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发着呆。
这个社会太过于人道了,所有的规矩和法则都由人类制定,如果其他动物稍有违反,就一定会遭到人类的严惩,甚至廉价的生命也会轻易失去。
我开始对这种不为动物们提供容身之地的社会感到不适。这种不适感,在山谷里从未有过,因为在那里万物共生,是真正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而不是在这个发达的人类时代,人们打着“优胜劣汰”的幌子,站在道德最高处对其他动物生命的蔑视和鄙弃。
我亲身体会过,作为一个人,身处大自然中时,我才是“弱肉强食”中的那个弱,“优胜劣汰”当中的那个劣。没有狼群的照顾,我一无是处。
我就这样昏昏沉沉地一直发呆,时睡时醒。我经常在短暂的轻睡眠中梦到那颗圆溜溜的黑胡桃一般的眼睛,然后惊醒。在平稳而颠簸之中,回了沈阳。
这一路上苏幸的手机倒是一直很消停,没有再响过。我便也听了一路的歌,《一生所爱》永不过时。
唉,往事仿佛又涌上心头了。
在脑海里挥了挥烦心事,很快便回了家。距离家还有好一段距离,就看见一个人急冲冲地冲进我家大门。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苏幸从房里走出,一直在不住地后退。
好远之外便听见二人的争吵,但是具体内容听不清楚,只有嘈杂的叫喊声。我连忙跑起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你这是在谁家!?你让他出来!”
“都说了就是一个朋友,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你管!!”
“朋友?都住人家里了还朋友?我看你和你妈一样欠打!!”
说罢,闯进我家里的那个男人便挥起手掌,苏幸侧过脸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倾。
“诶!”我刚要大喊,想要慑住男子,但是我还是离得太远了。忽然,我看到男子慌了神,连连后退,紧接着苏幸身后便缓缓走出一只黑色巨兽。黑夜挡在苏幸前面,低头抬眸盯着他,舌头在牙周边舔了个遍。
一时,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在静静地对峙着。黑夜见男子没有走的意思,便低嘶着又向前走了几步。男人以为是条狗,便假装弯腰捡石头,结果黑夜不为所动。他又大喊大叫地跺脚,但黑夜只是冷冷地瞪着他。
男人明显乱了阵脚,他尝试向前吓退黑夜,不料黑夜随之向前,二者距离更近了,仿佛黑夜张嘴就能一口咬住他,后者吓得转身就跑,在他以为黑夜穷追不舍的时候,转过头去黑夜仍在原地。
他太不了解狼了。如果这是一只犬,或许恐吓会击中犬的虚张声势的心理,但狼却从不会害怕这种虚伪的恐吓。狼也会害怕,但却是在一番打斗认清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而开战前的虚张声势只会让狼觉得更有机可乘,因为狼群就是打心理战的。
而且,犬是一种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动物,当看到有人追自己的时候就会撒腿就跑,当这个人放弃追赶转身离开时它们又会反咬一口。狼恰恰相反,如果敌人入侵领地,它们便是敌进我进,敌退我退,誓死保护领地和同伴,但绝不无脑地追赶不值得的敌人。
那个男人指着苏幸臭骂一顿,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喘了口气,径直走过去,在他背后大喊:“你是谁,干什么的?”
男人明显被吓到了,转过头来看着我:“你又是谁!吓老子一跳!”
“我是这家的主人,我看你这架势是私闯民宅啊。”我说。
“你就是拐走我女儿的臭小子?”他指着我,“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那么说,你是苏幸的父亲咯?”我轻蔑地笑道。
“对!我今天就是领她回家的,她在你这谁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苏幸父亲怒气冲冲地走回院子。
“回不回是她自己的人身自由。”我摊摊手,“如果摊上这么一个家暴父亲,我想不只是苏幸那样了——我甚至会断绝父子关系。”
“你这小子懂什么?!男人就是要强势一点,难道你爸是一个懦弱得男人?”他歪着头看我,“那你爸可真不合格啊。”
“你他妈再说一遍!”我怒火中烧,一把拽着他的领子。但很快,他也狠狠地推了我一把,黑夜瞬间便被点燃,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我连忙做手势让他别动。
“我告诉你,我看你是苏幸的父亲,我给你点面子,不然我要你走不出我家!”我指着他说。
“年轻人真是搞笑,老子以前当过兵,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他捏了捏拳头,跃跃欲试的样子。苏幸站在我身后,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跟几十个特种兵都交过手,你这种无谓的压迫力还真是弱啊。”我不屑地笑了笑,“今天,苏幸你带不走。”
“我还偏要带走!”他一步从我身边跨过,拽着苏幸的手腕就要走。忽而间黑夜一爪子把他掀翻,苏幸尖叫一声,被她父亲拽倒,我连忙冲过去一把搂住她,才防止了她摔倒在地。我和她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过去,黑夜正要一口咬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我冲过去搂住了黑夜的脖子,但是他强大的力量还是把我拖了个趔趄。
“冷静,黑夜,别咬。”我在他耳边说着,然后轻轻把他往后拽。
以黑夜的体型和力量如果发起狠来我觉得拉不住,之前那个被咬掉耳朵的工人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不过黑夜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缓缓退了过来后,横在了苏幸的前方。
“现在你明白这是谁的地盘了吧。”我对苏幸父亲说,“苏幸在我这过得很好,我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如果你还认她这个女儿,就应该让她过得好一点。男人的手是用来遮天的,不是用来打女人的,要是你一直不改掉家暴的毛病,就别想让苏幸回去了。”
他站起来,看着我,吐了口唾沫,然后二话没说,转身离开了。他走时和隔壁王姨碰上了面,二人对视一眼,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什么也没说。
我怀疑苏幸的父亲是王姨带过来的,不然就算手机有定位,手机也是在我这里,他怎么可能找到这来?
“没事吧?”我目送她父亲走远,回头对苏幸说。
“没,这种生活我都习惯了,这巴掌还没落在我身上呢。”苏幸说。
“他都对你实施过什么样的暴力啊?”我试探着问道,“嗯……那方面的有么?”
“没有。”苏幸红着脸说。
“那还好,说明你爸他还有伦理意识。”我松了口气,“不过就光是殴打就已经够判刑的了,要报警么。”
“还是算了吧。”苏幸摇摇头。
“为什么?”我不解。“法律可以保护你,那样的话你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再怎么说他我是我爸啊,虽然他对我很不好,还让我失去了妈妈,但是我总不能把他被关进监狱吧。”苏幸看着我,“他可以做到不爱护他的女儿,可我不能不尽孝心。”
我盯着这个女孩子,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意。
“你是个好姑娘。”我微笑着说。
苏幸看着我,也笑了笑。
“还好回来得及时啊,路上看你爸一直给你打电话,就觉得他肯定是要找你,但没想到真的找上门了,幸亏有黑夜。”我拍拍黑夜的脑袋,“话说,黑夜居然会这么护着你,这才几天啊你就和他混得这么熟了?”
“我也不知道……”苏幸挠了挠头,“我害怕他会咬我,所以一直没敢进树林半步,连喂肉都是离好远扔进去的。可不知怎的,他忽然就对我没一点戒备之心,反而总是从树林里出来到家门口,挠你家房门叫我出去陪他玩。”
“哈?!”我吃惊于黑夜前所未有的主动,这货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啊!
黑夜看着我,笑开了花。
“你该不是喜欢这丫头吧!”我捧住黑夜的大脸,“你也不能因为她长得好看就把我抛弃了呀!”
黑夜皱起鼻子,一下把我扑倒在地,我被压得直吐舌头,还是推不开这个大家伙。
“哈哈哈哈哈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啊!”苏幸笑得前仰后合,我几乎都能看到她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