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眸,余光撇向门口,肖满满不情不愿地拎着一个包袱,到了门口后,回头跪下:“夫人,多谢您收留我这一段。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我不用你报答,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柳纭娘语气冷淡,并无挽留之意。
肖满满这丫头看着可怜,其实很有几分手段。她私底下做了不少挑拨李琳琅和潘子峰的事,就比如方才,没有人去拿笔墨纸砚,她却悄悄送上。
可惜李琳琅看清楚了她的心思,不肯让她如愿。
肖满满满脸是泪,哭得泣不成声,偷瞄潘子峰神情,见他不为所动,脸上的泪落得更凶。
二人走了,院子里安静下来。潘子峰僵直地站在门口,半晌,坐在了院子里开始磨药粉。
柳纭娘蹲在他旁边:“子峰,你要觉得难受,不用忍着。”
潘子峰摇摇头,手上的动作加快,仿佛与那药碾子有仇似的。
见状,柳纭娘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潘子峰不解,却还是跟着母亲一起出了门,柳纭娘这一回带上了自己的剑。
潘元武从窗户看见,出声问:“你们要去哪?”
柳纭娘轻笑一声:“泄泄火!”
潘元武面色微变,该不会去打李琳琅吧?他挣扎着起身:“琳琅她……”
母子俩没耐心听他的话,直接去了街上。当今以武为尊,每个城里都有擂台,可以对赌,也有单纯的只论武功高低。另一边还有生死台,上了生死台后,死活不论,且不能追究。
潘子峰自小跟着林家习武,稍微大点后就和林玉朗一起护送矿石。来过这样的地方,却没有上过台。
柳纭娘观望了一会儿守擂的人,走到其中一个台子旁,掏出二十两银子押上:“你去。”
潘子峰左右看了看,确定母亲这话是冲自己说的,面色顿时一言难尽。
从小到大,爹娘和舅舅耳提面命,可以过来观望,但却不能上台。哪怕比武点到即止,可也有止不住的时候,有些人心思恶毒,不伤人性命,却会毁人武道根基。
柳纭娘催促: “上!”
潘子峰:“……”行叭。
他跳了上去,一交手,就发现挺棘手的。想想也对,没有一点功底,也守不住擂台。
他想着不能输得太难看,愈发仔细应对,一开始左支右突,应付得艰难。身上也受了伤,他却只觉得畅快,便不想认输。渐渐地也能猜到对方下一次出手,几百招后,他手中的剑放在了面前之人的脖颈上。
他赢了!
他很累,累得心都要跳出来,可心头的郁气却散了大半。
下台时,双腿都在颤抖,手险些握不住剑。身上大大小小许多伤口。
柳纭娘伸手把人扶住:“儿子,咱们赚了银子!娘就知道你能行。”
潘子峰:“……”赚银子?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柳纭娘找来了马车,带着他回到家,吩咐婆子烧水,又配了不少药材放进水中,让他进去泡。
潘元武躺了两日,本就是皮外伤,已经好转了许多。听到妻儿回来,一直在院子里忙活,他忍不住喊:“玉兰,你进来,我有话说。”
婆子提水的空当低声道:“想让奴婢去打听李琳琅的下落,奴婢推说自己忙糊弄过去了。”
果不其然,柳纭娘一进门,潘元武就问:“琳琅她们租的院子在哪儿?”
“不知道。”柳纭娘似笑非笑:“你若放心不下,写了和离书滚去照顾就是。”
潘元武一张脸涨得通红。
214. 第九个婆婆 十三 羞恼过后就……
羞恼过后就是愤怒, 潘元武振振有词:“我知道你讨厌琳琅,可她腹中还有咱们的孙儿,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 也不能大撒手啊!那丫头爹娘都不太管她,手头没有多少银子,走的时候也没问我们拿, 又只带了一套衣衫, 连个被褥都没。找到了落脚地, 多少送点东西过去, 家里属于她的那些东西,留着没用, 送过去也不算浪费……”
纯粹一副长辈担忧晚辈的模样。
柳纭娘漠然看着他:“你知道我讨厌她, 而我讨厌他的缘由是因为你在意她, 你越是如此,我越厌恶。昨天她走的时候我提醒过了的,她那么讨厌子峰,我可不喜欢去贴别人的冷脸。”
潘元武一张脸躁得通红。
“儿子受伤了, 你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只惦记着外头的女人。”柳纭娘摇了摇头:“潘元武, 你还真是个情种!”
潘元武疑惑:“子峰出城了?”
“没有。”柳纭娘没耐心与他多说,盘算着先去把李琳琅那些东西搜出来烧掉。
身后潘元武急切问:“广宁城中不许私斗, 可以去找忠义堂, 我大小也是个把头, 他们会给这个面子的。”
“养你的伤吧!”
等潘子峰泡完药浴, 柳纭娘带着婆子一起,把屋中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李琳琅的衣衫首饰能换银子的拿出来, 剩下的都丢去了厨房,许多好料子,大娘看得咋舌:“太可惜了。”
“我也觉得。”柳纭娘想了想:“你想法子,把这些送人吧。反正家里是不留的。”
大娘挺欢喜,抽空跑了一趟。
另一边,李琳琅因为身怀有孕,也没有多费神,找了个客栈住下。肖满满跟着她,心头很是不安:“少夫人,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离开……”
李琳琅面色难看:“你不是我的下人,不用听我的话。若是不愿跟着我,随时可以走。”
两人要了一间上房,翌日早上,李琳琅醒过来时,发现肖满满坐在窗旁。听到动静,急忙道:“少夫人,该用早膳,您想吃什么,我让伙计送来。”
李琳琅没有胃口。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情:“有人来找我们吗?”
肖满满也希望有人来找,可从头到尾就没消息。她摇了摇头:“少夫人,长期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您是怎么打算的?”
李琳琅没有说话。
“先住着。”
用完了早膳,面对肖满满的催促,她是这么回答的。然后走到了窗边,看着不远处。
肖满满又不是蠢货,见她对着潘家的方向,心下了然。
凭着潘元武对她的看重,得知她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跑出来,定然会过来找寻,兴许能帮她找个落脚地。又因为她在这城里无亲无故,潘元武可能还会经常过来探望。
说实话,肖满满自觉猜不透李琳琅的想法。
潘元武身份地位是要好些,看起来再年轻,可已是实打实的中年人,且最要紧的是,他有了妻室,还隐约听说外头有女人不清不楚。
相比之下,潘子峰年轻有为,已经做了护卫,等到父亲退下,他刚好接手,且他一心一意,对待妻子格外体贴,这一回出事,好像就是因拒绝了别的姑娘示好……这样的情形下,有点脑子的女人,都该选择后者才对。
可李琳琅偏不,为此还搬离潘家。肖满满暗暗吐槽,她怕不是脑子被狗啃了一半。
肖满满没有了家人,只得一个并不亲近的舅舅。如非必要,她不想去投奔。便也安心住下。
这一住就是五日,李琳琅越来越焦躁,这一日早上,她拿出一把铜板:“我所有的银钱都花用光了。”
肖满满恨不能自己聋了才好。
李琳琅并不只是告知她此事,话起了头,她低低道:“我腹中孩子是潘家血脉,如今我走投无路,他们不能不管。满满,你回去一趟……趁着林玉兰不在的时候进去,最好是避开大娘,问……问潘元武拿银子。”
私心里,她不愿意认他们夫妻做长辈。
肖满满自然也发现了她称呼上的不同,心下觉得李琳琅太不讲究。林玉兰好歹照顾了她这么久,也就是最近才不肯忍耐,换作以前,无论李琳琅如何发脾气,林玉兰不止不生气,还会想方设法哄她开心,这么个婆婆,比那些动不动拿捏儿媳的要好得多。李琳琅不珍惜就算了,看这样子,好像还怨上了人家。
由此种种,肖满满算是看出来了,这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无论你对她有多好,她都记不得。
想到此,肖满满心里有了些别的想法,万分不愿意去,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琳琅嘱咐道:“要小心一些,最好不要和林玉兰照面!”
肖满满答应了下来,但却不打算照他她的做,熟门熟路的回到潘家,敲开门就看到了脸上带着伤的潘子峰,她惊讶问:“您怎么受伤了?”
潘子峰没有回答,皱眉问:“你有何事?”
肖满满一脸担忧:“受伤了就要看大夫,可千万别忍着。万一伤口恶化,会发高热的。夫人只有您,您可别不拿自己当一回事。”
听她话里话外偏着自己的母亲,潘子峰面色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有事吗?”
“有。”肖满满看了一眼院子里:“我有些话想跟夫人说。”
柳纭娘在屋中制药,听到动静后直接出了门,拉着肖满满到了街上的偏僻处:“说吧!”
肖满满低声把李琳琅让自己回来传话和传话时的各种规矩说了一遍,末了,一脸忐忑地道:“我觉得,这好像不太对……您最疼少夫人,老爷一个粗人,哪儿能好好安顿她?”
说白了,她就是来告密的!
柳纭娘扬眉:“你有心了。”
肖满满听到她夸赞自己,欢喜不已,又试探着道:“我看到公子受了伤,严重吗?”
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大碍。”柳纭娘面色冷淡下来,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放在她手里:“这是酬劳,日后无论她做什么,你都过来告诉我一声,如果她还想找潘元武,你先来跟我说。”
肖满满看到银子,知道自己这一步路走得对,既得了好处,又能得林玉兰的好感。她含笑福身:“夫人放心,回去后我就告诉她家里有人,我见不到老爷。”
临走之前,又回头低声道:“夫人,有些话我不吐不快,您对她那么好,她丝毫都不记得您的好……实在是……”
她再次一礼:“我多嘴多舌,夫人勿怪。”
语罢,急匆匆离去。
李琳琅对于肖满满的回复并不失望,潘家母子最近制药,除了去拿药材时,基本都留在家里。看不到人,本也正常。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琳琅焦躁起来:“满满,真的见不到人吗?你就不会想想法子,跟个废物似的……”
她这两天脾气见长,话也越来越难听。肖满满面上不露,心里却早已不悦:“我试过,可家里都有人。少夫人,找夫人和公子也是一样……”
“不一样!”李琳琅暴躁地道。
两人相处这几天,肖满满发现,李琳琅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她试探着道:“之前我听夫人和老爷吵架,好像夫人愿意和离,老爷不答应,事情就拖了下来。”
李琳琅霍然扭头,眼神凌厉地瞪着她。
肖满满咽了咽口水:“林家对老爷有恩,老爷自然是不答应分开的。若是夫人执意求去,还有几分可能。”
她说完,嗫嚅道:“少夫人,奴婢胡言乱语,您别放在心上。”
李琳琅还真就入了心。
她已经离开了潘家,心里实在放不下……尤其潘元武这些日子别说露面,连个消息都没。她不甘心!
想了想,她打发了肖满满,换了一身衣衫,又蒙了面,独自出了门。
肖满满想卖林玉兰的好,又怕自己跟上去后打草惊蛇,咬了咬牙,拿了点铜板,请了路旁的小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