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传明没有杀过人,他不知道要怎么杀才能摘清自己,只要想到要对人下杀手,他心里就乱糟糟的。总觉得好像亏欠了谁。
傍晚,柳纭娘和胡南瑜两人吃过饭,正在院子里消食,门房过来禀告:“外头万二爷来了,说有事想见您。”
其实,他说的是想见夫人一个人。可两家仇怨这么深,门房自认为没必要这么贴心。
柳纭娘扫了一眼花草错落有致的院子,笑着道:“从我这宅子买下,齐传明还没看到过呢。该让他进来见见。”
胡南瑜看得出来,妻子大抵是想让齐传明后悔,酸溜溜强调道:“现在我是你夫君。”
“是。”柳纭娘掐了一把:“你放心。”
胡南瑜并不能放心,他不愿意离开,干脆坐在了一旁剥橘子。
齐传明肯定没有他贴心,哼!
外头的齐传明本以为会被拒之门外,听到门房请自己进去,他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进门后也没心思欣赏景色,当看到前面亭子里的二人时,只觉得无比刺眼。
柳纭娘笑着打招呼:“听说万二夫人落胎,这实在是太倒霉了。节哀。”
齐传明心情复杂地道:“你非要这么刺我吗?”
柳纭娘不接着话茬,伸手一指园子里:“你觉得我这院子如何?”
齐传明走进来这一路根本就没细看,这很不寻常。他回万府已经许久,入目皆是处处精致。从进园子起他就没觉得哪里不对,这证明园子和万府一样精致。他心下一惊,侧头望去,这才发现园子里竟然还有好几种名贵的花木。
“你……这些都是别人给你留下来的吧?”
总不会是重新采买栽种的。
柳纭娘颔首:“屋主急着出手,我买得便宜,就是小了点,等以后有机会再换一个大宅。”
闻言,齐传明抽了抽嘴角。
一个出身小地方的女子,身边没有助力,凭着自己能够在城里置办这么一个两进院落,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换到别人家,普通人几辈子也不一定买得起。
她竟然还不满足?
齐传明不想打击她,看向一旁认真剥橘子削皮的胡南瑜:“双云,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胡南瑜头也不抬:“抱歉。你们万府处事偏激,我不放心让夫人和你独处。我们夫妻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你有话直说。”
齐传明不看他,只看着柳纭娘。
柳纭娘颔首:“夫君说得对。”
齐传明:“……”
他瞪着柳纭娘。
柳纭娘含笑回望。开玩笑,现在胡南瑜和她是一家人,而齐传明是外人,是仇人。傻子都知道帮谁吧?
很明显,齐传明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满脸不可置信,半晌才道:“双云……”
柳纭娘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说完滚!”
齐传明被吼得噎住,心中满是激愤,问:“我就想知道,芝云落胎是不是你所为?”
“不是!”柳纭娘嘲讽道:“你自己该知道凶手是谁,却偏要把事情往我身上扯。怎么,你是不是还想以替自己的孩子报仇的名义对我动手?”
一猜就中。
齐传明今日会来,就是想和罗双云大吵一架,最好是她真的插手了落胎的事。如此,回头动起手来,他也能少些顾虑。
柳纭娘看他神情,就将他的心思猜中了大半,当即冷笑了一声:“是不是杨芝云让你对我动手的?”她满眼嘲讽:“杨芝云害了阿伟,如今阿伟害她落胎,她知道你不会舍得对阿伟动手,就将矛头对准了我,果真是好算计。可怜你就跟她手中的一条狗似的,让咬谁就咬谁。齐传明,你可别乱咬人,小心崩了牙。”
被人当做是狗,齐传明脸色能好看才怪。与此同时,也为面前女子的这番话心惊,真的是这样吗?
压下心里的想法,他振振有词:“你说这些话也太难听了,我就是问一句而已。”
“我说我没有动手,你肯定也是不信的。”柳纭娘挥了挥手:“滚吧。无论你出什么招,我接着就是。”
齐传明哑然。
站在大门外,齐传明无意中看到了牌匾上的齐府,心情又有些复杂。方才……他好像都没有来得及提出见爹娘一面。
从他回到万府之后,很少想起那对夫妻。他想要回头去见,却被门房拒之门外。当下也不再强求,老两口在乡下都能过得好,到了这样的府邸之中,只会过得更好才对。
事实也是如此,老两口曾经只从别人口中听说府城的种种繁华,尤其是那些戏文,向来只能听别人传唱。如今不同了,他们手头有银子,能天天去戏楼听。
柳纭娘投其所好,自己办了一个戏楼,故事都是她亲自编的,已经在排练中。
齐传明有了见两个老人的念头,翌日就让人打听二人的处境。找到二老的时候,两人正戏楼中摇头晃脑,跟着旦角咿咿呀呀。别提多惬意了。
,
419. 最后一个婆婆 二合一 老两口……
老两口最近确实过得不错。
女儿女婿感情好着, 几乎同进同出。他们便也放了心,最近城里新排了一出双莲记,故事跌宕起伏, 几番反转,看得人欲罢不能。加上要是名角儿,几乎场场爆满。
二人本来还觉得看戏太贵, 可女儿直接给他们包了一张桌子, 无论他们来不来, 这张桌子都留着。于是, 只能接了这份孝心。
看到齐传明时,齐母还微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来这里?”话问出口, 又看向他身后:“是来谈生意的?”
齐传明:“……”
学得挺快嘛, 连来戏楼谈生意的事情都知道了。
齐父看他一眼, 手指随着节奏敲着桌面:“有话就说。”
齐传明上前:“您最近可还好?”
“好得很。”齐父头也不抬:“没看见你,我会更好。”
齐传明颇有些无奈:“爹,我到了城里很忙,没时间……”
“有时间娶妻生子, 没时间来探望我们?”齐父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干脆也咽了回去。说得多了, 这混账大概还以为他们在求他的怜惜,重新将目光落在戏台上:“不用解释, 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你找上门来, 肯定是有话要说, 这时辰实在不巧得很, 底下正到关键处,我没空理你。”
齐传明今日过来,其实是想和二老重归于好, 不过看到他们二人对自己这般冷漠,干脆也不再费神。他自认为身为万二爷的自己,没必要贴别人的冷脸。
一场戏还没唱完,齐传明已经消失了。
齐父心中默默叹口气。
万府发生的那些事情他都听说过,明明是一家人,却你杀我我杀你,杀得跟疯子似的。多年的父子情分不是假的,他万分不愿意让儿子呆在那样的地方。可齐传明明显甘之如饴。
罢!
齐母拍了拍他的手:“我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齐父笑了:“你都想得通,我有什么想不开的?”
两人重新看向台上,没多久又学了起来。
*
柳纭娘的戏楼很快开张,故事同样生动有趣,又夹杂着各种爱恨情仇。
二老很高兴。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女儿那就是个经商奇才,脑子活泛得很。
以前还是给耽误了。
齐父不止一次后悔自己没有让女儿跟着学做生意,否则,家里早该富裕了才对。
距离杨芝云说的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几天,齐传明磨蹭了又磨蹭,杨芝云对此很是不满,表示他再不动手,她就要动手了。
无奈,齐传明只得硬着头皮找人。
在这个城里想要无声无息的杀一个人没那么容易,如果是暗杀的话,说不准凶手回头就被抓入大牢,到时候,他也脱不了身。再有,齐传明也不认识那样的人。
那就只能弄成意外。
这城里的水不多,想要把人淹死很难……齐传明最后选了马车,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一些会让马儿发疯的药物。
于是,这天傍晚,柳纭娘刚从铺子里出来不久,就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她侧头看去,见一匹马儿朝自己疯跑。
恍惚间,和罗双云当初受伤的时候挺像。
柳纭娘侧身一让,马儿飞奔出去。她正想追上,只见边上的二楼里跳出一个人影,刚好落在马背上,手起刀落间血光飞溅,很快马儿就被制服。
马儿摔倒在地上时,已经遍地是血。柳纭娘眯起了眼,罗双云被马撞的那一次,马儿转身就跑了,因此,她不知道那是有人蓄意谋害,只以为是意外,也是后来听了覃月梅的话才知道真相。
柳纭娘正想着要不要把马儿送到衙门去查验一番,就见那个从马上跳下来的中年汉子一脸严肃,冷声道:“闹事纵马伤人,实在恶毒!麻烦你们去一趟衙门,这件事情得让大人细查。”
他说的是“纵马”,也就是说,这人也认为马儿是有人刻意放过来的。
既然如此,柳纭娘也不需要客气了。她身为苦主,即刻就坐马车去了衙门。
*
而另一边,齐传明得知马儿竟然在街上被人当街杀死后,当即就吓了一跳。
“这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人?”
前来报信的随从都有些急了:“马儿都被送去了衙门。”
这用了药物的马,确实在一段时间之后查不出痕迹,可那马被当场打死,衙门的仵作可不是摆设。
齐传明见随从着急,不以为然道:“放心,我还留有后手。”
罗双云到城里之后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不是没有人眼红,为此还与人闹了恩怨。齐传明这一次算是暗地里帮人牵线,让别人动的手。
真查出内情,也牵扯不上他。
果不其然,最后查出是一个卖助兴药物的郎中动的手。大人当场就将其下了大狱。
来都来了,柳纭娘也没有即刻回去。而是去了大牢里探望万母。
万母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恶毒,万父已经对外宣称,如果事情属实的话,万家绝不允许这么恶毒的妇人做宗妇。言语间已经有了休妻之意。
她做的事甚至还牵连了娘家那些侄女的名声,因此,娘家也与她划清界限,从头到尾就没有来探望过。
所以,最近万母过得很狼狈。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意外地问:“是你?”
柳纭娘颔首:“我差点被一匹疯马撞上,大人查出来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刚才已经结案,我都走到门口了,又想起来了你这个故人,顺便来探望一二。”
万母见她容光焕发,心中恼恨不已。看到她脸上的笑,只觉得像是一把把尖刀扎进了自己心里,扎得她特别难受。
柳纭娘像是看不出来她的难受似的,兴致勃勃地问:“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万母装作不在意,耳朵已经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