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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舒有些不知所措。他盯着宁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宁澄走近风舒,将手中的外袍披在他肩头,口中还不断念叨:我说风舒,你到底怎么受的伤啊?你知不知道,刚才你脸色白得跟鬼似的,伤口的血怎么都止不住,还把我也给拽倒了。
  风舒道:对不起,我
  宁澄低下头,道:又是「对不起」?
  他双手攥紧那银蓝袍,额头抵着风舒的胸膛,道:我还以为,你会这样死在我面前。你总爱一口一个抱歉,一口一句对不起,可你是否认真想过,自己该道歉的点,究竟在哪?
  他说到后来,语气居然有些发颤。见状,风舒眼睫一敛,微微抬手,却又放下了。
  我
  宁澄吸了吸鼻子,道:风舒,我不知你经历过什么,才养成这副性子。但你不是神,不需要做到处处完美,能不能别总瞒着所有人,独自抗下一切?
  黑色的发吹在宁澄脸上,弄得他有些痒痒的。他昂起头,直视着风舒有些慌乱的眼,像蜻蜓点水一般,轻啄了粉白中的那抹水色。
  风舒手中的银伞掉了。他睁大眼,道:宁兄,我
  宁澄皱了皱鼻子,道:什么?
  他眼角潮红,脸上不争气地漫着些粉色。风舒喉结颤动,没继续开口,只是伸出双手,将宁澄拥入怀中。
  夜色渐浓,秋风吹过一旁的树丛,带走了仅剩的几枚叶片。
  两人在月光下相拥,却都不敢用力,仿佛对方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良久,风舒才闷闷地道:宁兄,如若将来,你发现我没想像中那么好
  宁澄挨着风舒耳边,道:不会,你一直都很好。
  风舒顿了下,道: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宁澄笑道:除非风判大人要把我扫地出门,不然我这辈子,就赖在风月殿不走啦。
  风舒道:此话当真?
  宁澄感觉环着自己的力道紧了些。他拍了拍风舒的后背,安抚地道:当真,绝对当真。你要不信,我们拉个勾?
  风舒松开手,道:好。
  他伸出小指,认认真真地与宁澄的对握,道:你莫要再离开了。
  宁澄道:好好,我不离开。风舒,你的伤怎么样了?还能腾行吗?
  风舒道:没事,我
  宁澄伸手敲了下风舒的额头,道:你像没事的样子吗?好好说话,别总要强。
  风舒看了眼宁澄,微笑:宁兄,你忽然这么主动,我不太习惯。
  宁澄愣了下,脸更红了:还不是被你吓的!就一句话,你还能操纵丝帘伞吗?
  他心跳得很快,却强装淡定,说话也变得有些凶巴巴的。
  风舒眨了眨眼,道:没有,需要大哥哥带飞。
  宁澄又羞又气,抓起地下的丝帘伞,往风舒挥去。好啊,你又戏弄我!
  风舒轻笑着,抓过宁澄的手,然后呼的一声,将银伞撑开。
  宁兄,你且抓紧了。
  宁澄有些犹豫,道:要不,还是我带你腾飞吧?
  风舒微笑:虽然很新鲜,但还是下次再做吧。我等会有事,得赶回宫才行。
  宁澄抱上风舒手臂,问: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啊?你伤势未愈,还是歇一歇比较好吧?
  风舒摇头:今夜我与月喑约好,要商议夜间巡逻一事。
  宁澄道:就不能白天再谈吗?也不差这一夜吧。
  风舒看着宁澄,沉吟片刻,道:好。
  他笑了笑,道:我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了。宁兄,你从何处习得如此高深的治疗咒法?
  宁澄想起那只诡异的白狐,道:其实,你的伤不是我治好的回去以后再详谈吧。
  风舒道:好,都听你的。
  他将宁澄揽着的手抽出,环上对方的腰:宁兄,抓紧了。
  什么?你腹部有伤,是要我抓哪里哇啊!
  宁澄身下倏地一空,却是已然腾到了空中。他吓了一跳,双手自觉地绕上风舒的脖颈。
  风舒低头,轻笑:宁兄,该抓哪儿,你不是很清楚吗?
  宁澄面上烧红,咬牙道: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风舒抿起嘴,一副可怜相:宁兄不是说了,不会离开吗?
  我是那个意思吗?你再不快些,我就真走了。
  风舒这才笑着扬起银伞,带着宁澄飞回宫中。
  待两人回到风月殿后,宁澄不放心地检查一遍,可并未见着任何伤口。
  风舒,你到底是在哪,又是被何人所伤?
  宁澄安心下来后,便提出了质疑。
  剿灭精怪之时,我稍不留神,被精怪之力所噬。风舒将衣物穿好,如是说道。
  宁澄道:不对啊,书上说这是最安全、有效的剿除方式,怎么就出意外了呢?
  风舒道:书上记载的,只是消除屋室精怪之法。要一举歼灭城内精怪,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他顿了下,道:按宁兄适才所言,我身上的伤并非你治好的,又为何会自行痊愈?
  宁澄道:此事说来也奇。方才,我想回望云宫搬救兵,又不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原地
  他将自己掏出锁物囊、放出白狐的事告诉风舒,而后者略一沉吟后,将怀中的锁物囊打开。
  银光闪过以后,出现在风舒怀中的,是一只沉睡的白狐。宁澄留意到,它颈间的一枚石子变得黯淡无光,其余两枚则依旧晶莹剔透,晕着与红宝石一样的光华。
  咻比
  宁澄盯着白狐鼻尖冒出的小泡泡,道: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来路?
  风舒抚着白狐柔软的毛发,道:适才所灭精怪颇多,许是灵流相撞之下,孕育出这灵兽了吧。
  宁澄奇道:灵兽?就是书上记载的、会认主的使役兽?
  风舒道:不错。按这灵狐额间的契约印记来看,应是已认过主了。方才,你可曾与它立下血契?
  宁澄仔细回想,道:它是咬伤过我,可除此以外,它都趴在你身上,不曾与我有更多的接触。
  他俯下身,摸了摸白狐的头:小家伙,刚才真是谢谢你啦。
  那白狐被他一碰,居然立刻窜了起来,跃到风舒的肩上。宁澄一怔,却见那白狐围在风舒颈间,对着他龇牙咧嘴。
  好啊,这家伙居然装睡!
  宁澄环起手,有些好笑地说着。
  风舒笑了声,伸手轻碰白狐。那白狐眯起眼,蹭了蹭风舒的指尖,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见状,宁澄也试探性地伸出手,可白狐立刻警觉地往后缩了下,还骄傲地昂起了头。
  嗷
  喂,有必要那么偏心嘛。
  宁澄双手叉腰,道:看来,这灵狐认主的对象,应是风舒你吧?
  风舒笑了笑,道: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灵兽千年难遇,能自行定下血契的,则更为稀罕。这灵狐聪慧桀黠,又识得治疗咒术,不若就交予宁兄训育,如何?
  嗷呜!
  宁澄从白狐的哀叫和凶狠的眼神中,读出了「老子不愿」四个字。
  你还是自己收着吧。我要将它带在身边,怕是还没遭遇血光之灾,就先被它咬上几口了。
  也好。
  风舒没再坚持。他将白狐收回锁物囊,放在床头边的矮几上。
  65、第六十五章:酸汤豆子粥
  是夜,风月殿内一片漆黑,只一星烛火轻曳。宁澄记得翌日辰时,风舒安排了文判、武使间的集议,便在风舒用晚膳后,强硬地要求对方歇下。
  在宁澄的监督下,风舒虽有些无奈,却还是先传讯月喑,通知他改日再议后,便卧于塌上,不久就睡去了。
  今日围剿精怪时,差役们消耗了不少精力、术力,加之风舒要主持集议的关系,忤纪殿明日休堂一天,仅顾殿差役需要上衙。
  因此,宁澄倒也不急着入睡。他坐在床边。盯着风舒熟睡的面容,思维逐渐平静下来。
  自从看过霞云的记忆以后,他对风舒抱持猜忌,不时便出言试探。
  然而,这半个月下来,风舒除了毁去布衣人偶当晚有些异常,之后并展露任何疑点,对宁澄更是如往常一样关怀备至。
  他对宁澄越好,宁澄心里就越是愧疚,觉得自己根本是在无理取闹,为了一段似梦似幻的记忆,去疑心向来温和磊落的风舒。
  在今天以前,宁澄从未想过,风舒和自己一样,是个会受伤、会流血,随时可能因为意外,便在旦夕间死去的普通人。
  文判高高在上的形象,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何况,风舒平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总是照顾人的那一方,未曾像今日那般露出脆弱的一面。
  在烛光的映照下,宁澄抚上风舒的手,另一手则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跃动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在周身蔓延开来。
  我相信你。
  他望着风舒,眼底写着坚决。
  是啊,就算那记忆是真的,也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管他什么宫主,就算风颜真死而复生,又与我何干?
  宁澄将风舒的手放开,轻轻地移到了被褥之下。他站起身,把书案前的熏香炉端起,放到了床边的矮几上,又温了个手炉,揣进了衣袖之中。
  他想着要为风舒准备早膳,便悄悄溜出风月殿,往火灶房去。
  现下虽已是深夜,可火灶房内,依旧有着几名御厨。宁澄先和御厨们打了招呼,然后开始虚心地讨教。
  几位师傅,请问有什么菜品,既能作为早膳,又能让不吃辣的人暖暖身子啊?
  御厨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年纪较轻的转转眼珠,问:大人,明日的早膳菜品是酸汤馄饨,食材已经备好了。您若是想做,小的可以帮忙。
  宁澄道:馄饨吗?
  他想起风舒也曾做过几次馄饨汤,便道:好,那就拜托你了。宁某不是什么大人,你叫我宁兄就好啦。
  那小御厨赔笑: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为大人准备面皮和肉馅。
  宁澄见对方不肯改口,只得点头道:有劳了。
  在等待的同时,他观望御厨们奔波的身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上前帮忙递个碗盘、切个姜丝什么的。
  御厨们刚开始有些惶恐,可看宁澄一副自如的样子,便渐渐地没那么紧张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宁澄参照小御厨的动作,将馄饨皮放在手心,然后用筷子夹取肉馅,放在馄饨皮中央,再将面皮捏成莲花形状。
  只是,这看似简单的步骤,实践起来,却十分艰巨
  啊,又破了。师傅,你那面皮,是不是太薄了些?宁澄将包失败的第十个馄饨放在一旁,忍不住出言询问。
  这馄饨讲究的就是皮薄馅大,吃起来才会鲜嫩且不失嚼劲。大人,不如小的教您另一种包法,如何?
  宁澄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小御厨忙不迭地点头,夹起肉馅放入面皮中,然后用筷子一压,再以手指将馄饨皮往中心捏紧。
  这是最简单、轻松的包法了,您试试看吧。
  宁澄看着那香囊形状的馄饨,微微点头,学着小御厨的样子,将面皮裹上。
  眼见一个小小的馄饨成型,他按捺下兴奋,将它小心地放入沸水中。
  大人,您这
  小御厨出声轻喊。宁澄不明就里,问:师傅,怎么了吗?
  他刚问完,就见适才扔下的馄饨开了口,里头的肉馅与面皮分离,细碎地散在汤头里。
  大人,不妨事。您这才第一次做,再多包几个攒攒经验,结果就不一样了。
  一边的老御厨好心地劝慰着,将那失败品捞起,倒入放置碎骨残羹的木盆里。
  好,那就借您老吉言了。
  宁澄微笑着,又将手伸向那些面皮肉馅。他这回留了心眼,仔细地用筷子将面皮捏紧,确保面皮各处都包得紧实。
  待他捏好第十个馄饨时,已经接近膳堂开放时间。御厨们快速地包着馄饨,并在包好的同时,将馄饨扔入一口大锅里。
  宁澄在接获老御厨与小御厨的双重肯定后,便小心地将自己包的馄饨投入小铁锅中。
  眼见那些馄饨欢快地在沸水中跳跃,宁澄信心满满地离开炉边,去调制酸汤底料。
  这种只需要将用料混在一起的活儿,他就不需要别人指导了。
  只是,待他准备好底料,转身回望之时,却看见一名御厨将锅里的馄饨捞起,倒入有些眼熟的木盆中。
  说了几次,在宫里做饭要用心。这馄饨是谁包的?大小不一就算了,还捏得那么丑,岂能登上大雅之堂?
  那名御厨留着山羊胡,负着双手,瞧着威风堂堂。
  宁澄望了望趴在碎骨上的馄饨,个个都完好无缺,可与那残羹混在一处,怕是不能吃了
  老高,就算你资历最深好了,也不能这般浪费食物啊。何况,这还是风月殿的贵人亲手做的呢。
  小御厨骚骚后颈,如是说道。一旁的御厨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贵人?什么贵人啊?
  那山羊胡子哼了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宁澄,然后神色僵硬起来。
  您、您是风判大人的
  这位师傅,您教训的是,我这就重做一份。
  宁澄不想让御厨们为难,便微笑着摆手,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