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尽刚要松一口气,东边的堤坝便来了一队举着火把的官兵。
“什么人?”一模一样的声音,吓坏了一干人等,原来刚刚那一声,是这一队官兵问的,而不是那几个黑影。
刘德大着胆子说道:“官爷,我们是刚刚从汤河那边逃过来的。”
“擦,这时候还有流民过来?没有船,这些人怎么过来的?别是里面混了北金派来的奸细吧。”
“水性好的也不是没有,别想太多,如今能活着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队士兵聊着天走过来,遇到花无尽一行后,四五十人分散开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兵油子打着哈欠、举着火把挨着个的把每个人看了一遍,说道:“老的老,小的小,穿的比乞丐好不了多少,”他在小溪身上嗅了嗅,“这小家伙好像有日子没洗澡了,都臭了,倒真不太像奸细,总旗您看呢?”
总旗是个肤色极黑的中年人,四方大脸,厚鼻子厚眼皮厚嘴唇,倒是一脸正气,他问道:“没有船,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别糊弄本官,这几位连衣服都没湿!”
刘德怕其他人说错话,赶紧抢先说道:“官爷,他们衣服没湿的都是旱鸭子,我们做了木筏,是会游水的把他们推过来的。”
先前那老兵油子抽出腰刀,喝道:“只你一个人湿了衣裳,难道你一个人推了这么多人过来?扯什么淡呢?都给我跪下,把事情撕掳明白了!”
一行人赶紧跪下,地面上的石子无情地硌着膝盖,每个人都疼得呲牙咧嘴。
刘德看了眼花无尽,花无尽明白他的意思,便开了口,“官爷,您刚刚应该看见了,的确还有别人,不过他们都有功夫在身。刚刚上堤坝,那边就出来好几个穿黑衣服蒙面的来抓他们,他们已经跑远了。”她指着堤坝下的那一小片林子。
那总旗皱了皱眉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花无尽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看来真的看到了,否则不会用‘到底’两个字,便小声说道:“官爷,他们没说,是带着护卫的大人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奸细。”
那总旗凑了过来,说道:“你小声告诉本官,本官便不为难你们。”
花无尽犹豫了一下,便小声耳语道:“那几个人里,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几个护卫都叫他世子,官爷,你说他是不是辽王世子?”她很清楚,有李大娘这样的人在,隐瞒是隐瞒不了的,一旦他们揭发自己,说自己跟世子亲厚,那她就被动了,不如自己主动先说。
新皇应该不会放过辽王一脉,所以,这是一场豪赌,她就赌这些人心不齐,且没有那么心狠,不敢将他们十几个人斩尽杀绝。退一步讲,如果自己命不好,恰好遇到心狠手黑的,那就只能伙同刘德杀出一条血路了。
那总旗吓了一大跳,自打汤河上所有船只归港后,上头便给他们看守河堤的下过命令,绝不能放过辽王一脉,不管谁放走他们,谁就以通敌之罪下大狱。
他来回溜达两圈,下了决心,小声对花无尽说道:“如果你把这话告诉别人,你们所有人都得死,知道吗?”
花无尽连连点头。
于是,一行人被压往大营。
所谓大营,并非军营,而是专门用来收留逃难者,也就是流民的营地。
足有十几亩的大片空地上,草草建着十几排棚子,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鼾声四起,屁声成片,偶尔还有老人压抑的咳嗽声,婴幼儿小猫一样的哭声。
人多,即便是露天,空气也十分污浊难闻。
在路上时,那老兵油子说过,金兵到来之前,所有流民都是朝廷派渡船接过来的,安置在这里,然后官府会按照流民的户籍、银钱、身份、学识、武艺身手、手艺等等将人遣送到全国。
没有户籍的、没有银钱的,一律按照军户处理,家里壮丁充军,家眷就地安置,没有壮丁便服劳役,或者卖为奴婢。
老兵油子的介绍让花无尽一行十分失望,在那边是军户,到这边还是军户,没有正军还要服劳役,那还不如留在那边当山匪自在呢。
然而,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因为洛小鱼的关系没有被当成奸细大刑伺候已经值得庆幸了。
大家沉默着在官兵指定的场地上坐下来,这里连个棚子都没有,地上亦没有稻草,只有遍地石子的泥土地。
花无尽拿出两张兔子皮扑在地上,给两个小的垫在腰腹之处,想了想,又担心两个小的泄露他们有新户籍的事,便小声嘱咐他们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要问。
一行人折腾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孟老爷子甚至打起了酣。
花无尽把背包放在小溪和自己之间,包带抓在自己手里,她现在不担心将来,只担心她爹花寻之,朝廷的管理如此缜密,他跟着辽王不知到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不过,她觉得那老兵油子说的话不见得是真的。辽王既然已经安排了退路,那么所有计划都会抢在朝廷派出援兵之前,前哨镇是忽然被攻破,这是意外,所以,李延寿即便接了一些流民过河,也是这两天的事,而先前的流民如果真的过河了,那必定是辽王所为,辽王希望这边乱起来,乱起来,他才有机可乘,这应该是正解。
如果她们早两天过河,便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花娘子,给点吃的吧。”李大娘凑了过来,“孩子饿得实在不行了。”
李大娘就睡花无尽身边,因为离得近,她甚至可以闻得到李大娘嘴里的难闻的口气,花无尽起身看了一眼,小宝在张氏的怀里睡得正香。
“大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啊!”花无尽的声音虽轻,但再无一丝温度。
李大壮扯了一下李大娘,李大娘一把将他推开,又小声说道,“你不傻,我也不傻,你跟辽王世子的关系老身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老太太也是拼了,真敢拿这件事威胁自己,不过,她还真不怕,“李大娘,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刚刚已经跟那个总旗说过这件事,他说了,皇上正等着砍辽王一家的人头呢,不管谁放走他们,都会以通敌罪下大狱,你可以去说,说了的结果便是灭口,别怪我没提醒你。”
刘德带着家人睡在花无尽头顶位置,闻言插了一嘴:“李大娘,现如今谁的境况都不好,花娘子不欠你的,你就不要一直打你自己的小算盘了,你家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花娘子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别做的那么恶心,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