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如是安慰自己, 拽起被子盖在头上。
打算来个一睡解千愁。
结果越是着急越睡不好,好容易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 还见自己被便宜妹子指认, 然后三堂会审,彻底穿帮。
狗皇帝建议找萨满驱邪,太后劝她坦白从宽。把一切说分说清楚了, 还能留在慈宁宫当个厨子。
懿靖大贵妃就狠了, 直接提议将她烧死!
偏往日里忠君体国的文武大臣们纷纷倒戈,悉数站在了娜木钟身后。强烈要求烧死她这个妖邪, 以正朝纲???
江山与不怎么美的美人之间, 狗皇帝果断选了前者。午门口架起了高高的柴堆, 上面还倒了十几桶火油。她如电视剧中般, 被可怜又无助地牢牢绑在柱子上。
眼看燃起的火把被扔在倒了火油的柴堆上, 腾地一下子窜起漫天的火苗。
吓得她死命挣扎, 惨叫出声。
再睁眼却只见紫衫满满关切的眼神:“皇后娘娘,您没事儿吧?”
娜仁傻愣愣瞅了瞅,紫檀大床、贡缎锦被, 以及她坤宁宫熟悉的一切。好半晌才哑着嗓子点头:“无碍, 做了个噩梦而已。本宫没说甚吧?”
紫衫摇头:“奴婢进来的时候, 只见娘娘尖叫着掀开了头上的被子。满脸大汗, 像是被梦魇了!”
“啊……”娜仁尬笑:“我说怎么好端端的, 梦着被贴加官?原来是这被子惹得祸, 蒙头睡果然要不得。”
“娘娘说得是。”紫衫点头:“不过娘娘刚刚……可是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要不要请太医来,开几副安神定惊的药喝?”
原本,娜仁对中药的态度只有四个字:敬而远之。
宁可挺一挺, 熬一熬, 用自己优秀的身体素质跟病魔作斗争。也轻易不肯吃那未必利于病,但绝对苦口的中药。有了掌心灵泉后,她更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从不担心病痛困扰。
但现在……
喝药等于要静养,等于不便见客啊!!!
有点适合想鸵鸟却不没有合理理由的她。
于是,她这到了嘴边的些许小事、大可不必就变成了:“这……不好吧?三更半夜的,本宫也并没觉得有多难受。”
那也就确有难受咯?
这下不但紫衫,便闻讯赶来的红裳、绿腰、蓝衣也都不干了。坤宁四美拧成一股绳,齐心合力地劝。好半晌,娜仁才为安丫头们心故,传了太医。
娜仁原还琢磨,怎么把自己的情况说得稍稍重点儿。
好能遵医嘱闭门谢客,把拖延回避都带上点孝顺味。结果……老太医闭着眼睛拿了半天脉,言说她除惊吓外。还出了许多汗,恐有风寒之虞。
根本用不着暗示,就好几副药开出来。
再是情况需要,想着顺水推舟。那加起来足有一大盆的量,也看得娜仁头皮都发麻:“张太医是吧?你能不能给本宫开些个丸药,或者费点心把这剂药制成丸剂?”
“不怕你笑话,本宫畏苦,实在受不了这许多苦药汤子。”
这并不是甚为难事,被点名的张太医答应下来。
不想逃过苦药汤子的皇后娘娘眼睛一亮,接着就得寸进尺起来:“那药丸子记得小一点,不然卡嗓子。如果可以,再在不影响药效的前提下,尽量让口感好些。”
“此事若成,非但本宫记着你的好儿。所有畏惧这苦药汤子的,都得记着。尤其家有幼儿,每每为吃药故弄得全家鸡飞狗跳的!”
她这话一出,张太医就想起了宫中的皇子皇女们。
以及那些年,小祖宗们哭死哭活不肯吃药。一碗药汤子撒多半碗,最后药效达不到,却害他与同仁们被冠以庸医之名。轻则训斥,重则丢官甚至没命的悲伤往事。
若皇后娘娘所想真的能成……
那还真是受益甚广!
张太医大喜,结结实实给娜仁磕了个头:“皇后娘娘睿智,下官这便回去准备。尽心竭力,绝不辜负娘娘所望。但有所成,立即来向娘娘报喜,谢过娘娘提点之恩!”
现代这么司空见惯的小事,到了大清还成功劳了?
娜仁愣,继而笑着摆手:“本宫也不过怕苦,想少喝两次苦药汤子。遂大着胆子,外行指导内行,混说了两句而已。哪有甚智慧,但有所成,也是张太医你自己兢兢业业,戮力研究的成果。”
“若可以,你还可以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做些个治风寒,腹泻等的常见成药。”
“不用喝一肚子苦药汤子,败了胃口不说。还方便快捷,易于推广。普通寻常的药方,想来也不会很贵。便是普通平民也买得起,可以在家中常备一点。”
“若有个头疼脑热,就可以及时治疗。不至于舍不得看大夫的银两,咬牙强撑着,直把小病拖成了大病……”
闻讯匆匆赶来,却听到这么几句的顺治:……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还翻滚着满满欣慰与光荣。虽然他违背了当初断情绝爱的誓言,可也因为小皇后值得不是么?
顺治皱眉,眉眼间满满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疼惜:“自己都尚在病中呢,还不忘忧国忧民!你呀,可快安生点,好好配合太医。”
“否则朕不但不允你所说,还着太医往药里多添点黄连!”
花擦,这特么人干事儿?
娜仁瞠目,连在他面前一贯的温婉贤淑都装不住了:“常言道夫妻一体,妾好歹也是万岁爷的另一半。不珍之重之就够令人扼腕了,怎还忍心戕害?”
这眸光含恨,满满抱怨的小模样!
看得顺治挑眉,很想再逗弄几句。可瞧着她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连头发都被汗湿。可怜哒哒地贴在头皮上,小脸儿上满满令人刺目的苍白。
他这万般调侃、嘲讽等都悉数堵在了嗓子眼儿。
只狠狠瞪了紫衫红裳几个一眼:“枉皇后宠着护着尔等,却惯出来几个不好生当差的?都怎么伺候的?”
他这话一出,原就愧疚到不行的四婢齐齐跪下:“奴婢等罪该万死,还请万岁爷责罚。”
“罚甚罚呢?快起来!”娜仁皱眉:“是妾睡姿不雅,用被子蒙了头,以至于梦魇惊吓。暴汗才有点风寒之虞,跟紫衫她们何干?”
“妾身边一共就这么几个得用的,万岁爷都罚了去。回头妾无人照应,岂不是要越发沉重么!”
顺治拧眉:“这次便看在皇后的面上,饶尔等一回。若有再犯,朕定罚不饶。”
“嗻,奴婢等谢过万岁爷!”
紫衫四个跪谢,顺治摆手,示意她们退下。便如是,她们也还是勇敢地向娜仁投来询问目光。得到她点头示意后,方才鱼贯而出。
寝殿中,顺治细细看过太医开的方子。
确定无甚大碍后,才笑言:“到底是甚噩梦,竟然把皇后吓出症候来?”
娜仁腼腆一笑:“倒也不甚可怕,只……”
“只说阿布额吉难得来一次京城,皇上隆恩,许妾带二老在京城转转。妾想着冬日里万物萧条,只梅花凌风盛放,蔚为可观。”
“遂一群人爬山观梅,结果妾脚下踩空,咕咚咚从山上跌下来。”
“妾琢磨着小命休矣,悔不该穿花盆底爬山。这下不但严父慈母再也见不到,无法再侍奉皇额娘跟前,还非得落个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再没想到是这样的顺治:……
就很艰难,但是没忍住。终究还是笑出了声:“皇后勿忧,朕听说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既然你在梦里这么担心,现实中就肯定能仪态万方,一直美到老,美到死。”
哈?
狗皇帝突然就不狗了?
娜仁很诧异,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这货比权、比地位比武力值,都让自己望尘莫及。
她就更能做个俊杰:“那,就借万岁爷吉言了。”
“大半夜因这点小事惊动您,实是妾的不是。您若是有公务要忙,便请回吧。妾这里自有太医、宫女跟太监们照顾着,再不会有丝毫差错。”
“而那些个社稷大事,少了您却万万不能……”
赶紧日理万机去罢!
别在本宫眼前晃,晃得本宫眼疼。
说完,娜仁也不管顺治是怎么个反应。只以出了一身汗,浑身粘腻为由,又躲进了净房。
以为再度回来,就能听见宫女回禀,万岁爷已经摆驾位育宫的好消息。
结果……
等她收拾停当,就发现好好的床上已经躺了个碍眼的人。
娜仁皱眉:“皇上您……”
顺治正色:“皇后贤德,朕也不能做无情之人啊!”
“嫡妻都病了,朕做人夫君的又岂有置之不问的道理?”
“可……”
“没甚可不可的!”顺治摆手:“政务永远也忙不完,懈怠个一日半日也无妨。”
“倒是皇后你这身体,可万万不能出甚差池。六宫祥和,宫人各司其职,可都是皇后的功劳。”
“你好好的,朕才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政务中去……”
巴拉巴拉一大堆,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朕不走,朕要留下照顾你!
娜仁:……
就很拒绝。
说了不少婉拒之词,结果顺治不为所动。甚至还唯恐皇后内疚不安,怕传了病气给他,把张太医送来的药丸子吞了两个:“如此,皇后可放心了吗?”
就……
更怕了!
这种对自己都狠得起来的人,才真的让人满心畏惧。
只可惜实话什么的,注定不能说。娜仁无奈摇头:“长生天在上,千万保佑信女别把病气传给了皇上。否则的话,信女真的是万死也难赎其罪了。”
祈祷完,她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忍着牙疼、心疼,找机会悄悄往里放了半滴灵泉水。防备他万一病倒,连累自己背锅不算更被朝野指责。
顺治笑着接过茶:“皇后别怕,朕这半年来一直勤练骑射,壮得能猎虎射熊。区区病气,奈何不了朕的。你只安心睡,有朕在,保准甚噩梦都不敢侵扰于你。”
百般劝阻无效,娜仁只能福了一福:“如此,妾便多谢万岁爷了。”
说完便率先躺上,紧紧挨着墙。
宛如一只壁虎。
顺治只怔怔地看着她那紧张而又防备的小动作,不禁反思自己:到底是哪只眼睛出了毛病?竟认为小皇后是欲迎还拒、欲擒故纵。放着长线,等他这条大鱼上钩呢?
自大自负害死人啊!
好在小皇后还小,他也年轻,有足够的时间跟机会。
等江山稳固,大清繁荣昌盛。
小皇后长成仪态万方大美人儿了,他也平平安安过了顺治十八年那个坎儿……
再好生规划未来不迟!
而现在么,他就得一步步的,让小皇后更熟悉自己、亲近自己。抓紧一切机会,好生表现自己。
好比稍早时候,他还下定决心,要让小皇后好生冷静冷静。可一听说她病了就立即赶来,冒着被过了病气的风险陪她,给她壮胆。
顺治勾唇,觉得娜仁肯定肯感动。
被他盯了吃了几丸安神定惊跟预防风寒的药,贴在墙角一动不敢动的娜仁:……
只死死盯着墙壁,大气儿都不敢喘。直到药效渐渐上来,睡到昏天黑地。小壁虎变身小螃蟹,恢复张牙舞爪的本性。只刚迈出横着走的第一条腿,就被等待已久的某人抱了个满怀。
难得一夜安眠,翌日醒来神清气爽的顺治愣:他原还以为只有小皇后的厨艺才有那般神奇,原来她这个人也可以?
顺治皱眉,好生回忆了一下。
结果发现自己少有的几次坤宁宫居住经历中,竟每次都不错?
忽略掉每次要么喝茶、要么蹭饭经历的他,看着娜仁的双眼都在放光:这,这这这简直是人形的助眠器啊!香香软软,没有任何副作用……
直接被他盯醒的娜仁:!!!
“万岁爷,万岁爷您怎么流鼻血了?林有为,林有为,还不赶紧宣太医!”
想入非非中,结果被抓了个正着什么的。
顺治那脸红的哟:“林有为回来,不许去!”
“那怎么行?”娜仁皱眉:“昨晚皇上还说病向浅中医,讳疾忌医要不得呢。今日轮到自己身上,可不好食言自肥,怎么也给福全、玄烨兄弟打个样儿。”
顺治大窘:“皇后不必担心,朕无碍。只近来天冷,位育宫地龙又烧得燥热了些,有些上火而已,回去寻点撤火的茶喝喝便可。”
“时候不早了,朕该早朝了。皇后且躺着,不用送。等朕忙完,再过来看你!”
对此,娜仁只认真摇头:“妾这里宫女太监一大堆,个个以妾马首是瞻。伺候得周到着,万岁爷无需担忧,只勤勉公事便是。”
“那可不行!”顺治摇头:“岳父岳母将你这掌上明珠托付与朕,朕当然得为你负责。否则二老反悔,想要带你回科尔沁怎么办?”
娜仁:……
就想问到底我重复多少遍,你才会想起来形婚一事,咱们早有默契了呢?
可惜人多眼杂,她不便解释,顺治也不愿意听。稍稍嘱咐了几句,就龙行虎步地出了坤宁宫。倒让底下的宫女太监们乐得跟过年似的,无限期盼着她们娘娘能早日承宠,怀上小太子。
就……
让娜仁很头疼,更头疼的是,她才刚收拾停当。下头就来报,淑惠妃与绰尔济福晋听说皇后娘娘染恙,特特过来探望。
真她还没开始闭门谢客,对方就已经赶过来送温暖系列。娜仁只得先让紫衫在床前树了个大屏风,然后再请那对儿母女进来。
“姐姐,姐姐!”甫一进门,淑惠妃就甜甜蜜蜜地连喊了两声姐姐。
一是为表亲近,二么,也是给娜仁下个小套儿!
想着万一娜仁又摆起皇后谱,拿宫规吓人什么的。也好让额吉眼见为实,心生不满,并狠狠收拾收拾这个狠心的亲姐。
结果娜仁非不上套儿!
只皱眉:“停停停,一早上不是着人嘱咐过你了?本宫梦魇,受了点惊吓,又有些个风寒可能。为防过了病气,今儿起到本宫痊愈前,停了请安等事。”
“结果你这鲁莽丫头,不但自己来,还带着额吉一起?”
这半年多来,淑惠妃早被整治的没了脾气。一见娜仁板脸,她就条件反射地害怕。生怕随随便便跟皇上提一嘴,自己就真被送回科尔沁了!
还是绰尔济福晋笑中带泪地回到:“不怪淑惠妃,是奴才!”
“眨眼半年多未见,奴才心中实在想念。甫一听说娘娘染恙,这心里便火烧火燎的。都恨不得能生出翅膀来,登时飞往坤宁宫。”
“巴巴一夜未睡,特特求了淑惠妃,就为能早点见到娘娘,看您是否安好……”
绰尔济夫妇虽因幼女年纪与身体等故,更偏宠她一些。但对长女也是实心实意,至少娜仁回忆里,全是原主被万千呵护的场景。
因此昨日的宫宴上,娜仁才会那般的真情流露。
今儿也没法对她说上一句重话,只笑吟吟解释:“额吉不必担忧,只梦魇了而已。底下的宫女们不放心,非央着传太医,实则并无甚大碍。”
“只太医说或许有风寒之危,女儿才想着为谨慎故。停几日请安,也晚几日见您跟阿布。”
“竟是这样?”绰尔济福晋笑:“闻听娘娘您连夜传了太医,皇上也深更半夜往坤宁宫跑。奴才还以为……”
到了甚急症,怕不大好之类之类的词到底忌讳。
绰尔济福晋没有说出来,只感叹了一番长女的好命,期间连用了七个没想到。
娜仁隔着屏风,全程微笑倾听。
直到淑惠妃再也忍不住,悄悄推了自家额吉一把。绰尔济福晋笑容微敛,满满为难地看着紫衫她们几个:“一别半年有余,奴才自有千言万语想对娘娘说。您……”
“能不能屏退左右,与额吉聊几句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