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之安的船不是海船,而且当时风浪太大,他们被迫止步于未央河里。
此时朝阳初升,河面上雾气氤氲,船在冒险往回走。
洛之安一夜未眠,神色萎靡地站在甲板上,视线定定地落在某处,始终保持着沉默。
“王爷不要太担心了,花无尽跑得了人,却跑不了逍遥香的诱惑,她会很快回来的,苟大头说最多五天。”李忠在其身后小心翼翼地劝说着。
史佑摇摇头,“现在不是花无尽的问题,而是王爷要如何面对皇上诘难。”这么多人算计一家四口人,却被跑了个精光,这无论如何都交代不过去,一个‘废物’的评语是跑不掉的。
父亲说儿子废物,本来也算不得什么。
然而,对于一个一心想证明自己,一心想要登上储君之位的亲王来说,这个词却是最为致命的。
但更为可怕的是,花无尽跑了,洛小鱼那边一定会彻底掌控军队,直接挥师北上,他的确有一统华国的实力,到那时,逼宫篡位只是一句话的事。
所有这些,由不得洛之安不怕。
史佑很清楚,对于洛小鱼而言,启明帝就是一块垫脚石而已——利用他的军队和他的欲|望,窃得华国,最后,篡权的名声是启明帝背的,而他则会因一统华国而功高震主,成为最后的众望所归。
他忽然间有种跟错主家的想法,然而,有洛小鱼有陆离在,他既然不能做第一,那么做了第二、三、四又有什么意思呢?
还是在其位谋其政吧。
史佑想了想,又道:“王爷,如今最妥当的办法便是飞鸽传书章城,由章城派人,去海路拦截,务必不能让花无尽与洛小鱼汇合,否则后患无穷。”
洛之安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件事需要禀明父皇,他直接动用军队的人,会让父皇有所忌惮,反正也要挨骂,不如与父皇商议后再说。
史佑接着说道:“另外,不才以为,皇上应该已经知道此事。如果不才猜得不错,皇上会尽快立储,而后,太子将作为监军前往章城出战。如果皇上不立,王爷便让合适的人选去游说皇上……只要皇上不收福王的兵权,福王便不会拒绝监军,不管谁去,都会接受,如此一来,功劳便是大家的……所以,不才以为,花无尽的逃脱,对王爷来说,也不全是坏事。”
洛之安闻听此言,猛得回过头来,死寂的眼里泛起波澜,三弟庶出,能力一般,是不可能被立为储君的,四弟嫡出,但年纪太小,史佑说得应该没错。思及此,他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
史佑的确是个人才,启明帝在得知花无尽逃脱后,连夜召集蒋文述以及其他两位内阁大学士入御书房商议,结果与史佑所料相差无几。
虽然洛之安与洛小鱼之间的战争屡战屡败,虽然启明帝口口声声言必称洛之安废物,但他只能用继续用这个废物,让他去章城,以太子之名参与北上统一大业,别无他法。
如此一来,洛之安与洛小鱼便定下了君臣关系,纵然洛小鱼取得不世之功,朝廷却也不得不给洛之安记上一功,与洛小鱼平分秋色。
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三天之后,启明帝果然下了诏书,称睿王政事勤勉,夙夜兢兢,足以托付至重,立为太子,并大赦天下。
此时,洛之安通敌南耀的风声还没有过去,许州一带皆为此哗然。
但是,毕竟是洛小鱼私自前往南耀在先,洛之安才有不妥在后,启明帝抓住这一点,派人大做文章,竟也把不良影响压到了最低。
“这父子俩还不算太蠢。”洛小鱼翘着二郎腿躺在总兵府书房的躺椅上,如此评价道。
陈济生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王爷,如此一来,只怕睿王很快就会到了,难道就这么让他平白捡了这个大便宜?”
“捡了便宜又如何?本王虽然富有,却也不想花冤枉钱,粮草问题是一定要靠他们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如今人到哪了,本王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要是有花无尽说的电话、手机就好了,科技落后了几百年啊,洛小鱼在心里叹息一声。
一家老小,要摆脱睿王和启明帝的双重监视,逃出许州,这件事难度不小,陈济生心里也一样忧心忡忡。
但他还是安慰道:“王爷不必太过担心,花娘子勇敢多智,松江谨慎仔细,既然信里说没问题,就一定没有问题。”
桃江不安地走了两步,他担心的是松江,一个暗卫护送一家子,谁的风险更大,谁会付出代价,一目了然。
想起死去的那些兄弟,他早已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洛小鱼心中燥得狠,起了身,趿拉上鞋子,向外面走去,边走边道:“是啊,担心也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他们出事,本王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桃江不太喜欢听到这样的话,难道不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吗?大丈夫何患无妻?死了那么兄弟,为的是什么啊?
算了,这么认真做什么,如果花娘子母子真的出事,主子会更加疯狂的报复,而最重的报复莫过于夺了那父子的江山,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跟了出去,又白劝了一句,“主子放心好了,花娘子心狠手辣,做事有成算,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什么心狠手辣?”洛小鱼瞪了桃江一眼。
桃江缩了缩脖子。
这时,陈济生拿着一只纸条,也追了出来,道:“王爷,北金那边有消息过来。”
“哦?”洛小鱼有些惊讶,“什么事?”
“定南王虽在北金呼声最高,但如今大皇子的岳家掌了兵权,实力此消彼长,来了个大逆转,而他恰好与大皇子有仇,一旦失败,必死无疑,所以,他要与王爷寻求合作,人已经在路上了。”
在路上了?这个时候与他谈合作是不是太早了些?只有他打到京城,彼此间才有一谈的可能性。难道是想买鸟铳?不能,如果钢材能大规模冶炼倒也罢了……
洛小鱼在心中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十月份,阴沉的夜晚有些凉意,微风从丝袍的缝隙扎进皮肤上,仿佛吹进了骨子里。
“如今,把北金的消息汇总,我们分析一下……”他拉紧大氅,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