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看来,是这些溢美之词麻痹了他,他实则弱得不堪一击。就算能在仁济堂里呼风唤雨,他但依然无权无势,没有丝毫可以抗衡的力量。
不仅是他,放大到整个仁济堂皆是如此,甚至连师父也不能幸免。
这样的他何谈保护师妹,保护仁济堂?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心急如焚却又无处使劲,这感觉彻底颠覆了过去他对自己尚且良好的认知。
一切都需要改变,他是,师父是,仁济堂也是。
否则这样下去,仁济堂不过是块朝廷养肥的肥肉,迟早会瓜分、掏空,逃离不了倒下的厄运。
不行!仁济堂不仅是他的师门,更是他的家,他不能叫仁济堂在他手上被毁。
王阳紧了紧拳头,目光慢慢变得冰冷。
*
次日一早,众人再度出发前往尧村。
路上,晚云夸耀着自己当日如何在半道上遇见受伤的哨兵,又如何当机立断,放弃了逃亡的机会,返回阳关报信的。
慕家兄弟从未听过这等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到阳关之战的紧张之处,慕言紧紧抓着兄长的袖子,眼睛睁得圆圆。
冯安等人得了楼月的知会,已经知晓晚云是女子之事。晚云说的事,他也大致从别处听过,笑嘻嘻地夸奖道:“娘子真乃女中豪杰!”
晚云得意地撩撩鬓边的散发,慕言叫道:“姑姑再多说些故事给我们听!”
“什么叫故事。”晚云不满,“那可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不能叫故事,要叫所见所闻。”
“哦!姑姑再说些所见所闻给我们听。”
晚云很受用,又转而说起在太子军营助楼月脱险一事。
此事冯安以曾参与,很识相地附和:“当日我听娘子计策,直冒冷汗。料想万一典军扛不过去怎么办?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娘子却跟我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让我按计划行事就好。过来果真!我忧心之事一件也没有发生!像她那时气定神闲,颇有大将之风。想她若为儿郎,必定也是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晚云听了,随着众人喜滋滋地笑。
目光扫过姜吾道和王阳,只见他们神色淡淡的,没有一点兴奋。
真不给面子。她忍不住,打马到王阳身旁:“我说了那么多,师兄怎不说话。”
王阳瞥她一眼:“早听过了,有甚可说。”
晚云讶然:“早听过?从何处听的?”
“能打听的地方多了。”王阳唇角弯了弯,“路还长,省点气力。”
说罢,他不再多言,打马继续前行。
*
下午,晚云一行到了尧村。
这是个简简单单的小村落,只有五六十户人家。据说因为村子里有几位高寿的老者,颇是吉利,才把及笄礼定在这里。
王阳早派人打点好,众人才到,里正便亲自相迎。
村子里四处张灯结彩,跟过年似的。晚云感慨一声,道:“王郎君大手笔,给了人家多少钱。”
王阳一派云淡风轻,道:“给了置办的钱,其他不用。”
“怎么可能,我等又不是村子里的人,跑腿和茶水总要钱?”
王阳笑着摇摇头,低声道:“跟他们说殿下和几位将军要来喝酒,顺带弄个及笄礼,他们答应的可爽快了。”
晚云:“……”
“如此说来,我的及笄礼是顺带的?”她说。
王阳一脸理所当然:“有什么关系,办是一样办,少花了不少钱。”
晚云心想,不愧是仁济堂未来的掌门,这抠劲,比方庆还厉害。
正腹诽,却听王阳接着道:“省下来的钱给你备了份厚礼。”
晚云双眼发光:“什么礼?”
“到时候就知道了。”
晚云高兴起来,忽而想起一事:“对了,我在凉州时曾买了一把扇子给师兄做礼,师伯带去给师兄了么?”
王阳冷笑一声,道:“你不提则已,提了就不免说一句,你就送我这个?品相普通便不说了,月书赤绳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么?为何送我这个东西?”
晚云讪讪。
那日姚火生将扇子送来后,她跟掌柜说此乃师兄的礼物,让他务必收好,而后就跟姚火生吃饭、偷跑进都督府了。没想到一去不复返,一直到今日。
那扇子,她连稍加处理的机会也没有。
她忙道:“我是记得师兄喜欢月,所以才买的。那赤绳,我本打算剪开,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便忘了。师兄不喜欢么?我那时没钱。怕师伯收我利钱,也不敢跟他借,为了这礼物可是把身家都搭上了。”
说罢,她嘟哝:“礼轻情意重,我还以为师兄会懂,原来也是俗人一个。”
王阳大大方方承认:“我自是俗人,那礼物不伦不类还全然不讲究,着实不像话。劳烦你回去以后再补我一份。”
晚云烦闷地挠挠头:“那我原本送你那把,你能折成现钱还我么?”
王阳翻了个白眼,连答也懒得答。
*
里正将三人迎入一处院落,对姜吾道说:“此处是原村子上的大户人家,后来举家搬到了凉州,就空出来。郎君看,就在此处办及笄礼,门外长街可摆酒席,如何?”
姜吾道笑着称妥,谢了声,招手让晚云入堂内。
仁济堂提前派了人在这村里张罗,此时纷纷上前,热热闹闹地向晚云道贺。
他们都是与晚云相熟的弟子,一人笑嘻嘻说:“终于及笄了,恭喜恭喜!啧啧,此事当真不易,你都十七了!及笄要嫁人了,也不知要嫁谁,怕是更不容易。”
晚云哼了一声,傲娇地昂起脑袋:“你们等着瞧好了!”
几人看着她,目光怪异。
“莫是有着落了?”一人忙问,“是谁?”
“恭喜恭喜!”另一人感慨,“也不知谁家郎君那样倒霉,让你给瞧上了?”
晚云怒起,跟他们追打起来。
众人热闹一阵,才跟着姜吾道进堂中。
只见正堂里香烟袅袅,案上立着两块牌。
晚云目光一亮,忙上前去,从案上拿起,用衣袖擦了擦,道:“把父亲和母亲也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