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顿时是红白交加,甭提多有意思了。
“你,你……本郡主好心好意,你、你简直不知所谓!”指着沈虞连着哆嗦了数下,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左右看了看,恨恨地瞪了沈虞一眼后就提着裙子狼狈地走开了。
沈虞望着贞静郡主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在卫王府压抑了这么久,随便找个人逗两句还挺有意思的。
她笑着转过头,看见的却是李芙错愕的脸。
“嫂嫂……”李芙愣愣道:“你今日……好像和往常有些不大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李芙也说不上来,以前总觉得沈虞安静温柔,说起话来都是轻言细语的,谁能拒绝的了一个温温柔柔的姑娘呢,没想到还有这么活泼与伶牙俐齿的一面。
就这一点来看,沈婼就和沈虞的性子大不相同。
而李芙之所以不喜欢沈婼,也是因为沈婼太端着了,见谁都是一副矜持迈不开脚的模样,说话也总是别有一层意思,叫人多想,反正她不喜欢,也就是她兄长眼睛不好使。
“不过,‘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孟子》中有这么一句话?”
李芙跟李循小时候都是一个开蒙师傅,四书五经也广有涉猎,但是她没记得《孟子》里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呀?
沈虞闻言却是耳根微红,凑近了李芙,不太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孟老夫子自然没说过这么句话。”
李芙一懵,“……那是什么?”
“话本子。”
两人相对着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李芙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大笑出来。
“嫂嫂你……也忒有趣了!”
李芙没想到沈虞会这般的坑贞静郡主,反正贞静郡主也不懂,瞧她气成那个模样,还不知道怎么反驳,想想她心里就极是熨帖。
“皇爷爷一走,大家都出去赏景了。”
李芙希望兄长也能看到嫂嫂这般可爱有趣的一面,不过她目光扫过去,李循却并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心中就有些失望。
又转念想到自从嫁到卫王府来,沈虞好像还没怎么回过娘家,便说道:“嫂嫂,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沈虞也觉得这殿中闷得慌,点点头应下了。
天色虽晚,大明宫的夜仿佛才刚刚开始。
软靡的乐声悠悠回荡在耳边,不时有宫装丽人端着酒食来回穿梭在锦衣华服的贵妇人间,风吹在人的脸上都带着馥郁的慵懒。
沈虞与李芙走出麟德殿,夜幕低垂,她却一眼就远看见太液池畔站了个身量笔直而熟悉的背影。
身旁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示意,妇人闻声便转过了身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沈虞心口微微一窒。
妇人眉眼间与沈虞有三四分相似,只是唇角微微下垂,眼神肃穆威严,身量瘦长,看向沈虞时神情带了几分惊讶,很快又面色如常。
“母亲。”沈虞上前施礼。
妇人神色复杂的“嗯”了一声,又看向李芙,打量了几眼后面上瞬间堆起了笑意,声音也热络不少。
“这便是惠宁县主吧,多年前有幸见过县主一面,如今县主倒出落的不敢认了。”
李芙谦虚道:“侯夫人过谦了。”
又寒暄了几句,那边来了小婢女说顾大人有事寻她,李芙正好不想打扰沈虞与靖安侯夫人叙旧,便藉由此脱身离开。
夜风吹在太液池的湖面上,荡起阵阵地涟漪。
良久,沈虞才听她的母亲生硬地问了一句,“这些时日你过得可还好?”
自从沈虞嫁到卫王府,除了回门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回过家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外面人说,卫王世子并不宠爱卫王世子妃,不过看刚刚李芙那样子,倒好像与沈虞极是投缘。
“有劳母亲挂念,一切都好。”沈虞不想多说。
靖安侯夫人脸上就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小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成了世子妃了,眼里便没有母亲了?”
沈虞看着靖安侯夫人,嘴角勾出一个与她同样的笑,“女儿不知道母亲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在女儿嫁到卫王府的时候,母亲不就已经做好了同女儿断绝关系的准备么,怎么这才不到半年,母亲就改变主意了?”
当初沈绍欲退婚,沈虞说自愿替嫁,沈绍没思考多久就一口应下。
替嫁是个折中的法子,若日后卫王倒台了,不用他出面,沈继夫妇都会先与沈虞断绝关系,若卫王重获盛宠,那沈家一体,他自然还可以享受李循带给他的各种便宜。
只是,沈绍不愿要女儿嫁,沈继夫妇自然也不愿沈虞嫁过去,只不过沈绍是因为心疼女儿,怕女儿嫁过去吃苦,而沈继夫妇却是怕女儿拖累自己,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这件事。
后来还是沈绍出面,说愿意给沈虞三千两银子添妆,财帛动人心,沈继看中了这笔银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
那添妆钱沈虞自然没拿,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分量如何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成婚当日她还留下一封断绝书,一旦卫王府出事,她的父亲可以直接拿着这封契书官府登记画押,从此后她便不再是沈家的女儿,更不会再累及沈家。
沈虞脸上的笑激怒了靖安侯夫人,“好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桀骜不驯,连母亲都敢出言讥讽!”
“有本事你就永远也别回沈家!”没有娘家人撑腰,看她还能横到几时,到时候还不是得回家来求她!
靖安侯夫人愠怒着拂袖而去。
等人走远了,青竹才从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沈虞与沈继夫妇关系不和,这一点她早就听说过了。
这还是她娘跟她说的,说是靖安侯夫人多年无孕,靖安侯后宅妻妾成群,为了固宠,靖安侯夫人不得不四处求医问药,后来终于怀上一胎,当时人人都说她怀的是个男孩,可没想到生下的却是个女孩,还因为产后大出血从此后再也不能有身孕。
所以靖安侯夫人一直不喜欢她的长女,小时候见到她便要发脾气。沈虞那时候还小,只有一两岁,身上经常被掐得青紫一片。
还是老爷子沈崇看着不忍心,亲自将嫡孙女带在身边教养,直到后来他去世,几年后沈虞便被送去了乡下的庄子里养病。
现在想来,也不知当时世子妃是不是真的患了什么病。
沈虞神色依旧平静,仿佛习以为常,“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曾经有个人跟她说,她没有家,他的身旁便是她的家,沈虞很庆幸,小的时候有祖父疼爱,长大了有大哥护着,虽然只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却都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得远了,沈虞不想去人多的地方,看着哪里幽静就往哪里走,身后的青竹几乎都跟不上她的步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世子妃,您腿脚怎的这么快?”
沈虞将指头放在唇间,“嘘”了一声,“小点声,刚才我看见旁边有人飘过去了。”
青竹:“……”
刚刚哪里有什么人!青竹顿时唬得慌张起来,仓皇间看见不远处的假山后头还真有截白色的裙子,“世、世子妃,有——”
鬼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沈虞捂着嘴巴躲到了一边的凉亭柱子后头。
“……阿翊,这些时日你过得还好吗?”女子哀怨的声音随着夜风幽幽传来。
第19章 催生
“……阿翊,这些时日你过得还好吗?”女子哀怨的声音随着夜风幽幽飘来。
她这话说完,一旁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我很好,你呢?”
“呜呜,世、世子!”青竹从沈虞的指头缝儿里挤出两个字。
“别说话。”沈虞在青竹耳旁轻声道。
青竹猛点头。
沈虞这才松开了她。
听声音来看,确实是李循。
至于跟他说话的那个女人——她的堂姐沈婼。
夜色凄迷,看不太清前面的景象,只隐约听见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阿翊,我过得不好……你知不知道,我每晚都睡不好,每次我一做梦,梦里都是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你教我骑马,我赠你香囊……可是没过一会儿,就换成了你成婚时的样子,你穿着婚服,一把将我推开……阿翊,你是不是再不会原谅我了?”
沈婼哀切地看着李循。
半年没见,李循眉眼变得愈发深沉坚毅了,而她却生了一场大病,病得瘦骨嶙峋。
她伸出自己冰凉的手,覆在李循的手上,他的手掌依旧是那么的干燥温暖,修长有力。
当年他落水,她无意间救了他一命,几年后他亲自上门来提亲,也是这般笑着向她伸出自己的手,“沈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怎么能不愿意啊,他是卫王府的世子,明熙帝最看重的皇孙,又生得一副俊美无俦的好样貌,她怎能不愿意嫁给他?他对别人永远都是谦逊有礼,保持着一段距离,对她却始终是温柔、风度翩翩,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这样的男人,她当初怎么能鬼迷了心窍、听了娘的话弃了他,叫妹妹去替嫁!
李循沉默地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沈婼,良久方道:“你身体不好,叫雪柳扶着你回去罢。”
他的声音淡淡的,再也没了从前那般的温和清澈。
沈婼大失所望。
但她不甘心,又飞快的上前几步,“阿翊……”
“哎呦,我这钗子是丢哪儿去了,你们几个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快去那边找找!”
“那边那边,那边还没去过!”
是赵王妃的声音。
赵王妃提着一盏六角宫灯风风火火地朝水榭这边走过来,边走边指使着几个婢女太监:,“你去这儿,你去哪儿,快去快去!”
这话音一落,那厢假山后,李循面色倏地一冷,将沈婼拉到了身后去挡住,“婼儿……”
“不,我不走。”沈婼倔强地看着李循。
李循皱了眉,低下头看着沈婼,两人对视着。
从沈虞和青竹的角度来看,两个人大约是在“含情脉脉”、“依依不舍”。
眼看一群人就要走到眼前了,青竹顿时急了,“世子妃,咱们快走吧,这这这,世子惹得事就要他自个儿去处理吧!”
世子和世子妃的长姐私会,世子妃就在一边,还正巧被一向和卫王府不对付的赵王妃撞个正着……这事要被赵王妃传出去,还不知她们会怎么编排嘲讽世子妃呢!
“别急。”沈虞拉住了青竹,青竹正不明所以呢,忽然小臂一疼,竟是被沈虞掐了一把。
“哎呀!”
她忍不住小小地呼了一声痛。
“别哭了,下次走路小心些,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罢……”
赵王妃叫人抬了抬宫灯,发现面前凉亭里走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沈虞,另一个缩在她的身后,抽抽搭搭的,看样子是个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