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一头是京城,一头去怀县,在往怀县方向不到三里之处,有个三岔路口,向北那条,是通往广德县的小路。
数百铁骑从广德县、京城、怀县三个方向而来,虽主力在广德县,但其他两处的人数足以阻挡可能逃跑的人们。
三面都有马蹄踏起滚滚浓烟,对湖畔呈包围之势,蔚为壮观,已经站到矮山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京营在此地西南二十里之外,虽然不算远,但除了收尸之外,只怕帮不上任何忙。
湖边距离小山不远,但有些人先前矜持,此时便成了腿软,花无尽在松江等人的掩护下退到山脚时,还有三个女人奋斗在半路上。
护卫们不停向后回望,又屡屡看着小山,纠结焦躁的样子,让人唏嘘感叹。
花无尽停下来,大声对他们喊道:“拖着走,不然就扔下,让她们等死好了。”
哭声歇斯底里起来,即使在轰隆的马蹄声中也依然让人感到刺耳……
尼玛啊,犊子玩意儿,有那个力气快跑两步多好!
花无尽懒得听,与僧兵飞速上山。
大约是她的威胁有了作用,也可能是护卫们惜命,她一转身,护卫们便照着做了,每两人拖一个女人赶上来,很快到了山腰上。
山顶是石头顶,较平坦。石头在以前被开采过,所以到处都是杂草和碎石。
这座小山与漾碧山隔水相望,着实不大,南坡山势平缓,战马上山易如反掌,这也是佟七和太平教有恃无恐的原因了。
洛小鱼虽派来三百名青卫,但装备的多是雁翎刀,背着弓箭的凤毛菱角,无法远距离克制骑兵,且在数量上也不占优势。
只要太平教与北金的骑兵冲到山上,长刀一挥,这些人就完蛋了,一切都会无法挽回。
想到这里,花无尽视线一缩,嘴角下沉,转身看向山后。
山后是陡坡,浮于地表的碎石更多,且荆棘密集,战马上不来,但人也不好下,一个不慎,就可能滑下去。
下山有两条小路,一条在山的右侧,通向京城北郊,途经大片良田,一旦跑过去,就是秃头上的虱子,任人宰割。另一条在左侧,可通往漾碧山支脉,那里是最佳的逃生之路,但对方不可能没有埋伏。
松江先来,对这里早有判断,因为在她耳边说道:“花娘子,让星海带僧兵保护你们撤退吧,属下带青卫殿后。”
花无尽不答反问:“给京城送信儿了吗?”
松江道:“送了。接连打了几枚信号弹,来前儿为以防万一,僧兵还带了信鸽,一名僧兵已经骑马从那小路走了。”他指着山后那条路。
“那就坚持一会儿吧,虽然他们之中很多都是渣滓,但总得拼一下,免得你家主子难做。”这到底是数百条鲜活的生命啊,话可以狠说,但她当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送死。
“不然,松江和星海送小溪和莫白先走吧。”花寻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花无尽手搭凉棚,与三十几丈外的佟七遥遥对望,道:“爹,这个时候分开更危险。”
花寻之想了想,点点头,一脸的懊悔——如果他不改变主意就好了,他们一家就不会遇上这种倒霉事。
这时,佟七忽然将双手拢在嘴边,喊起话来:“花娘子,以你之命,换所有人平安,不好吗?”
“呵,攻心战呐!”花无尽对松江说道,“告诉他,这种幼稚的游戏就不要玩了。倘若只有北金,我或可牺牲一下,但有太平教在,他这话形同放屁!”
松江用内力把花无尽的话喊了出去。
佟七闻言,笑容大起来,“明明没有太平教,只有我北金啊!”
权贵们登时激愤起来。
“花娘子太自私了吧。”
“就是就是!”
“你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还不赶紧滚下去!”
……
星海拔出长剑,挥舞两下,怒道:“都闭嘴!谁再多说一句,老子就杀谁!”
人们安静了。
花无尽道:“告诉他,如果他能以北金皇上和定南王‘必将不得好死’或者‘永世不得超生’发誓——北金没跟太平教或者金钱阁联手,我就信他。”
佟七不能,所以闭了嘴。
花无尽刚要喘口气,一个女孩忽然质问道:“也就是说,太平教和北金都是你招来的吧。”
又是丁依依!
她与施惊鸿、两个不认识的夫人,以及几个年轻男子在一起。他们大概是来得早的,一起挤在一块极其巨大的石头后面。
姑嫂两个把发簪跑掉了,乱了长发,裙摆上到处都是草屑和泥土,形容极狼狈。
花无尽不想理她,用眼皮夹了夹丁依依,突然放大音量,道:“这是一次周密的安排,对方有数个选择,其中一个便是让在这儿的所有人死伤过半,再掳走剩下一部分,以作为要挟朝廷大员的利器,以达到让北部大军撤退的目的。”
最后一句,佟七并没说,是花无尽自己的揣测——因为这是顺势而为,几乎等同于常识,就像当初在福临城抓了简一重,苏穆又绑架她们几个女子换简一重一样。
“杀死你们,必定是为死去的太平教教众报仇的。你们当中哪一部分死,哪一部分做人质,能分配好吗?”花无尽揶揄道。
丁依依惊惧地看着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施惊鸿却道:“敢问花娘子,其他两个选择是什么?你能否认与你无关吗?”
“就是就是!”
“肯定是你招来的!”
“明知道太平教盯着,还要跑到这里来,这是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意思吗?”
“其心可诛!”
……
指责声夹杂着哭声,山顶再次沸腾起来。
花无尽看了看已经往山下逼来的骑兵们,只觉得这一幕可笑而又荒谬。
她哂笑道:“在我看来,如果我今日不来,你们已经落入贼寇之手。还真是一群不省心的白眼狼啊!”
松江冷哼一声,“早知如此,咱就该扔下他们。”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就算花无尽逃不了,他也要这样说,因为只有这样说才最符合花无尽的利益。
也正因如此,洛小鱼才最看重他。
花无尽目光沉沉地看着施惊鸿,讥讽道:“京城第一才女不过如此,在应当团结对敌之时,却试图挑起内乱,你的才都在哪里呢?”
施惊鸿面色如纸,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