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严松雨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想要再嫁个好人家,压根不可能,她试着议亲,没多久就有人扬言,哪怕一辈子不娶,都不会让这样的毒妇进门。
严家也因她被人指指点点,没两天,她就被亲爹娘赶了出去,彻底无家可归。
众叛亲离,严松雨一时举步维艰。
她跑去李家,再次被拒之门外,两个孩子没有要见她的意思,李家更是往外放出话,说李大老爷续娶的第二任妻子已经病死,并且,已经定下了新的夫人。
严松雨找不到可以帮自己的人,手头也没有银子,干脆跟了外城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光棍勉强度日。
*
葛根觉得丢人,又恨儿子儿媳不让他插手铺子,自觉做了祖父后就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整日什么也不干,去铺子里也是拿银子买酒,天天借酒买醉,醉死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渐渐地变成了街上有名的酒鬼。
冬日夜里回家时,跌进了水沟昏死过去,因为是半夜,没有人拉他一把,等发现的时候,人都冻了半夜,弄回去就发起了高热,请了大夫配药。
葛广平夫妻俩感情大不如前,孩子时常生病,两人要忙着铺子,又要照顾家里,弄得心力交瘁。这人一忙碌,就容易吵架,两人基本每天都要吵。
孩子太弱,饶是两人精心照顾,也还是在两个月时夭折。
燕娘几乎疯了一般,哭嚎了好几天,躺在床上要死不活。
葛广平是男人,伤心归伤心,日子还得往下过。铺子里的生意不好,卖来的银子都因为家里的事花得精光,没有进货的本钱,铺子里货物越来越少……这就是恶性循环。
不过,再没有生意,也还是得去守着。
家里就交给了燕娘。
燕娘整个人都是木的,照顾自己都难,哪还记得照顾葛根?再说,她认为孩子的死葛根也有错,若不是他拦不住两任妻子,她也不会生出个病孩子来。
所以,她从心底里就不愿意照顾公公。
等到葛广平从铺子里回来,发现正在发高热的父亲没能喝药,整个人滚烫,且已开始说胡话。
夫妻俩再一次吵起来,这一回比以前哪次都凶,甚至还惊动了燕娘的娘家人。
葛广平一边吵,还记得给父亲熬药。
关于葛家的事,燕娘的娘家人都知道,虽然也认为葛家对不起自家姑娘,但燕娘不肯照顾生病的公公,本身就不对。
再有,他们也认为,自家姑娘生了孩子后就有点魔怔了。
闹到最后,燕娘被娘家人训斥了一顿,责令二人好好过日子,不许她再闹事。
燕娘顿觉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翌日葛广平离开时,再次嘱咐她熬药。
“我给你熬!”燕娘干脆把大夫配的三包药一起放进了药罐,熬得浓浓一碗,全部灌给了葛根。
是药三分毒,大夫配药都是有讲究的,多少悬殊一点不要紧,这么重的药下去……后果就是,葛根没能退热,就那么昏睡着没了性命。
葛广平得到消息,赶回来得知这样的情形,险些气疯了。
第一回对燕娘动了手。
打归打,他没想过要和燕娘分开。
在他看来,孩子的事上,到底是葛家对不住燕娘。
是的,在燕娘日复一日的念叨下,葛广平心底里也认为她孩子没有养好是因为葛家的破事。
他打算好好过日子,柳纭娘却不许,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奔丧,发现葛根的死因存疑,立刻就报了官。
官兵都到了葛广平才发现后娘报了官,想要求情都已晚了。
柳纭娘既然报官,就没打算再让燕娘翻身。别说葛广平没来得及求,就算求了,她也不会手软。
燕娘被官兵带走时,还在大吵大闹,咒骂着张满月和严松雨,后来连死去的老太太都骂上了。
故意谋害公公,算是重罪,本应该立即处斩。念在她丧女之痛下才做出了此等错事,最后判了秋后问斩。
次年开春,京中有大人旨意到了聊城,正是为了柳纭娘而来。
很快就约定好了每年送往朝廷的白纸,柳纭娘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商。
商人低贱,但皇商又有不同,尤其这还是聊城几十年来第一位。从那之后,无论是谁,对着柳纭娘都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冒犯。
燕娘在大牢中听说此事,整个人麻木一片。
这些日子里,大牢中的人没少议论她身上的事,都说孩子未落地之前,本就说不准是男是女或是康健与否。
所有人都认为,是她错了。
难道她真的错了么?
直到被送上了断头台,燕娘才真切地认为,自己错了,她不该为了执念毁自己一生,可是,已经晚了。
*
聊城内有个传奇女子姓张名满月。
她一开始命就不好,嫁的男人和原配腻腻歪歪,将家中所有的银钱双手奉上,甚至还打上她嫁妆的主意。
她性情果断,偶然得知内情,一怒之下和离,后来造出了又韧又白的纸张,价钱还特别便宜,尤其对着聊城的学子,几乎只收本钱。
也愿意帮助贫苦的人家,还特意开了头花铺子让聊城女子编花补贴家用,因为那头花她不赚银子,卖价低廉,所有聊城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头上都添了一抹亮色。
皇上看到那白纸,如获至宝。让朝中每年问她采买大批纸张,更是令当地官员大力扶持造纸坊,得知她对聊城学子的善举后,还亲笔嘉奖。
聊城所有的学子都用过那纸,等于都得过她的恩惠。后来还有不少诗词赞美她的善举,百年后,都还有她的传说。
68. 偏心婆婆 一 柳纭娘在得了朝……
柳纭娘在得了朝廷嘉奖后, 就将葛广玉带在了身边教导。而葛广兴一心扑在医术上,打算一辈子救死扶伤,不愿意做生意。
在她五十岁那年, 她同样把手头的生意全都交到了葛广玉手中。又带着柯北宇四处转悠,得了造纸的好处,她还学了不少东西。甚至还跑去跟老农学了种地。
柯北宇对此很不解, 不过, 从来都不多问。他就站在她身侧, 平时不显, 无论柳纭娘何时回头,他都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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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屋中, 一身布衣满脸憔悴的张满月冲着她含笑行礼:“多谢……谢谢……”
她很高兴, 又挺局促, 说不出别的感谢的话。
看着她消散,柳纭娘垂眸看着桌上的白瓷瓶,感觉得到里面已经垫了一个底。
还未睁开眼,柳纭娘就感觉自己全身酸痛, 周身阵阵发冷。
这感觉……很像是发了高热。
正这么想呢,就察觉到一只冰凉粗糙的手放在自己额头, 紧接着一声惊呼:“这么烫!”
好吧,果然是发了高热。
“这得请大夫啊!”女子声音里满是焦急:“大哥, 大嫂, 娘病成这样, 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先请胡郎中吧, 他家离得近,配点药熬给娘喝了,你们再去镇上请大夫。”
“四妹。”一个微哑的女声响起:“娘跟着我们过, 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家里也挺忙,赶紧回去吧!”
躺在床上的柳纭娘有些着急。这四妹想请大夫,后者不肯请,真让四妹走了,搞不好她就得回去了。
那怎么行?
柳纭娘想要翻身坐起,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费了半天功夫,也只能动动手指,她努力睁开眼睛,好半晌才发出了一点声音。
“渴……”
已经走到门口的四妹听到这话,大步奔了回来,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水,发现是凉的,忍不住道:“大嫂,娘还在病中,你倒是烧点热水备着。”
“我地里忙得要死,几个小的也指着我照顾,我一天累死累活,结果还要被你埋怨。”声音沙哑的女子怒气冲冲:“你嫌我伺候得不好,那你把人带走吧!”
“大嫂,你能别这么说话吗?”四妹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柳纭娘无奈,拉了下四妹的袖子。
入手一片粗糙,屋中灰扑扑的,找不到一点鲜亮的颜色。地上黑乎乎的,隐约可见不平的泥地。
这家也忒穷了。
柳纭娘闭上眼,真有种死过去再来一回的冲动。
她睡了过去,又是被外头的争吵声闹醒的,头还有点痛。比起上一回要好得多。
听着外面几个女声的吵闹,柳纭娘懒得睁眼,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夏桃子,出生在平国偏僻县城的一个小村里。
这里的人都是看天吃饭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辛苦一年到头,能够让一家人吃饱穿暖就已算是老天开眼。
夏桃子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她排行老三,上头已经有一个姐姐,底下有弟弟妹妹,她夹在其中并不受重视。从五岁起就跟着家里干活,长到十五岁,嫁给了同村的李家老三。
两人都是老三,同样的不受重视,也同样勤快。但是,两人成亲后,孩子也生得多,六年就生了四个孩子。这人多了,自然就穷。
夏桃子一咬牙,干脆跑到大夫那里要了一副绝嗣药,这才没有继续往下生。
四个孩子在村里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夫妻俩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又给他们一一娶妻,本想着等最小的女儿出嫁之后就能轻松一点,结果李老三在某一次淋了雨后一病不起,两个月后撒手人寰。
彼时,夏桃子已经四十多岁,常年的操劳让她看起来如六旬妇人。饶是如此,也有人劝她改嫁。
几个儿子已经各自成了亲,大孙女都五岁了,夏桃子没有想改嫁,回绝了媒人,安心留在家中。
又是两年过去,她把女儿送出阁,在这期间,家里的三个儿媳没少吵闹,后来又因为她给女儿备的嫁妆闹了不少次。
简单来说,就是几个儿子儿媳都觉得她偏心别人,一直鸡飞狗跳,从来没有消停过。
“别吵了!”柳纭娘半坐起身:“给我倒碗水来。”
好半晌,才有小姑娘颤巍巍端着一碗水进来:“奶,喝水。”
柳纭娘看着面前白嫩嫩的小丫头,问:“你娘呢?”
这是夏桃子的长孙女李秋宁,今年九岁,身量修长,已经初见少女的窈窕,一点都不像是庄户人家缺衣少食养大的姑娘。容貌也精致,比年画上的福娃娃还好看,村里不少人都说,这丫头有大造化。
她也确实有大造化。
长大后甚至还做到了侯夫人的位置,就是特别针对夏桃子这个祖母,后来还扬言,老太太既然要偏心其余两房,那就别沾她的光。
日后风光无限的侯夫人现在也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她低下头:“在后院拔草。”
柳纭娘毫不客气:“撒谎,刚才我还听到她在外头跟你二婶吵架。想把我挪到你二叔他们隔壁,让他们照顾来着。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不小,怎么还学会骗人了?”
常年的劳作和家中的贫困,夏桃子做什么都要快,便养成了一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话语速快,加上嗓门大,落在外人眼中,就都觉得她挺凶。
李秋宁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我是不想让您操心。”
“又胡说。”柳纭娘斥道:“这么大的动静还听不见,除非我是聋子,别想着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