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首先,占地不小的祠堂,“呼啦啦”地全烧起来了!
此后又经汐灵儿鼓着腮帮子,卖力地吹风煽火,三四股从祠堂中发出的火焰,猛然暴涨,如同一头巨大的猛兽,扑向了附近的民房。
这一下,追赶张少尘的悍匪刁民,才真怕了;他们连忙护着孩童,一边咒骂,一边忙不迭地退避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退让之时,他们还互相吆喝着,想去取水救火,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了——
无论老年匪民、中年匪民,还有年轻匪民,忽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一直十分看重的祖宗传承、整个村族的精神寄托所在地,抱犊村的祖宗祠堂,以及其中世代积累的灵位灵牌,正在被可怕的熊熊烈火,烧为灰烬。
其实,有一说一,这世上,很难有彻头彻尾的坏人;就说这抱犊匪村,祖上还曾是晋代的一个将门。
这将门家族,本来世代居住在中原京畿一带。
后来因为五胡乱华,朝廷也腐败,他们不免领兵打了大败仗,又不愿投降蛮夷,便一路往东南败退,遁入这沂州、徐州交界的抱犊深山里。
这也是眼前这伙村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如此凶悍的深层次原因。
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抱犊村民干再多的坏事,心里却仍然会有一个相对柔软的地方、一个像精神家园一样的地方,这就是他们祖上的荣光。
作恶之际,他们都会用这个来安慰自己:
“我们祖上是光荣的、爱国的、誓死不愿投降蛮夷的。”
“我们现在只是一时落难,生活所迫,才会去干这些不尴不尬的事。”
“我们终究,还是华夏将门之后。”
抱犊村的祠堂,就是他们这种精神家园集中而具体的体现。
但现在,莫名出现的凶悍少年,伙同祠堂屋顶上那个怎么火烧都没事的诡异小恶女,用一把冲天的大火,把他们最后的精神寄托,也烧没了。
他们最后一块、也是唯一的一块遮羞布,都烧没了。
于是,他们先前的凶悍劲儿,好似一下子都被抽光了。
人人退到安全的地方,看着在大火中飞快消失的祖宗荣光,人人张口结舌,个个都好像被抽光了最后一丝精气神,全都变傻了。
但这时,汐灵儿依旧很兴奋。
因为祠堂已经半塌了,她就不再坐在屋脊上了,便飞舞在半空中,高踞于烈火顶端。
那一团团的烈火,就好像是她释放的一头头怪兽,由她兴奋地指挥着,扑东打西,将遇到的一切事物,都用火焰的血盆大口轰然吞噬。
汐灵儿玩心还不小,引动烈火焚村时,还偶尔指挥那些火焰火团,在空中旋转飞扬,就好像在列队跳舞一样,真是玩得个不亦乐乎!
这时候,世界都好像变安静了,声响变单一了。
整座抱犊村,几乎只听得见各种房屋家具,燃烧时“噼里啪啦”的碎裂毁灭声,以及火焰本身“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当然,除了这些,还能听得见那恶魔一样的少年,冷酷说出恐怖的话语,在火焰风声间清晰回荡:
“你们要是,再执迷不悟,我就把你们村中高过井沿的人,全部杀掉!”
恶魔少年的声音,极其响亮。
话语的内容,也十分可怖。
这可怖而响亮的声响,回荡在整个村落火场的上空,久久不息。
到这时,所有人的精气神都没了,一点反抗的意愿都没了。
他们一个个地跪下,口中不断求饶:
“饶命!饶命!我们知道错了!”
众人伏低,唯有张少尘立于火场之前,挺拔的身姿被明亮鲜红的大火,衬托得格外英武高大。
见抱犊村众人终于服软,张少尘大声喝叫:
“你们这些妄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今后要是不痛改前非,老实做人,今日之事,必将重演!”
“到那时,小爷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听得这话,跪地众人第一反应便是:“大哥啊,你这还叫‘手下留情’?”
但没人敢辩论,全都唯唯诺诺,趴地高呼:
“不敢!不敢!大英雄饶命!”
“哼!”张少尘看着跪倒一片的抱犊村民,冷哼一声,便背着小宝儿,穿过人群,大摇大摆地下山去了。
见他如此,那还在火场上空悬浮着的剑灵一愣,脱口叫道:
“主人,别走哇!喏,喏,那两边还有好大一片房子,还没烧着呢!”
一听这话,抱犊村众人差点没吓趴下!
魂不附体之际,幸好那少年,果然是大英雄,不仅深明大义,还心地仁慈,回头朝那半空的诡秘少女说了句:
“走吧,还有事儿呢,哪有这么多闲工夫,都虚耗在这里!”
“哦。”浮空的少女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便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少年的剑里。
眼见此情此景,抱犊匪村众人,便有两点感想:
“人忙点,真好!”
“这少年,人真好!”
所以,怎么说呢?
人性,真是本贱啊……
被祸害得如此惨烈的幸存匪民,现在居然人人都觉得,这少年,真不错,是个宽厚仁慈的好人呐。
一路跳跃如飞,张少尘把宝儿平安地带回到山脚那片溪谷里。
一见到自己的亲儿,真被带回来了,窦玉娥激动万分,忙起身迎上来,急急地把孩儿抱在怀里。
只是,抱在怀中,还没来得及怎么哄孩子,窦玉娥整个人,却忽然间昏倒在地。
张少尘也是眼疾手快,在她倒地之时,尽力伸手一探,把她刚抱走的幼儿,又抢回到手里,这才没让小娃儿摔伤。
其实对窦玉娥的昏厥,张少尘潜意识当中,是有些预想到的。
他刚才看妇人激动地走过来,虽然步伐很快,但身形已经摇摇晃晃,那脸色也很是苍白。
于是他潜意识中,已经有了些防备,这才来得及紧急之下,把孩子抢了过来,避免摔伤。
窦玉娥忽然晕厥,确实说突然、也不突然。
自被拐骗进深山之后,她长期都遭受虐待,一直都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