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很用功,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也想考个功名好好报答祖母。
第一回参加县试,几人同时得中秀才。
最小的那个才十五岁,李家兄弟瞬间扬名。县城里就没有不知道他们的人。
同年,李秋义得中举人,其余几个兄弟也陆陆续续在几年之后得中举人,后来各自科举入仕,因为他们父亲的缘故,晋升时格外费劲,他们体现到其中的艰难,也更感激祖母为他们筹谋争取的一切。
如果不是祖母,他们被父亲拖累,怕是一辈子在村里浑浑噩噩,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入仕了。
他们心里感激于祖母的付出,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时常挂念祖母,经常为了接祖母到身边奉养而争得脸红脖子粗,后来还斗智斗勇,使尽浑身解数。
柳纭娘生意做大之后,时常来往于各府城间。随着她名声越来越响,慈安堂办得越来越多,受她影响后参与的富商渐渐增多,后来甚至得皇上亲口嘉奖。
柳纭娘将几个孙子养得极好,因此,关于夏桃子不肯善待几个儿子的事,最后也成了他们活该,没有人认为是夏桃子的不对。
97. 第四个婆婆 一 一身褴褛瘦弱……
一身褴褛瘦弱不堪的夏桃子冲着柳纭娘深深鞠躬:“多谢……多谢……”
她说不出太多感谢的话, 只一次次重复着这两字,满脸的感激。好半晌,才平复了些:“那三个混账完从来就没有指望过, 只希望孙子不要被他们教坏了。秋义他们一个赛一个能干,又都那么孝顺,多亏了你。”
“谢谢你!”
她脸上带着笑, 化作一抹青烟消散。
*
柳纭娘睁开眼, 发现自己站在一处矮墙后, 远处有女子的惊呼声:“谁在那里?”
又急又慌, 带着怒气。
原身探出半张脸,似乎正在偷瞄。面前是一间破旧的院子, 其中有间屋子都垮塌了一半, 房顶上茅草破破烂烂, 露出断裂的屋脊。这么破的屋子压根不可能住人,却有个上身裸露的男子从屋子奔出,从没有窗的窗口隐约看得到里面有女子在急忙拢衣。
柳纭娘:“……”特么的,一来就这么刺激的么!
只看两眼, 那个奔出门的汉子已经捡起边上都木棒追了过来。
眼看有人追,无论是谁, 下意识都是要逃的。
柳纭娘倒是不必逃,可她没有记忆, 不宜对上。又瞧了一眼二人的面容, 转身就跑。
她不熟悉路, 粗粗一瞧, 看出这周围是个小村庄,远处的山上种着作物。面前的一条小道左边有不少低矮的房屋,隐约还有狗吠声。而右边的小路蜿蜒曲折, 不远处就是一片小树林。柳纭娘没有记忆,稍微一思量,转身就往右边跑去。
她奔得飞快,身后的男人紧追不舍,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心下一转,她干脆往边上的林子里跑去。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她绕着林子往先前的破屋而去。
屋子许久未住人,院墙形同虚设。柳纭娘跳进去后,躲到了边上垮塌的那间屋中。
得了空,她喘着气垂眸,
原身的身体瘦弱不堪,肚子饿得咕咕叫。身着粗布衣,还浆洗得发白,一看就挺穷。
穷还罢了,关键是身子弱,就跑这么几步,柳纭娘已累得气喘吁吁,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压根静不下心来接收记忆。
院子里,先前拢衣的女子已经整理好自己,正焦灼地在院子里转圈。半刻钟后,拿着木棒追人的男子也跑了回来。
女子迎上前,焦急问:“找着了吗?”
“让她逃了!”男人狠狠丢开手里的木棒,力道很大,仿佛棒子就是逃了的那人一般。
女子并不害怕,焦虑道:“方才我只看到一眼,她好像是……是我那刻薄的婆婆。”
男子一怔:“真的?”
女子揪着手指,语气迟疑:“天不太亮,她又藏得严实,我只看到一眼,不太能确定。但真的很像我婆婆。”
说到后来,已经带上了哭腔。
“如果真的是她,我回去后肯定会被她打死的,明槐,怎么办……”她擦着眼泪:“汪海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他一定不会饶我……”
“你别慌。”叫明槐的男子握住她的肩,沉声道:“回去之后,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问,你就死不承认!记住我说的话,不会有事的。”
两人相拥着,男子又安慰了几句,然后一前一后离开了破院子。
柳纭娘站在原地没动,此时她缓了过来,虽可以离开,但没有记忆,她不知自己该往哪去。干脆坐到了一旁的干草上,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姜芦花,出身在金国辖下的偏远小镇,她运道不好,生在乱世。从生下来起,金国年年打仗,不是和周边各国打,就是国内各处诸侯乱斗。
国家战乱,苦的是百姓。
哪怕是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也受到了战乱的影响,家家户户赋税很重,遇上荒年,地里的草皮都恨不能刮出来饱腹。姜芦花虽苦,但还是长大了,还嫁给了同村汪家都次子汪长饱。
汪家兄弟多,本来粮食就少,家里人多就更穷了。
人多是非就多,加上灾年时其实都是各管各的肚子。所以,二人成亲不久就分家出来单过。次年就生下了儿子汪海。孩子落地不久,汪长饱就摔了一跤,请了大夫也不见好转,之后身体越来越弱,两年后就去了。
在那之后,只剩母子俩相依为命。姜芦花没想改嫁,带着儿子艰难求存。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把儿子养大。
在儿子十七岁那年,娶了同住一村的钱家姑娘钱小喜进门。世道艰难,本以为儿子娶妻后她就能含饴弄孙,没想到天降大祸。
就在成亲一年后,忽然有官兵来了村里,要求每家出一名壮丁充军。汪海就这么被抓了去。
这一去杳无音信,村里好多人都说,他们兴许都再也回不来了。
姜芦花伤心至极,每日为了生计奔波,没发现儿媳有什么不同。偶尔听到村里人编排儿媳和谁走得近,她还要跟人争吵。
她很相信儿媳。
因为,儿子走后的第三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她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已经接受了儿子或许已不在世上的事实,私底下不止一次劝过儿媳改嫁。
可每次都被钱小喜断然拒绝。
念及她对儿子的这份情谊,哪怕她平时不爱干活,娘家也经常上门“借”东西,姜芦花都忍了下来。独居的女子容易被人风言风语,在钱小喜拒绝改嫁之后,村里若再有人说她和谁不清不楚,姜芦花都会破口大骂。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乱说了。
就在汪海离开的第五年,姜芦花出来捡柴火,路过村尾的破屋时,偶然听见里面有男女欢好嘻闹的声音。她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正打算离开,恍惚间听到那男子唤“小喜”,这才停了下来。
当发现那个和男子嘻闹的真的是自己儿媳时,她心潮起伏之下,不小心踩到了脚下的枯枝,惊动了野鸳鸯。当时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偷偷逃了。
回家之后,她几次想要开口质问,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本来嘛,儿子不在,也没道理让人家姑娘长年守寡。就在她想要找个机会让儿媳改嫁时,却忽然发现自己头晕胸闷,紧接着七窍流血。然后,她就瘫了。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儿媳私底下瞒了自己许多事。比如,儿子早在出门的第二年就让人送来了信和银子,信上说明他跟了一个明主,让婆媳俩安心,还说他每月都有银子领,如果立功,还会有更多的赏银,之后每半年会往家送一次信……而这些,钱小喜为了昧下那些银子,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儿子的消息。
因为此,钱小喜才不肯改嫁。
后来儿子回来,已经成了小将,算是衣锦还乡,感动于钱小喜对他的情谊和对瘫在床上母亲的照顾,对她格外敬重。身居高位从不纳妾,对其一心一意,还把家里所有财物都交给妻子保管。
后来钱小喜更是和奸夫有了孩子,却谎称是汪家血脉。汪海对那个孩子疼宠不已。
姜芦花睚眦欲裂,却苦于口不能言,不能告知儿子真相。
……
睁开眼睛,柳纭娘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找到了姜芦花之前放下的柴火,拎着回家。
一路上,村里不少人都和她打招呼,柳纭娘一一回应,如姜芦花往常一般。
姜芦花的家和汪家连在一起,当初分家时,汪长饱要了最边上的厢房,后来又补修了一间,还打了土砖在院子里砌墙,得了个单独的小院。
多年的老房子整修了也还是破破烂烂,边上的厨房也不大。姜芦花年年都在为生计奔波,能囫囵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从来都没有认真打理过房子。
夏桃子那个院子好歹是新造的,因为住的人多,也足够大。这里就真的……又旧又小。
真的是越混越差!
惆怅也只是一瞬,柳纭娘将柴火丢在灶前,扬声喊:“小喜,给我打盆水。”
钱小喜回来后,看到和往常一样空无一人的院子,总觉得心里发虚,干脆蒙着被子睡觉,听到婆婆回来,也不敢凑上前。再听到这一声喊,她砰砰跳的心渐渐冷静。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婆婆,不应该是这样平淡的语气。
但如果不是,那人又是谁?
柳纭娘催促:“小喜,没听见吗?”
钱小喜麻溜地打了盆水,一直都在偷瞄婆婆的神情。
柳纭娘察觉到她的动作,意味不明地开口问:“今儿你出门了么?”
“没有!”钱小喜下意识否认。话出口又觉得回答的太绝对,万一有人看到她在路上,岂不是惹人怀疑?
她刚想找补几句,柳纭娘已经问:“那我怎么听人说在村尾看到了你?”
98. 第四个婆婆 二 钱小喜心下慌……
钱小喜心下慌乱, 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想起来了,方才我回娘家去了一趟。我弟妹刚生孩子,和我娘闹得厉害, 我回去劝了劝。”说到这里,她一脸苦恼:“弟妹没有奶,孩子饿得直哭。我娘看孩子可怜, 多说了几句。弟妹非说是没喝补汤……后来还是我说一会儿送只鸡去炖汤, 两人才住了口。”
她一脸歉然:“娘, 家里那只鸡, 咱们怕是留不住了。”
姜芦花从小就勤快,也乐意跟着村里的长辈学东西, 孵小鸡也在其中。只是, 孵出的小鸡养得不好容易夭折。
平时卖鸡蛋补贴家用, 实在揭不开锅,她就会卖一只鸡,这两年年景不好,鸡卖得很快。本来还留下了三只, 可就在上个月,钱家跑来抓走了一只。
得留只母鸡在, 才能有小鸡孵出来。所以,家中的这一只, 姜芦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卖, 更不会送人的。
“不行。”柳纭娘一口回绝。
钱小喜一脸惊诧, 随着她时常念叨汪海, 婆婆对她几乎是予取予求。像这种事,一般都不会拒绝。
她一脸为难:“可我都说了。”
柳纭娘洗了手和脸,振振有词:“你娘抱了孙子, 本来就该给儿媳炖好吃的,再不济也该是你弟妹的娘家送些东西过去。上回洗三我就已经送了鸡蛋去,她好意思收我的鸡?”她冷笑道:“小喜,你是我儿媳,我不拿你当外人。可你娘家人只是亲戚,占起便宜来没够,这脸皮也忒厚了。”
这话说得挺重,责备意味颇浓,如果传了出去,外人都会说钱家不讲究。
事实上,钱小喜早就有把那只鸡抱走的想法,但事前并没有和娘家人说过,这会儿恰好提及而已。
钱小喜心中不满,正想再说几句,就听婆婆又问:“你娘家在村尾没错,可看到你的人说你都靠近小沟山了,你去那边做甚?”
柳纭娘眼神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我还以为你去砍柴了呢。”
钱小喜:“……”
她低下头:“我娘去山上,我找她来着。”
口中这么说,心里又开始思量那个看到她的是谁。
还有,汪海要回来了,这母子俩一见面,她私底下接信和银子的事就瞒不住了,关键是那些银子已经花完,她拿不出。也解释不了去处。
这么想着,她心头越来越慌。又有些怀疑那个人就是婆婆,她试探着道:“娘,你这些柴火在哪儿捡的?”
柳纭娘没好气道:“林子里,还能是哪里?有点好东西都往你娘家薅,连我敷小鸡的母鸡都要抱走,你娘也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