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前方过道上走来一人。
笔直的身躯,坚毅的面容,是李多祚。
贺兰敏之心中一跳,死寂的内心再次被对方挑动。
然而目光看向李多祚时,发现对方看也不看他一眼,目不斜视的大步直行。
贺兰敏之绝望了。
他甚至生出一丝疯狂的报复念头,将李多祚给自己送饭报恩的事抖落出来。
两名千牛卫军士向李多祚打了声招呼,李多祚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李多祚和三人交叉而过时,贺兰敏之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什么东西落入他后领口。
贺兰敏之心中顿时大喜。
一定是李多祚干的,从后背的触感来看,是手铐的钥匙!
他不动声色的弓起身子,让钥匙紧紧贴在后背,防止其顺着衣服掉落出来。
两名千牛卫一无所觉,依然一左一右跟在贺兰敏之旁边。
站岗的千牛卫也依然如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贺兰敏之压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脸上尽量做出悲伤的表情。
来到船尾时,两名千牛卫将贺兰敏之关入一间新的舱室。
这两人并没有离去,贺兰敏之心中焦急不已,心中暗暗盘算着袭击两人的成功机会。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呼喊声。
“有海盗,大家注意警戒。”
“快去船舱保护殿下!”
那两名千牛卫也跟着出去了,贺兰敏之急忙抖了抖身子,哐当一声,两柄圈在一起的铁钥匙落在地上。
他急忙用钥匙解了手镣脚链,刚来到门口,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是这个门吗?”有人喊道。
“他们说船尾左首第一扇门,不会错了。”另一人回答。
贺兰敏之心中大急,知道海盗来了。
他虽然会些武功,却也知道,自己的花拳绣腿不可能打败这么多海盗。
耳听对方声音越来越近,贺兰敏之无奈之下,又用手镣、脚链锁住自己,将钥匙放入袖中。
刚做好这一切,嘭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一队戴着黄头巾的人出现。
是海狮子葛彪的人!
贺兰敏之虽然没有接触过葛彪和他手下海盗,却早已听说过,海狮子手下的海盗全部戴着黄头巾。
带头之人舔了舔嘴唇,笑道:“就是他了,好个小白脸,皮肤竟然比女人还白,老子还真想将他收了。”
贺兰敏之在海上待了半年,早见识过海盗的秉性,并不为对方言语所动,暗暗盘算:
“如果他们现在就动手,那便是自己的命。如果他们准备将我带走再杀,那还有一线生机。”
一名海盗皱眉道:“三爷,咱们已经收了他们的钱,这中间又有欧阳充的脸面,对方又是官军,您就忍忍吧。”
三爷叹了口气,道:“也罢,那就赶紧解决了吧。”
说着拔出腰间刀子。
贺兰敏之大急。
就在这时,先前那名海盗又道:“三爷,您又忘了,对方要求咱们不能在船上动手。”
三爷哼道:“真他娘的麻烦,那行吧,带走。”
贺兰敏之被两名海盗押出舱室。
四顾一看,根本不见一名官兵,显然是武承嗣故意将他们调走,好让海盗行事。
战船尾端跟着艘小船,两船用绳子连着。
海盗带着贺兰敏之上了小船后,斩断绳索。
与大船分开后,那位三爷放了支响箭,战船前方又出现两只小船,显然是海盗用来掩人耳目所用。
片刻间,三艘海盗船带着贺兰敏之消失在地平线。
他们刚走,武承嗣便带着人来到船尾。
诸葛南笑道:“李将军,那个装三爷的是谁啊,装海盗还挺像那么回事。”
李多祚微笑道:“他是我手下校尉,名叫马占元,是个南方人,从军前当过乞丐,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见识过。”
诸葛三元眺望着海面,迟疑了一下,问道:“殿下,您为何要放走贺兰敏之?”
若是离开长安城之前,他绝不会这么多嘴。
但经过这一路上的经历,他自觉与武承嗣关系又近了一层,这才相询。
武承嗣缓缓地道:“欧阳充曾说过,扬州有一名高官与屠洪勾结。”
“屠洪每次去见那名高官,都是独自前往,连欧阳充都不知那高官身份。”
“您是想怀疑贺兰敏之与那高官有关系?”诸葛三元目光一亮。
武承嗣点了点头:“屠洪便是从扬州回来时,将贺兰敏之带上海盗船。再考虑贺兰敏之的特殊身份,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诸葛三元想了想,又道:“那高官会不会就是越王李贞?”
“不会,从屠洪和火凤社的关系,就能看出他绝不是李贞的人。”
“李贞、沛王还有火凤社是一伙的,屠洪和那名高官应该是另一股势力。”
诸葛三元沉吟着,说道:“沛王是贺兰敏之同母异父的兄弟,贺兰敏之在长夜岛时,没有向火凤社求助,这说明他是自愿留在屠洪身边。”
诸葛南一愣,拍手道:“对啊,贺兰敏之现在明明已经恢复自由,他想躲去火凤社也很容易,却依然留在屠洪身边,这是为什么?”
武承嗣缓缓道:“这只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
“他对扬州那名高官的信任程度,还要超过李贤,所以才决定待在屠洪身边。”
诸葛三元眯眼道:“贺兰家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人,自从贺兰敏之被流放岭南,旁人对他们皆避之不及。”
“老夫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选择在这时候,去庇护贺兰敏之?”
武承嗣叹道:“我也想不出来,所以只能让贺兰敏之告诉我们了。”
诸葛南道:“殿下,您直接让我拷问他不就行了吗,何必这么麻烦?”
武承嗣隔了一会,说道:“庇护贺兰敏之的人必定位高权重,就算知道了,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办他。”
“倒不如让贺兰敏之带我们去找他,只要两人相见,那便是铁证。”
诸葛南又道:“可就算您要放了贺兰敏之,直接让李将军悄悄放了他就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
李多祚转过头,似乎也对这个问题很疑惑。
武承嗣笑道:“贺兰敏之生性多疑,直接放了他的话,很可能让他生疑,便不会带我们去找庇护他的人了。”
诸葛三元捻须笑道:“殿下故意用这种方法放走他,就是为了不断惊吓他,让他方寸大乱。”
“若是只想着逃跑活命,就不会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了。”
……
夕阳西下,一只小船缓缓向一处无人的地方行驶着。
贺兰敏之终于等到他想要的机会。
船上的人似乎要将他扔进水里,他早已想过有这种可能,这也是他最期盼的情况。
如果对方选择一刀宰了他,他就只好自己跳入水中了。
提议将他扔入海里的正是那名阻止三爷在船上杀他的海盗。
贺兰敏之虽然不认得对方,但不知不觉,已对那人生出好感。
然而三爷的一句话,又让他的心吊了起来。
“扔进海里干嘛,直接一刀宰了就是,老子的宝刀都好几天没饮血了。”
贺兰敏之悄悄向船边挪了挪。
那名扮演海盗的千牛卫心中正在大骂。
他发现自家校尉演海盗都有点上头了,经常不按照剧本来,搞得他都不知道怎么接词了。
另一名机灵的千牛卫笑道:“三爷,一刀杀了他,未免太没趣了,将他扔进海里喂王八多好,也让这小白脸体会一下在海中一点点窒息的感觉。”
三爷狞笑道:“这话听着倒还不错,那就将他扔进海里!”
两名千牛卫应了一声,抬起贺兰敏之一甩。
噗通。
贺兰敏之沉入水中。
在铁镣影响下,他飞速下沉。
此时虽然到了生死攸关之时,贺兰敏之却知道绝不能慌乱。
如果钥匙不慎离手,那才是后悔莫及。
他以很慢的速度取出袖中钥匙,再慢慢解开手镣和脚链。
脱困后速度陡然加快,向着一个方向猛的潜游了一阵。
直到快喘不过气时,才从水里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