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伶上车后,觉得车里闷,想打开车窗,又顾忌外面正在飘雨刮风。
横竖是烦得不行,便问谢沛的司机要了烟和火机。
抽烟是玉伶很久没碰过的玩意儿。
不过这就和喝酒一样,都是妓女需要学会的一门讨好客人的把戏。
司机备在车上的烟是谢沛常抽的牌子,味道很重。
玉伶把烟夹在指尖,点燃后缓吸一口,吐出烟雾再用鼻子吸入肺里,如此先浅浅尝了尝味道,也是客人们惯会调侃的娘们式的抽烟法子。
没有习惯的烟气经过喉咙时让玉伶有些不适应,浓厚的烟熏味加上瘙痒到想要剧烈咳嗽的感觉剥夺了她的所有想法,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回。
这般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等会儿如若能见到尹禹巳,该如何妥当行事。
……可见不到他又得另做打算。
玉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她行事太过偏激,一概临时抱佛脚,但她本就赤赤条条,已经光着脚了,那便没什么好怕的。
要怕也是那些好好穿着一双贵皮鞋的男人。
闭眼的玉伶把头靠在窗玻璃上,手里的烟也只吸了一两口,便搭手于膝上,任由那支烟兀自燃烧,掉落的烟灰飘到脚背时还是热烫的。
她的心思就如同缥缈的烟雾一样混乱,但又像被拘在这小车厢里一样透不出,反正神魂不在同一处。
直到司机不知为何突然停了车,对她道:
“甄小姐,军部的人在拦车,我们必须靠边了。”
玉伶睁开眼睛,她的头仿佛被人在此时猛按在冰水里一样,彻凉般地清醒了。
他们还没有开出港口,出了别墅区便是一大片出货储货用的仓库厂房,雨天连搬货的人都没有几个。
下意识地再往远处看,只于模糊的雨幕里看到了街边排着的几辆带有军部涂装的车,看不清车牌,也不知有没有陈一乘平日里坐的那一辆。
玉伶慌过了头才想起来他现在应在萧山。
她根本没有考虑过陈一乘的事。
不如说,她不想靠他,更不想牵扯他。
瞬间得了些莫须有的安慰和底气。
所以当撑着伞的许参谋过来的时候,摇下车窗的玉伶还能抽着她那半支未烧完的烟,平静地等他说话。
她落窗时将烟味尽数散了出去,叫他闻了个正着,皱眉对她道:
“甄小姐,军座让我来带你回去。”
这许参谋说话的腔调和他的脸一样方,就没有圆滑的时候,听起来是一点都不客气。
玉伶面不改色,直接回道:“我不可能和你走。”
“许长官若是实在难做,等军座回来了我去找他便是。”
“不过……你要是能劝听他,不要再惦记着我这个夜场里混过的女人,那是最好的。”
说罢便朝皱着眉的许参谋吐了一口烟,笑得狭促又肤浅。
和昨天的她相比……
大抵是判若两人。
许参谋的背头总是梳得利利索索,办事也说一不二,但终归他是向着陈一乘、想他好的。
玉伶瞧着他眼镜上那几滴格格不入的洒溅雨滴,淡然地等他像昨天放她走一样让步。
可他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后小跑几步,绕去了一辆车的后座。
玉伶莫名有一种遭瘟上头的感觉,没去探究许参谋到底在和谁说话。
转而对司机道:
“军部的人没道理扣沛爷的车罢?不能先走么?”
可她话语刚毕,见那辆车的后座下来一个人,弯腰出来时看不见脸,但从宽檐帽到长皮靴,从肩章到胸章,一身军装齐整。
许参谋正为他俯身撑伞。
司机的回答玉伶一概没听进去,她正失神凝视着朝她走过来的陈一乘。
见他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她手边的烟,对她道:
“当真能耐了。”
“下车,回家。”
……
书房里的紧张气氛倒是没有随着对峙而缓和。
“是我动的心思。”
“我想要她。”
更何况江雍还大方承认了。
谢沛正走到那张大书桌的前方,随意翻看着桌上账本和书。
却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进去,也没听江雍说话,只把整齐的桌面翻得乱七八糟,室内断续响着稀里哗啦的动静。
直到谢沛把其中一本刚誊好的账本摔在了地上,踩在脚底,转身靠着桌沿,对江雍道:
“哦?现在她跟了我,你倒来想她了?”
“你非得把她卖了,非得骗她了才来动念头起心思?早干什么去了?”
这时的房门被急促敲响,谢沛从容地篡主,让江雍的人进来。
先是朝两人转述了玉伶离开时的话,然后又对谢沛说他的人递话来,说是玉伶半道上被陈一乘拷走了。
“滚。”
谢沛听完先是厉声吼了他,把那人吓得哆哆嗦嗦地佝腰跑了出去,差点忘记带门。
江雍见状站起身来,对他道:“阿沛,你尚在负伤应是冷静些……”
但他的话很快被谢沛打断:
“江哥,你做事是真有他妈的好几套啊。”
“老子在外面让你顾着些家里的女人,你转头就卖了,今天还来当着老子的面卿卿我我,转头又把她卖了,你还要用她和陈一乘做几桩生意?!”
“你他妈的在耍老子玩呢?!”
说罢便几步走到江雍身前,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口,又低声道:
“我这里可没有这样的规矩,江哥。”
江雍拂去谢沛的手,抬肘迅速挡住了他挥过来的左拳,冷静回道:“阿沛,不要冲动。”
“我和陈一乘的生意早就结了,伶伶也有她想做的事,你全都知道的。”
谢沛只冷笑着收手。
离开前对江雍道:“最好如此。”
“但这事没完。”
“老子的东西你别再碰。”
……
谢沛匆忙走后的书房是彻底安静了。
江雍凛面坐在满是狼藉的书桌前,缓缓地拨出一个号码。
接通后说道:
“计划稍变,动手前让青莺跟着去东源大酒店,换她来拖住尹禹巳。”
“嗯……按原来的办,不用管她。”
简短的电话挂断后,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对那方的人说道:
“庄先生,事情结束后,还请你在锦锡小住些时候,劝一劝你那不得了的小妹妹。”
“她晓得你还活着,该是铁了心想把我千刀万剐了。”
“……再不济,估计也得捅我几刀来消气泄愤,这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