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跌入悬崖的一瞬间,水琉璃只觉得不远处白羽凰那绝望的神情让她感觉到一阵心痛。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视线中就已经完全失去了白羽凰的影子,剩下的,只有陡峭的墙壁……
五阴山的悬崖很高,下落的时间很长,就这么不甘地坠落,水琉璃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虽然自己是人人尊敬的药师,可是说到底,她却并不是什么博爱的人。相反,学习蛊术的她性情相当的古怪,甚至可以说得上的冷傲薄情。苗疆人的护短在她的观念中深刻地体现。在遇到白羽凰之前,让她去救治一个素未平生的中原人,即使那个人在伟大、再可怜,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人的命运是因果循环,有善因,自然会结善果,用不着她水琉璃去搭救。而做了恶,自然有上天去惩罚,用不着她水琉璃去出手。被害了,只能说是自己学艺不精,而害他的人做了恶,以后自然会有恶报,也用不着她水琉璃去做什么。
看起来她水琉璃是苗疆药师,医人性命,圣洁仁爱,可真正了解她的人都会说,水琉璃不是圣洁,而是邪傲。就连苗疆的神子,对于自己的药师竟然是这样的品性,也无可奈何。这也是为什么水琉璃会在苗疆有这么大的威望的原因,因为一旦惹恼了她,下场太可怕,而药师的护短对于他们这些苗疆人来说,又实在是太幸福了。
可以说如果没有遇见白羽凰,即使天羽开出再好的条件,水琉璃也不会同意出兵。她珍惜自己苗疆士兵的性命,却不会介意让天羽的士兵去当开路的炮兵。可偏偏出现了个白羽凰,让她,不由自主地,竟然也开始改变了。
如果是以前,水琉璃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可这个白羽凰却偏偏做到了,而且一做,就是两次。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水琉璃看了看手中的无音琴,银丝在迅速的坠落在漫天飞舞。她不想死,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人,还没有尝够他的好,她真的不想死……
在白羽凰的观念里,虽然他是魔尊的徒弟,可是在真正出现大危机的时候,却往往会挺身而出。看起来白羽凰的长相邪魅,可是这与他真正的性格,却是大大相反。能者多劳,维护正义,身为魔尊的弟子却有这样的觉悟,大多数人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甚至在他们眼中,皇宫出身、又是在天魔宫长大的白羽凰,是一个六亲不认、冷漠无情的大魔头才对,可以说白羽凰的长相和出身,让人大大的误解了他。
不过一直以来白羽凰都是不在意的。所以当初他才会义无反顾地去参军平海寇,甚至是在如今这种争夺皇位的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答应白景帝的任命,来攻打苗疆。
对于白羽凰的这种品性,魔尊关山燕可是郁闷到了极点。他本来是想培养一个武功高强的小魔头来继承他的衣钵,只是没想到白羽凰武功是高强了,可是骨子里却越来越正义了。只不过对于自己师傅的郁闷,白羽凰从来都不以为然,因为他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别人爱怎么误会就怎么误会,他能做的,他还是要做。
所以当水琉璃提出潜入乾巫后方,直接和殷离落开战的消息的计划时,白羽凰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无论是他还是水琉璃的修为都到达了造化之境,拥有这么高修为的他们如果可以提前解决殷离落,几乎就可以让乾巫的军队不战而降了。能够用个人的力量减少己方的伤亡,对白羽凰来说自然是最划算也是最应当的。所以从两人踏上这乾巫的后方开始,白羽凰就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
可是,就在刚才他看见水琉璃的身影消失在悬崖之下的一瞬间,他突然好后悔好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同意和水琉璃一起潜入敌军后方,后悔为什么答应赴殷离落的挑战,后悔为什么答应水琉璃让她一个人去对付殷离落。甚至,他后悔自己为什么答应带兵离开京城。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攻打乾巫的主帅是自己,那么凭借水琉璃在苗疆的身份,她根本没有必要冲在最前线,甚至,根本不会有今日的五阴山顶之约。
就在那么一瞬间,白羽凰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崩塌。什么五阴山,什么殷离落,什么苗疆乾巫,有什么意义?白羽凰将苍邪放在一旁的树下,愣愣地走到悬崖边上,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瞬间,白羽凰只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伸手,从崖底吹来的风似乎还残留着水琉璃的味道,他看向那空空荡荡地崖底,是那么地绝望,那么地深情。
“丫头,为什么你又要丢下我……”温柔的低喃,眷恋的神情,白羽凰带着一抹温柔而决绝的笑,站起身,向那悬崖,踏出……
“呜——”一声巨大的悲鸣响彻整个五阴山,而白羽凰却是仿若未闻。在踏出那一脚之后,他的整个身子都向前倾斜,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坠入那让他无比绝望的深渊,去寻找他的爱人……可就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条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咬住他的衣摆,硬生生地将他拽了回来。
白羽凰有些愠怒地回过头,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是打扰他去追随水琉璃,都只有一个下场。可就在他看清眼前人的一刹那,对上的,却是一双乌黑的眸子。这对乌黑的眸子不是别人的,而是水琉璃丢在千里之外的军营之中的黑貂。
黑貂的身后还有黑影等一众影卫,可是此时他们根本就没有进入白羽凰的视线。白羽凰只看到黑貂放开他的衣角,一阵呜鸣,手舞足蹈。所有人都不明白小貂在干什么,可是就随着小貂的这么一阵奇怪的举动,白羽凰的脸上浮现出难以遏制的喜悦。黑貂对着他一声轻吟,转而纵身一跃,白羽凰想都不想地立即跟上。一人一貂却是走了另一条略微平缓一点点的路,向崖底冲去。
一路疾驰而下,无论是黑貂还是白羽凰的速度,都提升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就这么狂奔了两炷香的时间,平坦的崖底已经出现在二人的眼前。一条不知深浅的河流从崖底穿过,而一把小巧的弯月形的琴,出现在河岸不远处。
“丫头……”白羽凰拾起那把琴,温柔地擦拭干净,把它小心翼翼地收好。直到这一刻他才相信自己的丫头真的没有死,她留下对她来说最为重要的无音琴,告诉白羽凰,她还活着。无音琴,无音情,为了他对她的情,无论如何,她也会活着……
顺着这条河流,白羽凰已经是通红了双眼。此时在他的眼中只剩下黑貂的影子,还有,怀中那把,无音琴。
就这么机械却又快速地奔驰着,甚至连白羽凰都已经不知道奔驰了多久,终于,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被水浸透的纱裙此时显得十分狼狈,柔顺的银丝也因为坠崖和落水而变得凌乱无比。脸色的惨白的,还被泥土掩盖,可是此时白羽凰却觉得,水琉璃真的好美,真的好好……
“羽凰……”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语调,却瞬时间点燃了白羽凰心中所有的火焰。在炙热的胸膛中,在那无比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水琉璃终于闭上了疲惫的双眼。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痛苦,仿佛都化为了一阵烟云。清风拂过,烟消云散……
不久之后水琉璃和白羽凰带着众影卫和苍邪回到了天羽联军的军营。在殷离落死亡的消息传开之后,又在苍邪的帮助之下,联军无比迅速地占领了乾巫的整个地盘。收编乾巫的军队,惩处邪蛊师,建设战后的城市,这一切都紧张而繁杂,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白羽凰和水琉璃在插手了。而此时,他们却坐在一丝画坊之上,好不负责地丢下那十万大军,逍遥离去。
可是,无论是天羽还是乾巫的士兵,都没有一个人会说他们的是非。在上奏朝廷的奏章中,所有人一致决定这么写到:元帅和药师每日莅临军队,与所有将士共同辛劳,振奋人心……
“你就这么跟我单独先走,不会有问题吗?”舒服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水琉璃抱着黑貂,轻声问道。
“能有什么问题?本公子可不在乎那个位子。”白羽凰笑嘻嘻地把眼睛瞄到水琉璃平躺的身躯上,嘿嘿偷笑两声,“现在的日子,才适合我啊……”
水琉璃自然知道白羽凰在看什么地方,恼怒地等了他一样,一拍怀中的黑貂,冷声喝道:“小貂,上!”
“啊,不要啊,娘子饶命!”
“胡说什么,小貂,给我撕烂他的嘴!”
“啊,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