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单脚一点,便朝花无尽的方位飞了上去。
在他离地不到一尺的刹那,老朱伸出右手,在苏穆背后猛戳一指。
苏穆穴位受制,陡然落了下来,摔到老朱怀里,竟一动不能动了。
小木瞠目结舌,这是做什么?
老朱道:“不能让苏爷冒险,小木你去前院看看情况如何了?”
小木恍然,赶紧从一侧溜过去,扒着墙头瞧了一眼,见那些江湖人已经落了下风,只剩几个人在死命挣扎,他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冷汗,赶紧回去了。
“老朱,真不行了,走吧。”他急急地道。
苏穆绝望地闭上眼睛,道:“给我解穴,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要杀了花无尽,只有她能影响到洛小鱼。”
老朱摇了摇头,把他甩到后背,对小木说道:“我们走!”
花无尽就站在房檐边上,虽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她确信,苏穆就藏在与她直线距离不会超过十米的墙根底下。
大概因为逍遥香的缘故,她现在做事会有轻度执念,比如现在,她非常想杀苏穆。
她回头忘了一眼屋脊,松江还没上来。
等他肯定来不及了!
花无尽仔细瞄了瞄墙头,打算从房檐跳到墙头,做一次缓冲,从墙头再落地,这个动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难,难的是光线太暗,心中有些许障碍。
“拼了!”花无尽没做太多的心里建树,无非胆大心细而已,而自己从来都不缺这个。
跳!
“花娘子!”松江一上来就看到花无尽掉下去了,不免凄厉地叫了一声。
“嗒!”
花无尽瞄得很准,右脚稳稳踩住墙头,左脚在向前,落地!
一个前滚翻卸掉冲击力,射击!
“砰砰砰……”对着正要消失在墙角的两个黑影,花无尽果断开枪。
“噗!”子弹钻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苏爷!花无尽,我擦你祖宗!”老朱停下脚步,猛然转过身,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
“我祖宗姓花,别认错了!”打中了!花无尽戏谑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穿过十几丈的黑暗,清晰地落在苏穆耳朵里。
“老朱、小木,快走,我累了,带我去见我哥……去夷洲,我要跟他在一起。”苏穆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几不可闻。
“苏爷!苏爷!是老朱考虑不周,害了你啊!老朱这就去找教主,你一定挺住,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咱灭花无尽满门!”老朱加快了脚步。
小木护在左右,警惕着后面紧紧跟随地花无尽,接连挡住两支三棱镖。
“想走!”松江终于赶上了,一鞭缠住迎上来的小木。
“老朱,快带主子走!”小木反身攻了上来。
眼见着就到胡同口了,老朱忽然大喊道:“接应,快接应!”
紧随其后的花无尽心中一凉,暗道,完蛋了,不知苏穆到底死没死,人却要被放跑了。
果然,胡同口出现一辆两乘马车,车门敞开着,老朱来不及进去,带着人直接跳上副驾位置……
花无尽自认脚程比不上骏马,只能在胡同口停了下来。
“改进的子弹会爆,可以破甲,苏穆在老朱身后,被打中的应该是后背,应该活不了吧。”她心中揣测着,转过身来,见松江还在和那人缠斗,便再取一只三棱镖,准备凑上一手。
小木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其意识、身手、运气都不错,他余光瞥到花无尽无功而返,便不再恋战,一刀逼退松江,向北溃逃。
花无尽立刻出手,三棱镖带着风声呼啸而去,却因为动作变形,空射一镖。
松江正要再追,被花无尽拦住了,“穷寇莫追,去把那鸟铳拿下来。”
“好。”松江正要上去,却见房顶上已经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的正是花无尽的那把米尼枪。
“花娘子不必紧张,是我!”佟六飞身下来,把鸟铳交给松江,“果然是把好武器,上面还绑了只千里眼?从那里头看到的跟人眼看到的一致吗?”
花无尽知道他在试探,微微一笑,道:“当然有特殊技术在里面,随便绑一个肯定不成的。”
“技术?”佟六笑了笑,“很有意思的词儿。”
“走吧,这里不宜久留。”花无尽不想跟他废话,一个利益至上的男人,不值得她虚与委蛇。
“怎么,他们会有后手?”佟七迎面走了过来,“苏穆怎么样了?”
“保守的说,苏穆受伤了,不保守的话,他死了!不过,他行事向来缜密,如果他把消息知会了洛之安,洛之安一定会出手补刀,那样的话我们就麻烦了。”花无尽看着跟在佟七身后的十几个护卫,他们大多伤的伤,残的残,如果再有这样的一场硬仗,必定在劫难逃。
“花娘子真乃女中诸葛也。”佟六再次赞叹。
花无尽哂笑一声,“比不得定南王智计双全。”她不想再废话,大步朝院子走去。
一行人收拾了行囊,花无尽给店家留下足够弥补所有损失的银两,趁着浓浓的夜色,避开官道,往西走了。
……
“苏爷,苏爷,你怎么样?”老朱把苏穆放到车里,就着烛火,终于看到了苏穆的伤,后背上,靠近心脏处,碗口大的一个大洞,奔涌的鲜血很快就把柔软的垫子湿透了。
这样的伤,肯定活不成了!
老朱心中大恸,“苏爷,你忍着点,属下给你上药,坚持一下,马上带你去找教主。”
苏穆艰难地摇摇头,“别忙了,我活不成了。老朱你别打断我,我有话要说。”他喘息着,从头顶上摘下那枚龙形乌木簪,“这个给大哥,留个念想,告诉他……别折腾了,好好活着,带着我那一份……”勉强说到这里,他大口喘息几次,又挣扎着道,“落洲不要守了,早点儿走,别想着报仇,那么多人死于我手,我……我……不冤……别叫我,我要睡啦……”
他眷恋地看了老朱和小木一眼,唇角微微翘起,视线飘向车窗外面,此时夜色暗沉,天空灰暗,几支挂着零星树叶的树枝擦着车窗而过,发出唰啦唰啦的声音,马路对面偶尔还有亮着灯的人家,温暖的光就一湾温泉水一样。
“好可惜,没看到月亮呢……”他呢喃着阖上湛蓝色的眸子,两点晶莹顺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悄然滑落。
“苏爷!”
“主子!”
老朱和小木压抑而又悲恸地大叫一声。
“小木,主子就交给你了!”老朱抓过小木的手,把发簪放到他手里,顺手扯出腰刀,往脖子上抹去……
“你疯啦!”小木早就料到老朱会自杀,反应极快,一把劈掉腰刀,表情狰狞地吼道,“主子最信任的是你,差事也是交给你的。你要死,也得等教主平安到达夷洲之后再死,现在你还没有资格!”
腰刀磕在车厢上,发出一声闷响。
老朱保持着抹脖子的动作,一动不动,心道,是啊,就算是自己害死了苏爷,要死也不能是现在,应该等到教主亲自动手才对。
车厢内陡然陷入静默,外面车夫的抽泣声让老朱的心狠狠抽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