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顺手找了份行动记录,上面详细记载了两条路。
第一个是在凡人间悄悄流传,到时间了就去割韭菜;另一个是在山间隐秘洞穴处藏宝,这样可信度也大大提升。
程陨之无奈,这年头魔修也打算不战而屈人之兵,坐等猎物自己撞树上啊。
期间,顾宴一直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程陨之踏出血色大厅,风车急急忙忙迎上来,本来想捉程陨之袖子,结果看见青年身后的人影,又一声不吭把手缩回来。
可惜满脸渴望,还是被顾宴捉了个正着。
顾宴不作声,看他一眼,风车知趣,默默退到后边去。
但程陨之没看见他们之间的动静,揽过不到他肩膀的小童,道:走这么后边做什么,是不是被吓坏了?
小童看顾宴一眼,一本正经道:我是灵人偶,魔修吓不到我的。
程陨之:那也是没多大年纪的灵人偶。
见他说话不如以往,顾宴以为他被魔修的话吓到了。
沉默半天,等走过满路的魔修尸体,临近大门时,他轻声道:陨之,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程陨之转过头:什么?
顾宴组织话语,不想他更难过:那魔修说的,定然是胡话。
皮肤雪白的青年定定看他一眼,灯火橙黄,火焰微微跃动,在他眼瞳里打下明艳的光晕。
程陨之道:你这不废话。
突然间,他笑喷道:阿宴还以为我信了么!怎么可能!我打小知道,宗门里就我,我师哥和我师父,顶多一狗一鸟一鹅,都是公的!哪儿来的如花女眷几个小童!
还有,你看这牌匾,
他拍拍手中大沉块,没伤痕,没破损,说明我师父和师哥都还在远行路上没回来,那魔修压根连人都没遇到,索性只能偷块牌子镇镇排面,是不是很滑稽?
他眨眨眼睛,冲人一挑眉,神情重新生动。
风车适时插嘴:但是你刚才真的很难过。
程陨之镇定道:小孩子别插嘴。
风车:我是灵人偶!!!
青年用指尖挠挠下巴,叹口气,终于承认道:唉,我好久没见着我师父和师哥了,着实有点想他们。
想了半天,最后一锤定音:还是得回去看看,说不定我家被魔修翻了个底朝天。
顾宴回过神,见青年冲他伸出手,笑意盈盈。
那汪清澈见底的潭水在他眼底流动,华彩四溢,桃花眼微挑,指尖莹白如玉。
他发出邀请:来我家吗?
山间迷雾在魔修尊者死去时全然散去,山林重归平静。
还在鬼打墙的猎户们一抬头,便看见太阳的光透过树叶间隙,降落人间,有人恍神,似乎看见山腰深处露出某些精巧建筑一角。
等定神再看,那建筑消失不见,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后来下山,和人说起这件事,对方恍然大悟,竟然是看见了同样的景物!
再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长津便传出言论,说后山上有仙家驻地,凡人找不着。
烈日当下,雪色衣衫便格外耀眼刺目。
程陨之站在宗门门口,把牌匾重新端端正正挂在上面。
还后退歪头瞧了瞧,觉得自己挂的牌匾是天下第一的端正了,格外满意地点点头。
他进门,率先高喊一句:师父!师哥!我来了!!!
踏入门廊,无人回应。
顾宴望去,只见那处处是景,步步入画,飞檐画廊,流云长瀑自后山高处飞流直下,溪水潺潺,叮咚水声不绝于耳。
到处是栽种好的树荫可以乘凉,还有精致小巧的凉亭。
亭柱上刻着:我之之来了!
风车倒吸一口凉气!
程陨之:
他小时候刻的字怎么还在上面,没被他铲掉?!
他大叫:别看!都别看!去去去!!!
再后边,便是宗门大殿和居住的厢房,到处透着股巧妙的意味。
顾宴原本以为已经走到死角,没想到一拐弯,又是豁然开朗,来到一片新天地。
很快,来到处小厅,经程陨之介绍,这里才是他们生活的惯常居处。
风车疑惑:那前面那些厢房不住人么?
程陨之:那都是唬来访的客人用的,我们师徒其实都住后边,小房子住着舒心,什么东西伸手就能拿到。
说着,他走到厅中央,拎起桌子上唯一的一壶酒瓶,外加摸出把杯子。
对着东南方向,程陨之嘴里念念有词:诶,这杯给师父喝。诶,这杯给师哥喝。
说着,接连给杯里满上酒,随手一泼,就撒没了。
他们出门在外,不容易,送两杯酒过去,就当过过嘴瘾。
顾宴眼睛瞥到别处去,没说话。
风车疑惑:都泼到地上了,这哪里是给人喝的,不得下黄泉才能喝到。
程陨之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你说的没错。那等他们回来,我再敬酒吧。
说着,带两人闲散逛到宗门后山,踏着水声,踩过石拱桥。
环境再次变暗,这次不再是魔修的幽暗,相反,像是桃源境般,格外静谧。他撩开悬挂的藤蔓,走进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面巨大的石壁,石壁上深深浅浅,镶嵌着很多很多石门。
就像漫天神佛,发散着遍布天际。
但每扇门后,都有温柔的气息透出,似乎是在眷顾他们的后人。
顾宴凝神,发觉这些石门有新有旧,但看上边雕琢痕迹,几乎都是这百年里出的。
程陨之已经在一旁跪下,响亮道。
弟子不孝,这么长时间到外边浪了,没给列祖列宗好好扫扫门口的灰,回头我拎个水桶,一人一桶泼开,绝对不留半点灰尘,比清洁术还好使。
他正说着话,便听见旁边膝盖落地的声音。
顾宴也跪在他旁边,面色肃穆。
各位,顾宴垂目敛眸,平静道,受我一拜。
第20章
程陨之一把抓住他袖子,不敢置信。
青年悄悄凑过来,扑闪着眼睫问他:你干嘛?
顾宴温声道:既然是陨之的长辈,我也合该拜一拜。
那也没道理行这么一大礼吧!
程陨之拍拍他手臂:去上柱香就完事了,真不用这样。
他们点了线香,给老祖宗插上。
香炉是程陨之新买的,大概刚从哪个摊子上淘来,还有股和墨块混久了的墨香味。崭新崭新的,搁台子上闪闪发亮。
他插了香,嘴里念念有词。
顾宴没打算听,程陨之没避着他,大概意思是希望师父师哥能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顾宴缓缓扫视着漫天石洞,最后,目光落在左手面,最靠近出入口的石壁上。
那里也有一扇石门,和对面那些祖宗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程陨之看出他的好奇,顺口解答道:那是我师父以前闭关的洞府。喏,旁边那个没封闭上的,就是我师哥给我准备的,你要进去看看吗?
他自然而然发出邀请,笑着道,顾宴摇头。
拜过祖宗,他们从深山深处走出,不知不觉就拐到程陨之自己的住所。
其实就是师徒三人住所里其中一间房,房门看上去和别处毫无二致,一进门,程陨之便赶紧掐了个清洁术。
咳,咳咳,他摆手,捂住口鼻,灰尘有点多。
一同把房间打扫好,程陨之推开窗户,阳光照进来,温柔宜人。
顾宴几乎能想象出来,更年幼些的陨之坐在靠窗边的书桌边上,摇头晃脑读书。
我曾经就这么干过,然后被我师哥骂一顿,说小孩子在太阳底下看书,就是要瞎眼的。
程陨之抱肩,无语道,完全看出顾宴在想什么。
顾宴点评:的确不该。
程陨之:是是是。
风车道:我就可以这么干。
程陨之:你瞎了没人给你重新安一个,放弃尝试吧。
他回身,坐倒在刚铺好的床上,满足地长叹一声。
顾宴没有跟着坐下,而是环视所有的一切。
这里全部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无论是泛旧的木桌、矮凳,还是顶着墙壁那头的高个杉木衣柜,一切都带着程陨之的个人习惯和气味。
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也是无数个入眠的居所。
是他最私密的领地。
程陨之招招手,顾宴下意识往前一步,却看见身边小童如风一般扑过去,乖乖被青年揽住肩膀。
程陨之细白的手指轻轻搭在他肩上,随意道:坐下来歇歇吧。既然这里没人进过,那我敢肯定,那小偷魔修头头肯定把前殿翻了个底朝天,一会儿还得修葺前院,工作量可大了。
风车乖巧应一声,就算向来习惯板着脸,也露出天真的笑意。
顾宴道;一,你去把前殿打理一下。
风车:笑容立刻消失,主人,程公子给我取名字了。
雪衣公子垂眼,轻声道:风车,对吗。他停顿,微微一笑,风车,你去把前殿打理一下。
风车语调平平常常:你就想支开我。
顾宴很爽快地承认了:对。
程陨之:
他哭笑不得;别这么支使人家,前边肯定乱,他一个人收拾不过来的。
顾宴转身,直直看向风车:那我就把二三四五全部叫过来帮你?
于是变成了明晃晃的威胁。
风车忍辱负重,被打发走了。
程陨之注视他离开,笑着扭头道:风车越来越像个活人了,之前还一脸木愣愣,这两天简直像个真实的小孩子。
顾宴应道:是,灵人偶接触活人越久,就会越像个活人。
他一挥手,灵力随风,将门窗统统关上。
程陨之还在琢磨,他一个人睡的床该怎么睡得下两个人?难道让顾宴去睡客房?
但是又不太好讲出口,看他郎君那模样,恨不得一直腻在一块儿
听见门窗关闭的磕碰声,他骤然回神。
程陨之疑惑挑眉:怎么了?
没想到顾宴撩开外袍,捧着他的手,半跪下来。
程陨之:啊?!他结结巴巴说,你做什么?地上我还没扫呢!
面前人抬眼,如宝盒初开,明珠落入凡尘。
程陨之一直知道,顾宴的眸色极深,但也从来没深到这种程度。
知道他美貌,但当美人刻意把自己最好看的那一面摆出来时,冲击简直就是扑面而来,令人猝不及防。
哪怕动一丁点幅度的眼角眉梢,都不会有这种,这种
这种符合他心意的模样。
他雪白的外袍不染凡尘,在地面上绽开成长瓣的花苞。
顾宴注视他掌心的纹路,捧着他的手心在反常地发烫,程陨之不自在,想抽回手,被按住。
顾宴道:也许太快了,但我忍不住。
他把脸埋在程陨之掌心里,呼吸温热。
程陨之这才意识到,无论他的外表有多像峰尖那捧积雪,他的呼吸也是有温度的。
想和陨之在一起。
程陨之好笑道:我们这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有好多好多话想和陨之说。
说罢,我听着。但我得说一句,往常都是我在说,也没见你有多热情。程陨之掏出通明镜,挥了挥。
想和陨之,结为道侣。
一室静寂,程陨之缓缓张开嘴。
他们目前为止,砍掉镜子交友这种不是很靠谱渠道上相处的时间,见到真人后满打满算不超过一个星期啊!
就已经我爱你你爱我到奋不顾身,以至于要结婚的地步了吗?!
程陨之震惊说:哥,我们就是谈个恋爱,不要较真。
顾宴骤然抬头。
他的眼神收敛的很好,于是程陨之只能看见顾宴震惊地望着他,逐渐带上委屈,似乎是不理解他这么说。
程陨之有些尴尬,呃呃啊啊半天,没说出话。
他用食指勾了勾下巴:这个嘛,也没什么,主要是我这人太自由了,你懂吧,就那种,
他展开手臂,扑打两下,飞翔的快乐鸟儿,从天南浪到海北的。这道侣也太正式了,要被天道认可的,我还是,还是,
顶着顾宴的目光,他坚强地说完,还是暂时没法接受。
面前黑发年轻郎君定定凝视他,仍是凝固的模样。
这下,程陨之更不好说出口了,他是一点没有能走长的信心,能谈个恋爱就很不错了啊!
他胡言乱语道: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先多谈一段时间的恋爱,再,再,再,考虑这件事?
顾宴终于有了动静,低声道:好。
程陨之还是没扛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把顾宴从地上拉起来后,凑过去问:为什么突然想结道侣?
冰雪样的人终于动了动,一低头,如瀑黑发从耳侧垂下来。
程陨之眼尖地看见,他的耳垂慢慢变红了起来。红到滴血。
想他说话很含糊。
程陨之眨了眨眼睛:嗯?
想亲陨之。顾宴镇定地把话说全了,扭回头看他。
好像之前满屋凝固的氛围都在这个时候解冻,春暖花开,和煦的桃花香从窗口飘来,将桌面微小的光尘吹落在地。
程陨之漂亮的桃花眼弯起,直起手臂支撑自己。
然后凑上去,在他唇边浅浅地贴住,半张唇,轻佻地笑起来,模糊道: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