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谭璇跟江彦丞心里再怎么激动,谭家的这顿午餐却吃得并不热闹。
谢灵书头疼,吃了几口就去休息了,谭老一向胃口不佳,谭国义好不容易回来探亲,谭严陪着他喝了两杯:“二叔,辛苦了。我爸忙,没空过来,但我估计他得抽空过来一趟。”
谭家答应了殷盛那么大的事儿,谭国良作为家中长子,再忙也不能置身事外,就算谭严身居要职,可在这件事儿上,他还年轻着呢,只是个孙子辈。
“小江,来,喝一杯。”谭严看了看江彦丞,朝他举杯,眼神里有点欲说还休。
从前以为他只是首富的儿子,谭家也并不计较女婿的地位,医生、商人,还是跟砚山沾点儿关系的豪门大家,也都一视同仁。可谁能想到小七的手气这么好,随便找人结婚啊,也能抓一个极品人物?
不止是谭严,估计谭家的长辈、晚辈,但凡知道江彦丞身份的,早就开始回忆往昔了——殷盛的义子、鸿门的少当家,在谭家人面前低调成那样,赔着笑脸,细心周到,谦逊有礼。
人生啊,猜不透。
“大哥,客气了。”江彦丞跟他碰了一杯,笑着喝干。
谭严不能让气氛冷场啊,也为了打听更多,闲谈道:“最近生意怎么样?那个承渊集团……”
当初郊区那块地,有人从首富江振业的手上生生抢走,承渊集团也因此成了锦城圈子里议论的焦点。
江彦丞也不瞒着,笑道:“承渊集团的董事长是我舅舅……”
谭严听了,一点都没意外:“嗯,一个mc的同胞?”
霍尔从赌城来,恐怕谭家也早就查得清清楚楚,江彦丞点头,和盘托出道:“是,我外祖父家出事儿的时候,舅舅已经不在内地了,改了名字,也换了身份。我也是前几年才联系上他。他跟我一样,放不下一些事,才想着回锦城来看看。”
他和霍尔本是为了复仇而来,可他刚回来,就碰到了“意外”——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也改变了他此后的人生。
江彦丞说话时,不自觉看向谭璇……他真喜欢这个“意外”。
谭璇也看着他,餐桌上,她不好去亲他,腿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挨着江彦丞的腿,反正就是要挨着。
江彦丞没动,眼神更温柔了,继续解释道:“大哥放心,他都听我的,做事儿还算有分寸。”
谭严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舅舅也听他的……
“嗯,小江,你有分寸,我是信得过的。”谭严跟他又碰了一杯。
江彦丞几杯酒下肚,谭璇看不过去了,试探着问在座的她爷爷、她二伯父还有谭严:“江彦丞昨晚十二点下的飞机,十几个小时没休息了,酒就喝到这儿吧?”
“爷爷和家里人,谁睡得好?”谭严一听,不高兴了,“小七你这个小白眼儿狼!”
谭璇忙道歉:“爷爷,您要不也去休息吧?妈妈……”
她看向林清婉求助。
林清婉盛了碗热汤,放在了江彦丞面前,淡淡道:“小江,喝点热汤,酒就不要喝了。午饭吃完,都去休息。”
“谢谢妈。”江彦丞忙接过汤,三两口就喝光。
汤,很好喝。
暖胃,暖心,四肢百骸都不再冰冷了。
“好喝吗?我再给你盛一碗。”谭璇殷勤地站起身。
“好。”江彦丞笑。
江彦丞一口气喝了三碗,谭璇看得又好笑又心疼,她想到上一次他们在谭家分别,江彦丞失魂落魄地走出去,连一口茶都没喝上。
去年冬天的那个中午,江彦丞一定很冷很冷吧?
她想着,身体已经贴过去,轻轻抚着他的背,笑问道:“还要喝吗?”
江彦丞还没回答,谭老忽然放下了碗筷,道:“小江。”
“是,爷爷。”江彦丞马上坐直了。
谭老还是铁面,出声却从不说废话:“砚山的事还没完,既然有人死了,事情自然不会草草收尾。你跟小七不用回应,等官方的正式通报出来,再解决好江家那边的舆论也就行了。”
说着,谭老已经站起身,谭国义忙上去扶了一把,老人站着都需要拐杖了:“爸。”
谭老继续道:“我老了,谭家也一向不掺和这些是非,但并不代表谭家怕事儿。我的孙女和孙女婿,还是护得住的。”
说完,谭老已经转身:“你们继续用餐,我去休息了。”
“爷爷!”
江彦丞跟谭璇都站起身来。
“我扶您去休息!”谭璇已经冲上前去,扶住了爷爷的胳膊,还回头对江彦丞道:“江彦丞,你不要跟来,我有悄悄话跟爷爷说!”
“好。”江彦丞笑着,目送他们祖孙远去,他的眉眼温柔,整个人气质全变,再没有半点戾气。
“小七这丫头……”谭严摇了摇头,对江彦丞吐槽道:“从小老爷子就最疼她,我嫉妒快二十年了!”
谭国义哈哈笑了:“谭严,给七妹夫施压呢?我们谭家的小公主脾气不好吧?哈哈哈,还好四弟妹也去后院儿了,不然我不敢说……”
餐桌前只剩下他们几个男人,谭家的儿子、孙子、孙女婿……酒水菜肴也并不奢侈铺张,有的只是可口的家常菜,谭家自己种的葡萄,自己酿的葡萄酒。
可要说人生中的哪一天最让他感动,江彦丞一定忘不了今天——
他摘下了遥不可及的星星,却又跟着星星一起,融入了万家灯火之中的一个普通家庭。这个家庭也没什么特别,一样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节日团圆,热热闹闹,吃口热饭,喝口热汤。
他多年风雨走来,所求似乎只是和家人一起喝碗热汤?
可他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些,家里年迈威严的爷爷说,谁也不能欺负他最小的孙女,还有孙女婿。
踽踽独行了三十年,直到今天,义父为他的婚姻大事出头的时候,江彦丞才发现,他的身后并非空无一人。而当谭老说孙女孙女婿还护得住时,江彦丞又发现,他的身前也终于不再空无一人。
谢谢他的星星,让他变成普通的、被爱着、被护着的人。
三十年了,怎么敢做这种美梦呢?
美梦成真时,他竟平常地坐在餐桌前,笑着回应了二伯父的话:“谭璇啊,嗯,我也不敢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