在。”楚寻语也好笑。
仇露华点点头:“他运气不错,这几天都是晴天,大海没有发怒,不过旅程还很漫长,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暴风雨来临,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到时候风雨一来,他还活不活了,赶紧让他习惯起来。”
顿了顿,仇露华又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何事?”
仇露华目光眺向了远方,悠悠的说道:“下次见到你师傅,帮我问问刀魂者的下落,是飞升了还是什么?”
楚寻语吓了一跳,刚要解释什么,仇露华马上解释起来:“别担心,你的事情王璐冉只和我说了,武修者人丁稀少,天下武修是一家,你我也算半个同门,所以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楚寻语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前辈为什么想起了刀魂者?那只不过是江湖上一个传说罢了。”
“我自幼生活在北海。”仇露华轻轻的答,“我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算的上师祖了,他老人家曾经亲自见过刀魂者的风采,他说‘刀魂一出,剑魄争锋’的话不是浪得虚名,刀魂者大刀一挥,顶天立地,天下归心,那种风采让人拜服。每一个武修者都有一颗变强的心,我也不例外,我想找到他,看看自己与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强者到底还有多大的差距,本来我也当做是个传说,但是听了王璐冉说了你的事情,所以我不禁在想,刀魂者会不会也还留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去找他,回头见到你师傅,你帮我问问他的下落,为什么不把刀这一路传下来。”
顿了顿,又说到了这次行程,仇露华告诉楚寻语,本来这次陈奇是命令陈焱焱把楚寻语一个人单独接过去的,但是当时楚寻语三人半死不活在南疆养伤的一个多月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一是段辰雨屡次联系陈奇,希望把三人全部接到骸谷,并且希望陈奇护佑三人安全;其二,黑灯的事情已经不是楚寻语一个人的私事了。原来,黑灯的传说在江湖上流传已久,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对它有过兴趣的人不在少数,可惜线索总是断了又断,骸谷总天下恶人之首,这样的故事陈奇早就听说了,不过也没往心里去,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事情是真的,黑灯本已可怕,更可怕的还是它网罗了一批实力不俗的灯奴,陈奇早就洞察出他们在海上某个地方聚集着,可是大海无垠,想要在大海上找人难度实在太大,所以就派了很多人去寻找这股势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们悬在耳边始终是心头大患。却不想这些日子以来遭受到了灯奴猛烈的反击,大小战船损毁了不下三十余只,死伤无数,陈奇这次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于是在调兵遣将的同时,也紧急征召了“十胜椅”归位,作为天下武修者之中佼佼者仇露华自然被赋予了这个使命,要护送楚寻语三人,因为段辰雨说的很清楚,灯奴就是冲着他们三人来的,所以需得选一位勇冠天下的人来,这就是为什么仇露华亲自来此的原因。
楚寻语首先表达了谢意,又问仇露华灯奴的聚集点找到没有。仇露华面色不悦,告诉楚寻语,这件事陈奇并没有声张,所派遣的船只也大多有别的任务作为借口,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到底去找什么,但是灯奴却不知道为什么率先出击,从四面八方打偷袭,击毁了很多船队,这让陈奇大为光火,对手老窝没找到,自己反而被打的蒙头蒙脸,想骸谷乃堂堂大海霸主,竟然在自家门口被揍成这样,简直颜面扫地。所以楚寻语这次去,众人也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斗,看看能不能一举歼灭这帮强大的敌人。
就这样,二人一边吃核桃一边聊了些其它的事情,还有许多关于武修的心得。忽然,下面陈焱焱过来了,表情严肃,似乎有话说,仇露华和楚寻语就跳了下去,站在前甲板上,陈焱焱把海燕传来的消息递给了仇露华,仇露华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又递给了楚寻语,对陈焱焱说道:“海图。”
楚寻语低头一看,原来前方大约五百里处有一艘弱冠航被歼灭了,船长身陨,按照道理来说,这艘船应该是接应楚寻语他们的哨卡,昨夜被人突袭,凶手不明。仇露华让人拿过海图,陈焱焱建议改走别的航路,仇露华看了看行程,同意此言,绕过这一段,毕竟和段辰雨汇合才是大事。
楚寻语匆匆回去把此事告知了大伙,众人在房里都很吃惊,忘尘挣扎着坐起来叫道:“快给我吃点药,我不能再躺着了。”
但是众人万万没想到,纵然是自己想绕着危险走,危险却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仇露华正站在船尾抬头仰望星空,大船在夜空下的海面上驰骋,耳边只有翻腾起的白色浪花声,他观察了一番星辰的动向,面色不悦,转身欲往船舱走,手下一个骸谷侍从匆匆过来和仇露华禀报晚上巡岗的事情,仇露华吩咐了几句就要休息了,却突然面色一愣,转头盯着侍从看,侍从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下一刻,整个面庞都发生了及其严重的扭曲,眼睛鼻子都扭成一团,喉咙里吐不出声响来,痛苦的用手在脸上乱扒,仇露华抱着手冷笑着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做点什么的意思,过了一会,那侍从抬起脸来,只不过此刻仿佛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整个人的五官都变了,是一张嘴歪眼睛斜的男子脸,沙哑着声音感叹道:“你的船真漂亮。”
“谢谢。”仇露华大大方方的走到平常经常坐的茶桌变,随意的往上一靠,一伸手,“请坐吧。”
丑脸男子坐了下来问:“君子待客岂如是乎?”
仇露华闻言一愣,苦笑不得的问:“呦?真是人不可貌相,读书不说,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问我?你来到我的地盘杀了我的人,竟然还质问我待客之道?”
丑脸男子不管不顾自己倒了一杯桌上的剩茶,抿了一口:“普洱,好茶,我只不过是来和你打个招呼而已。”
“哦。”仇露华摊开手问,“请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有一小事。”丑脸男子放下杯子,期待的看着他,“能不能带我去你们骸谷的老巢?我们可是找了好久。”
“没问题。”仇露华回答的异常爽快。
“痛快。”丑脸男子又问,“那我要怎么做?是把你双手剁了还是把你这满船的人都杀了?”
“哈哈哈哈……”仇露华笑的前仰后合,丑脸男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半晌仇露华才捂着笑的都疼的肚子摇摇手,“不如我把你砍成一摊碎肉以后拖着你的尸体进去如何?我这个提议更好,而且包君满意。”
丑脸男子把头伸过来,趴在桌子上,认真的看着仇露华,一字一顿的说道:“今天我不远万里赶来和你坐在这里说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了,不要给脸不要脸,这就叫‘勿谓言之不预也’。”
“哦?是吗?”仇露华也把身子移了过来,伸出脑袋,和丑脸男子鼻尖之间只有一寸距离,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的反问,“那你要不要死一次看看?”
二人的眼中神色异常的相同,坚定和严肃之中没有任何的退却之色,半晌,丑脸男子才哈哈一笑,坐回了身子,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茶杯,道:“茶不错,谢谢你的招待,过不久我们就能见面了。”说罢一饮而尽,放下手里的杯子一刻,眼中忽然失去了神采,整个身体僵硬的“噗通”一下匐倒在桌面上,口角流血气绝了,只不过此刻这张脸的五官再怎么扭曲也不是刚才那个丑脸男子了,而是本主,仿佛被惊吓致死一样。
仇露华丝毫没有在意,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把身子尽量放瘫在椅子上,抬头眺望远方,自语了一声:“茶确实不错。”
星空下,一望无际的海洋中,大船仿佛一颗沙砾在行驶,朝着命运的彼岸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