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
其实万千不愿, 但不知从何说起。
正在心里琢磨措辞呢,紫衫就可怜兮兮跪下:“好福晋, 您可千万疼疼婢子等!不瞒您说, 昨儿夜里万岁爷就怪婢子们没照顾好娘娘。亏得娘娘爱护,才留住婢子们几条小命。”
“谁说不是呢?”红裳也跟着叹气:“福晋心慈,可千万给婢子们条活路。否则让万岁爷知道, 婢子等又偷懒, 没贴身照顾娘娘,那真的会出人命呀!”
没用淑惠妃她们娘俩问, 四婢就你一言我一语的, 把昨夜里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重点就在于万岁爷对她们娘娘的千般呵护, 万般惦念上!
意在让绰尔济福晋识趣点儿, 能进来坤宁宫就已经洪福齐天了, 还妄图私下里再有所求?
从小宫娥到皇后身边最最得用的大宫女, 四婢哪个不是满腹玲珑心思呢?抬眼就能看出来,淑惠妃有多急切。绰尔济福晋呢,又有多偏心而不自知。
为防娘娘纯孝被欺, 四婢才顺势演了这么一出。
果然, 绰尔济福晋非但不恼, 还又惊又喜地捂嘴。很是平静了一会子心绪, 才亲自上前把四女扶起:“好姑娘们快快请起, 快快请起。”
“这事儿原是我唐突, 想着与娘娘母女分别日久, 有满肚子私房话说,可……”
“今时不同往日,娘娘除了是我女儿外, 还是大清国母。她的周全安稳自是重中之重, 容不得丝毫马虎。是本福晋疏忽,让几位好姑娘为难了。”
紫衫四个齐齐福身:“福晋能理解,奴婢等便感激不尽。”
说完,四女便起身,微微退后。
确保在随时能听到主子吩咐,又不会过分打扰主子与额吉、姐妹叙话的程度上。
就这,也足够绰尔济福晋把原本的腹稿改了又改。
只满满慈爱地看着娜仁,回忆她小时候,诉说这半年余的分别与思念。便娜仁不如以往娇憨,不再如萨仁格日勒一样扑在她怀里,与她无话不谈。
绰尔济福晋心里都没起疑,只当宫规森严,女儿被迫成长了许多。
又有四婢在侧,得端着一朝皇后的威仪。
倒在准备劝说她多照拂妹妹,姐妹同心的打算之外,油然生出丝丝缕缕的心疼来:“宫中规矩多如牛毛,饮食等习惯也与咱们科尔沁大为不同。”
“区区大半年光景,娘娘便适应的这么好,想是没少下功夫。”
“是!”娜仁点头:“为尽快适应,女儿简直夜以继日。”
“学厨艺孝敬皇额娘,学宫规礼仪,管理后宫。学满语、汉语等。把自己忙成个陀螺,除了睡觉鲜少停。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额吉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娜仁。”
说到这儿,娜仁还起身,在绰尔济福晋面前轻轻转了两圈儿:“额吉瞧瞧,我是不是跟变了个人儿似的?”
“是呢!”
绰尔济福晋笑:“长高了,身段儿也好了。跟那抽条的小嫩柳似的,很有点少女的婀娜曲线了。”
“不过最难得的,是这通身的端庄大气。”
“皇后朝袍、吉服褂地一穿,跟皇上并肩而站,简直威仪极了。让人忍不住屈膝,想跪下口称参见皇后娘娘!不像萨仁格日勒,便穿了妃子吉服,也还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额吉!”淑惠妃不依,直接扑在绰尔济福晋怀里:“都是一样儿的女儿,一样大半年没见。哪有您这样,把一个往天上捧,另一个却往地上踩的?”
“明明萨仁格日勒也长进了很多很多!”
“那厚到能当枕头用的宫规,我都不知道背了多少遍,都能倒背如流了。还有诸多的汉家经典,便……便不如姐姐一般会写会背,也颇有了解啊!”
绰尔济福晋笑着弹了弹她的小额头:“可你这扭股糖似的小模样,哪儿像是长大了?”
“分明还是个小孩儿,个丁点都没长大,还要额吉跟你们阿布操心的小孩儿。可惜咱们远在科尔沁,千里迢迢,鞭长莫及。也只能求你姐姐多上点心,多照应你一二。”
“好歹你们两个小冤家,都是从额吉肚子里爬出来的,嫡嫡亲的姐妹俩。如若能守望相助,互为策应,便在这深宫中,额吉跟你们阿布也能放心些……”
前脚才让便宜额吉相信并接受了自己的变化,后脚这托付就接踵而来?
娜仁扶额,很无奈地看了绰尔济福晋一眼:“额吉,萨仁格日勒打小体弱,咱们全家人都娇惯着,女儿也从未例外过呢!若事有可为,女儿难道不知拉拔自己亲妹?只……”
“这破丫头实在拎不清。”
“刚进宫便大呼小叫,以为女儿是皇后了,她也跟着鸡犬升天可以在宫中横着走。女儿自己还未站稳跟脚,哪里护得住她?无奈之下,只得似罚实护地安排她背宫规。”
“就想让她熟悉其中的规则了,才好拿着宫规为武器。不说伤人呗,至少自保。”
“这倒是个好主意!”绰尔济福晋点头:“诸般安排之外,还能杀鸡儆猴,对别个宫妃起到震慑作用。连亲妹都不姑息,皇后娘娘又岂是个好相与的?”
“是!”娜仁大大方方认下这点,并无半点推诿:“正因为如此,女儿才对这小冤家多番忍让。”
“不然换了别个,在她与外人联手逼着女儿劝皇上雨露均沾。事不成后又告到慈宁宫,邀宠邀到坤宁宫等等。女儿保准就能狠下心,让她住进冷宫里,这辈子都别指望翻身!”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个隐情的绰尔济福晋豁然转头,死死盯着幼女。却只见她目光躲躲闪闪,半点不敢跟自己对视,心中哪儿还有不明白呢?
当即一把把她推开,继而狠狠一巴掌甩到了自己脸上:“我,我可真是个老糊涂啊!”
“只想着娜仁你位居中宫,圣宠无两,偏不知道照拂幼妹。却没想过你素来厚道,若不是这冤孽犯错在先,你也绝不会坐视她受苦……”
“额吉!”花言巧语哄了许久的助手就这么变成了阻力。淑惠妃心里叫个慌,连这声额吉都叫得慌乱不已。
绰尔济福晋正气她诓骗,气她张狂,哪里还愿意顾忌她心情?
当即脸上一黑:“当不起!本福晋没有你这么吃里扒外,哄骗额吉、诬陷亲姐的女儿!!!”
只盼着额吉帮忙说项,甚至出手压制亲姐。
却没想到翻车来得如此迅速,后果这般严重的淑惠妃崩溃大哭。一口一个额吉,叫得别提有多凄楚。
无奈绰尔济福晋丝毫不为所动,只坚持一个原则:“相比于我,被你背叛、诬陷的娜仁才更委屈。你若不能求得她原谅,我跟你阿布你所有的兄弟们都不会原谅你,以后只当没有你这么个人儿!”
这……
就有点逐出家门的意思了!!!
全仗着娘家与太后有亲,亲姐是当朝皇后耀武扬威的淑惠妃当时便遭不住。双膝一软,直直跪在了娜仁面前:“姐,我错了姐,我真错了!你就……”
原谅我这一回的哭嚎还没进行完,被紧急通知的顺治就已经进了殿:“闹闹哄哄的,这是作甚呢?不知道皇后身子不爽利,需要好生静养么?”
还在哭嚎中的淑惠妃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瞬间消声。
只留下满脸泪痕,看着无比可怜的样子。
偏爱新觉罗家一脉相传的终极偏心眼,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作为不被爱的那一个,淑惠妃就甭想得着什么好果子。
这不,顺治先跟绰尔济福晋打了个招呼。又细细瞧了娜仁的脸色,摸了摸她额头与手心的热度。问过四婢她晨起用药、用膳等种种细节。
成功让绰尔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深觉得长女给这样的皇上为后,不但不亏,还积了八辈子福后。
这位才转身,颇有几分嫌恶地看着淑惠妃:“又是你?若朕没记错,皇后是你嫡亲阿姐吧?同母所出,从小一起长大,还对你颇多照顾。”
“怎么你就见不得她一丝丝的好呢?”
“借着她作威作福是你,告状争宠给她施加压力是你。穿得花枝招展,来坤宁宫偶遇朕的还是你!是瞧皇后心慈面软舍不得处置你,还是将朕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朕记得上次就警告过你,若再不驯,小心朕一封休书将你送回科尔沁!”
这话一出,不但淑惠妃被吓软,连绰尔济福晋都受不了了!
当即双膝微弯,噗通一下跪在了当地:“也是这妮子从小体弱,被奴才夫妇偏爱了几分。这才有些小性儿,最是娇气不服输。以至于走了歪路,求皇上看着她到底年幼的份上,好歹宽恕一二。”
不然真个送回科尔沁,她们老脸无处放还在其次,又有谁能要个被皇上亲自盖章说不好的呢?再恨这孽障不争气,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绰尔济福晋到底不能眼看着她一生就被这么毁了。
是以跪地磕头,砰砰有声。
却自始至终,都没往娜仁身上看一眼,求她半句。
还是娜仁自己扛不住,拉了拉顺治衣袖:“皇上,萨仁格日勒过了这个年也才虚十四岁。而且她腊月根底的生日,现在十二还没满。”
“就一小孩儿,您跟一小孩儿置的哪门子气呢?”
顺治瞪眼:“她算甚腌臜物,也配朕置气?朕,朕分明是在为皇后张目!自小身强体健不被偏宠怎么了?如今皇后有朕,这世上就再也没谁能对你说个不字!”
就,挺霸气,挺深情的句子。
让在场所有人等震惊之余,便没有不心生羡慕的。
就连娜仁这从现代穿过来,知道这货根脚的,也不由心生感激。毕竟这么一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就能彻底清净。不用再担心被道德绑架,被摁头帮便宜妹子了呀!
娜仁浅笑,向顺治福了一福:“是,妾知皇上的深情厚谊。只……”
“到底阿布额吉千里迢迢顶风冒雪而来,妾这当女儿的不能常伴左右已经万分歉疚。总不好他们入宫翌日,就让他们眼看着幼女受苦。您瞧,额吉的脑门都青了。”
“你啊!”顺治摇头:“就是过于心软良善。罢罢罢,谁让朕就喜欢你这份纯良呢,听皇后的!”
“这次再给淑惠妃记上一笔,若有再犯,数罪并罚。皇后说情都没用,朕便不把她休回科尔沁,也能在冷宫中腾出块地儿来,将她锁进去一辈子。”
这威胁一出,淑惠妃整个人都不好了。
忙求救般地看着额吉,却见额吉跪地磕头道了声:“多谢皇上宽仁。”
顺治勾唇:“岳母错了,朕生来小心眼。也不想做个单纯的仁君,只不忍皇后为难耳。要谢,就谢皇后吧。是她包子,被所谓的妹子欺负了多少回都不带记仇的,还次次包庇!”
娜仁:……
就很无奈地摇头,上前亲手将绰尔济福晋扶了起来:“都是自家人,说甚谢不谢呢?”
“虽只忝长了一岁,但娜仁终究是姐姐。身为长姐,可不就是有照拂、教导下面弟弟妹妹们的责任么?只是女儿这个长姐做得不大成功,额吉别嫌弃才是。”
全凭长女不计前嫌,幼女才免了被休回科尔沁或者打入冷宫的命运。
绰尔济福晋千恩万谢都还来不及,哪儿会怪罪?
只结合前情,对长女越发愧疚而已。
娜仁不想听她那些个负疚、保证之类,于是轻轻扶额。戏精顺治马上搭腔儿:“怎么样?是不是头又疼了?快,朕扶你往内间躺躺,再着人传太医。”
“你呀,就是仗着自己年轻,从不肯好生爱护身体。”
“今早上朕不是交代过紫衫她们?让你好生休息,连慈宁宫请安与各宫嫔妃们的请安都给免了。偏生你还不听,非硬撑着起来见客……”
帝后两人走得快,绰尔济福晋也只远远地听了这么几句。
但这就足够让她见识并认定皇上的态度,并原样转述给绰尔济了呀!
“啊这……”绰尔济惊呆:“福晋确定自己没听错,也没说错?娜仁倍受宠爱,萨仁格日勒被百般挑剔。今儿更是差点,差点儿被皇上写了休书?”
“那可不!”绰尔济福晋心有余悸地点头:“亏了娜仁不计前嫌,还愿意帮那个孽障求情。”
“否则她今儿便不领了休书,也得搬到冷宫去!向日里也只娇憨略有点儿小脾气,再没想到她能为了争宠做到那般地步。差点儿毁了自己不说,还险些殃及娜仁!”
被给予厚望的幼女遭了皇上、太后厌弃,倒是平平无奇的长女如涅槃新生般,闪瞎了所有人的眼。
不过……
虽然现实与预想天差地别,但得宠上位的也是自己亲女啊!
绰尔济乐,分分钟改变了态度:“小姐俩一样的养法,一样的教,从小到大都是毫无二致。咱们当阿布额吉的,已经给了她们姊妹俩所能给予的一切。接下来种种,就得看姐妹俩自己的运道。”
“爷知萨仁格日勒自小体弱,福晋便格外偏爱些。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自觉不自觉地,就疏忽了娜仁。不是怪福晋,算起来爷又何尝不是?”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夫妻的态度也得变变了!”
“啊?”绰尔济福晋愣,怔怔地看着丈夫:“难,难道真要一心向着娜仁,不管萨仁格日勒的死活么?爷,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都是咱们的女儿啊!”
“可其中一个有整个大清为后盾,能让你跪下自称一句奴才了!”
“这……”
“福晋啊,再是爱女情深,你也得想清楚。咱们并不是只有手心手背,还有心尖子、命根子,还有百年的爵位传承!再者爷可没让你跟萨仁格日勒断绝,只……”
“要求你做个公正严明的好额吉,公平对待两个格格而已!”
撂下这番话后,绰尔济管也不管还怔愣中的福晋。直接递了折子入宫,求见皇帝女婿。为今日里的事儿,跟皇上负荆请罪,痛陈自己的立场。
顺治以忙于朝政、照顾皇后等多种理由,成功拖了三天。
第四日头里,才着人告知他,宣他往位育宫。
靠脑补,已经成功把自己吓得七七八八的绰尔济:……
甫一进殿,就结结实实给顺治行了个大礼:“奴才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岳父大人快快请起!”顺治笑,亲手把人扶起:“都是自家亲戚,岳父何必如此见外?”
绰尔济腼腆一笑:“未能好生约束幼女,让她入宫来给皇后娘娘淘气,惹您跟太后不满,实在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罪责深矣,还请万岁爷责罚。”
正常逻辑下,顺治该顺着他这话头夸夸娜仁姐妹。
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可以接着上翁婿一家欢的温馨情节了。可……
顺治是按套路出牌的?
他当然不是啊!
所以绰尔济等啊等,也只等到他蹙眉点头:“淑惠妃确实不像话,不淑不惠,干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不是皇后拦着,朕早就一纸休书过去,让岳父您顺道带她回科尔沁了!”
这,这特么是顺道儿的事儿么?
刚被扶起来的绰尔济双腿一软,再度跪了下来:“皇上,皇上您开恩啊!好歹咱们科尔沁,咱们博尔济吉特氏也是您母舅家。出过一任废后都已经让朝野侧目,若在有个废妃……”
“您千万行行好,族中别的姑娘还要嫁人!”
“而且,萨仁格日勒再不好也是皇后娘娘嫡妹。她若有甚不好,也有伤娘娘体面啊,皇上!”
哎呀,顺治可最听不得威胁了。
当下勾唇,直接把锅甩了回去:“岳父此言差矣,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可见除了先天的血脉外,后期的培养与管教也是重中之重!”
“皇后虽为长姐,可也只是长姐不是么?”
一句话:惯是你们惯的,管是你们管的,甭想绑架皇后!
生生碰了钉子的绰尔济赔笑:“是是是,是奴才措辞不当,还请万岁爷海量汪涵。稍后奴才让福晋再进宫一次,好生劝劝淑惠妃。”
“尽量让她迷途知返,若……”
“若不能!”绰尔济咬牙:“奴才就只当自己没生过那忤逆的丫头,以后如何任凭皇上发落。横竖汉人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淑惠妃都已经入宫半年有余,本也不是奴才等有权过问的!”
话说到这儿,顺治的脸色才又重新放晴。再度把人扶起来,说岳父实在太客气云云。赐茶、赐膳地好一通忙活,等绰尔济从位育宫出来的时候,就从区区镇国公变成了郡王爷?
直到接旨,他都还迷迷糊糊。
虽说按制,自家嫡女被册封为皇后,他这个亲老子理应有封赏。但……
当初废后与重新册立皇后事,太后与皇上闹得僵。
皇上小胳膊倒是没拗过太后大粗腿,最后还是憋憋屈屈地投了降。但这不妨碍人家不待见新皇后,以及新皇后的家人。半年多没动静,绰尔济只当这加封是凉了。
结果……
“就因为爷表态,以后再不偏着萨仁格日勒,回头就让福晋你进宫。好生劝导训诫她一波儿,劝她以后安分守己。如果不然,出嫁从夫,任由皇上如何处置。”
“然后这小小镇国公就鸟枪换炮,成了郡王?”
这话离谱的,绰尔济自己都不信!
可但是一切就是事实。
等他迷迷糊糊地,把自己跟顺治在位育宫所说种种复述了十几遍后。绰尔济福晋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只能颓然摊手,笑得比苦瓜还苦:“爷可真是给妾找了个好差事。”
亲手坑了福晋一把的绰尔济悻悻摸鼻:“好福晋,这把确实是爷的不是。但……现如今咱这奖赏都领了,事儿可万万不能不办。否则帝王一怒,咱们一家子可承受不来!”
再是不甘不愿,绰尔济福晋也知道他所说句句属实。最可气的是:许愿吹大气儿的那个是个汉子,不可能得入内宫。
她这个倒霉催的就成了唯一人选!!!
再气也推脱不了的绰尔济福晋咬牙:“我,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父女几个的!”
绰尔济郡王讪笑,各种小意讨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劝通了,才又不停耳提面命。生怕福晋一个迷糊,又干出点儿甚让他扼腕,惹皇帝女婿炸毛的事儿来!
好在她虽宠爱幼女,但也在乎他这个夫君和留在科尔沁的一双儿子。
次日一早,收拾停当入宫后。
先往慈宁宫处给太后请安,又往坤宁宫跟娜仁忏悔。直说他们夫妻位卑言轻,非但不能给女儿助力,还要借女儿光加官进爵。已经是万般愧疚,那么接下来……
绰尔济福晋双眸含泪:“那么接下来,阿布额吉也绝对不会再给娜仁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那日回去后,你阿布便把我说了一顿。说你与萨仁格日勒虽为姐妹,但也有妻妾之分。早在封后大典的那一天,便尊卑已定。”
“为妾的,就是该恪守规矩,孝敬主子、主母。是额吉老想着你们一母同胞,合该互相照应。额吉想岔了,委屈了咱们娜仁,乖女儿原谅额吉这一遭?”
作为孝女,娜仁还能怎么办?
当然拿帕子,亲手给她拭泪啊:“额吉莫哭,手心手背都是肉,娜仁理解的。虽则萨仁格日勒理亏在先,可谁叫娜仁为长?娜仁又身居后位呢?”
“优势占尽,让着妹妹点也是应该的。”
换做往常,绰尔济福晋能当场给她表演个点头如捣蒜。接着便把话题转入到如何帮忙,怎生让幼女得到更多利益上去。
可现在?
她只疯狂摇头:“不不不,我儿此言差矣!”
“情分归情分,事理归事理。咱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袒那丫头。否则的话,早晚惯得她横行无忌,惹下大祸来。她自己罪有应得倒也罢了,连累了你可怎生是好?”
“额吉是她额吉,也是你的。若可以,额吉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绰尔济福晋泪光闪烁,满满认真地看着娜仁。
“额吉!”娜仁也带了哭腔,如乳燕投林般,扎进了她的怀里。
母女俩似乎前嫌尽释,在没有任何的隔阂。
而事实上,见识过现代那种纯然的,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亲情后。娜仁真的,就很难真正认同这个在嫡亲子女中也要做个权衡取舍的额吉。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担心了许久的事情才并没有发生。这夫妻俩才一心欢喜着她的进步,从没有任何的怀疑不是么?
娜仁怅然,突然有些题原主不值。
打从坤宁宫出来后,绰尔济福晋又往幼女宫中去了一次。见她宫里处处妥帖,宫女太监等照顾得耐心细致。纵然未得宠幸,日子也断不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凄苦。
再度想起自己被诓骗经历的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进门便把不孝女好通数落。
还特别干脆利落地,将她们夫妇的决定告知。
淑惠妃眼泪刷地一下滑落:“额吉,额吉您向来最疼萨仁格日勒。现在您也不肯管我了么?那,那我活着还有甚意思……”
“额吉你别拦着我,就让我死了……”
淑惠妃愣,怔怔看着在原地一动未动,连个多余眼神都没分给她的绰尔济福晋。
心里悲伤逆流成河,哇地一声哭出来。
而这一次,额吉没哄她。更没想着替她出头,果然……
自那日险些被皇上发落后,她这心里就一直悬着。生怕阿布额吉也觉得她是指望不上的,早早放弃了她,投入到阿姐那边去。事实上,一切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所以今儿无论如何,也得铆足劲了哭!
直到把额吉心哭软。
可惜,她努力了俩时辰。哭到双眼红肿,声音沙哑,依然没有哭到想要的结局。
素日里最为慈爱的额吉全程板脸,特别冷酷无情地说:“哭够了么?额吉此生只听你哭这么一次,也只劝你这么一回。虽然你只是嫡次女,但我与你们阿布却一直一视同仁。甚至因你体弱故,还每每偏疼你几分。”
“不但不要求你遵从长姐,倒让娜仁与你两位兄长处处让着你。”
“如今说来,也是我们做阿布额吉的偏颇,害了你……”
好一番感叹懊悔后,绰尔济福晋很严肃认真地告诉淑惠妃:“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生跟你姐请罪。求得她原谅,并痛改前非。”
“绝不能再做类似事,否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跟你阿布受着,你也得受着!”
这就是彻底不管她的意思么?
淑惠妃惨笑,自己闭门苦思了数天,到底还是去了坤宁宫。
赌咒发誓地认错,抱着娜仁的大腿哭:“姐,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再原谅我一次,就一次好么?若萨仁格日勒再犯,就不得好死!”
虽她像个打不死的小强般,时不时就要跳出来彰显下存在感。
但鉴于心思浅白,手段单一。
从没给娜仁带来甚实质性伤害,所以娜仁也没多介意。还因为她是个小未成年,格外多了几分宽容。
这次么,她也只防备谅解来的太容易,小孩不以为然。等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卷土重来。
于是,娜仁便多沉吟了会子。
吓得淑惠妃瑟瑟发抖,砰砰砰几下就把额头磕出了血:“阿姐,萨仁格日勒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妹妹这一次吧!”
娜仁轻叹,到底伸手扶起了她:“早知今日,你又何必?”
“你说你,过了年才十四,鲜嫩嫩的小花骨朵呢,作甚急成这样?等过两年自己长开了,皇上也有时间流连后宫了,一切水到渠成不好么?”
淑惠妃只哭着摇头,接连两次被顺治嫌弃、训斥,放话赶回科尔沁。她现在看到顺治都哆嗦,哪儿还敢再想甚争宠不争宠的呀!
只想保住妃位,别被撵回科尔沁,也别冷宫后半生游。
娜仁不置可否,却没想到自此之后,这姑娘还真歇了心思。每日里吃吃喝喝,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平时不大往坤宁宫凑,一遇到事儿却又会成为她的坚定拥护者。
小战士一般,冲向每一个胆敢或试图敌对她的人!因此被顺治赏了几回后,越发的斗志昂扬起来。
俨然皇后娘娘的小守护者。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说顺治自认找到了安眠妙方后,每日里往坤宁宫跑得勤快。只娜仁一劝他回去日理万机,他就拿升了绰尔济爵位、敲打了他。以至于其福晋急急进宫,对淑惠妃训了又训的事情说了又说。
满满朕有恩于你,皇后可别忘恩负义的德行。
娜仁直接温柔浅笑:“妾虽感激万岁爷隆恩,但妾父无大功于社稷,承恩晋为贝勒都已经皇恩浩荡。郡王委实过了些,不如请皇上收回成命?”
然后带着你那爵位与人一起滚粗,可别再来抢本娘娘的床!
顺治愣,继而勾唇:“朕就知道!阖宫妃嫔不是为了位份,就是为了恩宠。一个个的,在朕面前装得多温婉贤淑、公忠体国。实际只有皇后你是真真为朕考量,站在大清的立场上……”
突如其来的彩虹屁,吹得娜仁一身鸡皮疙瘩。
就,很想劝狗皇帝看看眼科了!
可惜不管明示暗示,人家就是不走。还三不五时地邀绰尔济夫妇进宫用膳,着人护着他们遍赏京城美景。便他们离京时的赏赐,都是独一份的厚。
以至于年班开始到结束这短短时间内,当今深爱皇后娘娘的谣言四起并很快深入人心。
作为当事人,娜仁就很无奈。
都想写个‘假的,都是假的,本宫还是个姑娘’的条子,直接贴脑门上,从源头上遏制住人们的脑补。却怕顺治秒表疯批,带她感受做大人的快乐。
满心忧伤的皇后娘娘皱眉,跟这送别的气氛特别配!
还当女儿是舍不得他们的绰尔济乐,端起酒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奴才与福晋已经逗留许久,合该回科尔沁了。这些日子亏得皇上皇后照顾,奴才敬皇上、皇后娘娘。”
顺治笑引了一杯,就要代劳娜仁的。
不想娜仁劈手夺过,以一种特豪放的姿态喝尽了杯中酒:“皇上小看妾了不是?想当年妾可是科尔沁草原上有名的千杯不醉,喝倒千百巴图鲁的女中豪杰!”
“哈哈哈!”绰尔济大乐:“娘娘确实海量。”
有岳父作保,顺治便也不阻止。只时不时用公筷给她夹点菜,嘱咐她饮酒不可过急,免得伤胃云云。
哪想着酒过三巡,千百不醉的皇后就软成了面条呢?
顺治好笑,直接抱起了某昏昏欲睡的醉猫,往他的寝殿而去。想着让她就近休息,结果……
刚把人放床上脱了鞋子,正要给脱去外衣,好睡得舒服些。
醉猫睁眼,直接一记老拳怼过来:“呔,哪里来的小蟊贼,竟敢占哀家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