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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哭了,看见我给你写的字了吗?”
  “嗯……”
  “我有一叠便笺纸,一共90张,每天写一张,写完我就回来了。”
  “嗯。”她说不出别的语言来,90天,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啊……
  “现在下班了吗?刚刚打你电话没接。”
  “我……我手机拉办公室了。”她抹去脸上的泪,跑去一边,忽然觉得自己像十五岁那边一般,高中第一次住宿,在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回家,听见妈妈的声音也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中嚎啕大哭。
  “你个粗心的,不是已经上地铁了还回科室吧?”
  “没有,我……”她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要说她去看薛纬霖了,提起薛纬霖总是会闹脾气,而且她和他的电话她也不想说旁人,可是她又不想骗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坦白招了,“我……去看薛纬霖了。”
  那边顿了顿,“跟粟老师还习惯吗?”
  “嗯。”原来他没有生气。
  只是,才说了这一句,他便急道,“我要准备进手术室了,先说到这,拜拜。”
  而后,电话边断了。
  她捧着手机,嘟嘟的忙音里,还全是他的余音回旋:我有一叠便笺纸,一共90张,每天写一张,写完我就回来了,写完我就回来了,回来了……
  还要多久不才回来啊……
  她惆怅地对着窗外的夜色,灯火流盈,相思寸寸。
  这周她有半天假,她刻意去了宁家。
  温宜和宁守正关系不好,他又不在家,不知道她是否能为温宜分担些什么。
  她去的时候宁想正在睡午觉,温宜一个人在煮茶,邀她一起喝。
  她倒是很习惯这种邀约,温宜爱茶,从她嫁进来便是如此,她也常常陪婆婆喝,不过,仅仅也是陪而已,并没有从温宜那里学到半点品茶之道。
  她不客气地坐在温宜对面的蒲团上,“妈,我觉得每回您煮茶的时候特别美,像一幅画一样,很宁静。”
  这一声妈,倒是叫得很顺口。
  温宜浅浅一笑,“就是喜欢这份宁静。”
  “我就学不来,跟您喝了这么久茶,还是不懂得品。”大概她天生不具备这种文艺气质吧。
  “你是太忙了,成天忙着医院,哪里有时间来侍茶,这是我们这些闲人做的事!你看至谦,他也懂得茶的,但是哪里有时间弄啊!”
  “也是。”她承认。
  煮茶本身的确是件美妙的事,但是看着温宜含笑给她一杯,她又觉得酸楚而心疼,偌大的房子,进来时异常寂静,宁想睡着,便显得处处荒廖,只走进这茶室,才看见温宜一剪孤影,犹显落寞。
  “妈,以后我有时间就来陪您喝茶吧,您好好儿认真教我。”她想陪伴温宜,发自内心的。
  “好啊,不然一个喝茶的确孤单了些。”温宜浅笑。
  话题终于还是落到了这里。
  她试探着,“妈,公司不忙的时候您和从前的闺蜜出去玩玩啊!”
  温宜抬眼,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笑,“傻孩子,你这是可怜我呢?”
  “不是……”她哪里敢承认。
  温宜笑了笑,“我起初自己也是可怜自己的,可现在好了,慢慢儿的,也就习惯了。”
  “妈……可是现在这样……”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挑明,毕竟这是长辈们的事。
  “现在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啊!”温宜的声音清清润润的,和宁至谦的声音有几分神似,“你看,我现在也忙着呢,至谦不在家,除了自己和公司的事,每天陪着宁想玩,带着他学习练琴,等会儿啊,还要带他去上兴趣班,没有闲杂人闲杂事打扰,很平静,挺好的。”
  阮流筝抿着唇,无法言语。
  “有些人和事,眼不见,心也就清净了。”温宜纤长的手指轻持茶杯,浅抿一口,“嗯,这次的茶叶不错,你试试。”
  阮流筝心中叹息,她不懂茶,一如不懂此刻的温宜所想为何,“妈,我只是觉得……这样……不憋吗?”有时候,她看着宁守正和温宜的情形,她都替他们憋。婚姻的苦痛,她曾尝过,而温宜和宁守正这种,比她的何止痛苦百倍?
  温宜笑,凝神,保养极好的手指转动着茶杯,一圈又一圈,“很多人不都是这么过吗?”
  可是,很多这样,自己也就要这样吗?
  “流筝,你不明白,我跟至谦他爸都多大年纪了?他爸都快六十了,一辈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温宜的目光淡淡的,“现在分开和不分开已经没什么区别,最关键的,是自己内心怎么想。”
  阮流筝没有再说其它。的确,分开是不可能了,温宜和宁守正这个年纪,又是这样的家庭,还真没这个脸离婚,也离不起,离了,这两大家的关系怎么办?而且,就算离了,这么大年纪还第二春温宜的性格也是接受不了的,只是,这么干耗着,对温宜来说,真的需要强大的内心来支撑。
  “真的挺好的。”温宜含笑看着她,“你们孝顺,你和至谦又好,我心里就特别开心,其实憋不憋屈不过是放下两个字,跟是否在一起没有关系,不在一起,也要放下了才舒心,在一起,也是一样,权衡利弊,这样挺好。”
  “那……爸爸现在……”她在这个家里感受不到宁守正存在的气息,她甚至担心,宁守正会不会因为在温宜这里得不到原谅,又会犯老毛病。
  温宜摇摇头,“不知道,我已经不过问他的行踪,这样反而洒脱了,真的,放开了,心也就宽了。从前我倒是真的时时防着他,监控着他,他们男人出入灯红酒绿的地方多,他的助理是我的人,时时跟着他,一举一动都报告给我,他也免不了的逢场作戏走过场,可真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也不敢,不过开开玩笑耍耍嘴皮子。但那又怎样呢?我倒是管住他了,我自己又何尝轻松?成天绷着一颗心,累!而且,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再防也防不了的,比如……”她失笑,没有说完,“不如索性放开了,还真的舒坦了。”
  这个感觉,阮流筝是感同身受的,她何尝不曾走过同样的路?
  她赞同地点点头,“其实,放开的关键是在不在乎,不在乎了,就什么都放下了。”
  “是!所以啊,现在这样就挺好,而且,人也是奇怪的,你越在乎的人,他反而不在乎你,他在乎的永远是那个不在乎他的人。”温宜轻笑摇头,淡淡失落,“他心里是真的有那个女人的,那个女人走了,也带走了他的牵挂,我和他柴米油盐做夫妻,呵,从前我常常想,如果当初我不那么维护他,反而成全了他,我一个人带着至谦单过,是不是他放不下的就是我了?”
  红玫瑰与白玫瑰么?
  阮流筝摇摇头,“妈,我倒是觉得,真正能让一个人记住并且感动的,恰恰是柴米油盐的生活呢。”
  温宜笑了,“傻孩子,那是你和至谦。”
  是吗?她不了解温宜和宁守正,无法再继续评论。
  “对了,小想没有再找到,宁想心里的坎过去了吗?”她换了话题。
  “哪有那么快?小念还在家里呢,看见小念就会想起小想,何况宁想这孩子极重感情,要忘记只怕要很长时间,但是到底小孩子,哄哄也能过去。”说完又叹息,“别说宁想了,到底养了这么久,就这么走失了,我们大人心里想起来都难过,小想这名字还是从宁想自己的名字里取出来的,要陪他爸爸过一辈子的呢,人总是有感情的啊……”
  这句话似曾相识。人,相处久了总是有感情的,所以,这也是在说温宜和宁守正吗?阮流筝听着,有些怔怔的。
  陪温宜说了一阵话,下午和温宜一起带着宁想去上兴趣班,而后三人还在外面吃了顿晚餐,顺便还陪着温宜血拼,买了一后备箱东西,温宜看起来兴致很高……
  不管哪一种生活,自己选择了,总要好好过的啊……
  嗯,每个人的初衷,都是想要好好过的啊,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将诸多的苦难不公平地加诸到人身上。
  比如朱雨晨。
  朱雨晨第一个疗程的化疗和放疗终于结束了,原本长出来的青青发茬,又尽数落光。
  经过了这一轮治疗,朱雨晨更瘦了,送朱雨晨离开医院的时候,阮流筝无端的,竟然想起了红颜枯骨四个字,实在是太大的不吉利,内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通,可是,脱去了厚厚的衣服,裹在单薄夏装里的朱雨晨,真的瘦得可怕。
  痛苦的化疗和放疗,将朱雨晨最后的那点鲜妍也磨掉了,虽然她仍然在努力微笑,可是那朵晨曦中的栀子花已经开成了残败的模样。
  这个痛苦的过程,全是沈夫人和朱雨晨自己撑过,沈归,无法回来,朱雨晨也不会告诉沈归,她有多痛苦。
  朱雨晨坐进沈家的车里,手臂缠着阮流筝的腰,梦幻般笑着,眯着眼,“姐姐,下个月沈归要回来了,说是……要和我去登记,我就能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了,姐姐,我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