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南往后退了退,回头瞧坐在沙发那的陆问君。
陆问君侧眸看过来,嘴角扯出寡淡的一个场面式微笑:“沈总如果有要紧的私事要处理,我可以再等一会儿。”
乍听很“识趣”。
沈沣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对闻书南道:“闻小姐,future章程对外来人员来访有明确规定和流程,下次不要再擅闯了。”
这打击不到从小千娇百宠的闻家二小姐,被说了也浑不在意,吐吐舌头:“谁让你不理我。你们前台的美女姐姐说了,我既不是你们的业务往来客户,也不是政府有关人员和媒体从业者,我跟她们说,我是你们沈总的客人,你又不接我电话,那我除了偷溜进来还能有什么办法。”
方助理时机卡得很好,在这时敲门进来:“沈总,车已经准备好了。”
“送闻小姐出去。”沈沣说。
闻二小姐不常追人,更没追过像这样软硬不吃、无从下手的人。
沈沣这人虽然看上去脾气好,但并非可以随便打闹逗弄的人,他有种比她哥哥还矜重的正经,闻书南喜欢往他跟前凑,却不敢太放肆。
白跑一趟,她有点不甘心,眼珠子转了转,趁沈沣不注意,摸走他桌上一支钢笔。
手背到身后,边往外走边说:“那我走咯。你有空了记得看我给你发的信息。”
方助理抵着门,等她出去再关上。
办公室归于安静,沈沣从办公桌走向沙发。
陆问君问道:“沈总这是忙完了?”
“陆小姐不是都听到了。”沈沣将一个蓝色文件夹放在茶几上,解开西装纽扣,坐下。
“对你们的对话不感兴趣。”陆问君一脸寡淡神色,把杂志又翻一页。
“五分钟翻了两页,陆小姐对这本杂志看来也不感兴趣。”
陆问君翻书的手一顿,抬眸扫向他。
隔着长方玻璃茶几,沈沣叠腿坐在对面,海军蓝西装在他身上,庄肃也英挺。
四周在对视之中静默。
陆问君把杂志一合,扔到桌上。
“确实不感兴趣。沈总这的东西,都没意思。”
“那陆小姐为什么来。”
陆问君和他眼睛对眼睛,一寸不躲闪,伸出手拿起放在沙发一侧的纸袋,放到茶几。
“还沈总的衣服。”
“顺便,光伏智能公路的技术授权,该给我了吧。”
她脸上没表情,眼神温度降低,冷清地望着人。
沈沣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
手指将文件夹调转方向,往前推。
陆问君默不作声看他几秒,拿起,打开。
“一共涉及的配套技术跟设备加起来二十多项,你授权给我七项。”
陆问君把文件夹扔回桌上,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扯唇:“沈沣,你在玩我吗。”
沈沣的沉着,自始至终没有变化。
事先准备并签署的授权书、她的来意、她的反应,一切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路安目前施工阶段使用到的技术,都包含在上面。其他的,需要时自会给你授权。”
陆问君没说话,只是眼神慢慢变化,有不可捉摸的意味在其中。
片刻前也许曾经有过的些许不豫,此时已不见,像从未存在过。
她眉梢微妙地上挑,眇小幅度,在冷艳的眉眼间不甚明显。
脊背离开沙发,陆问君身体前倾,声音随之压低几分:“沈沣,你故意的。”
沈沣表情不动,只说:“公司章程。”
“那你们公司章程知不知道,你享受其中。”
沈沣没出声,看着她。
陆问君拿上文件起身。
“以前有个人说,不会对我用手段。这个人应该不知道他将来会自食其言。”
她说完略一垂眸,对沈沣露出一笑。
那笑浅淡而含义不明。
“沈总觉得呢。”
-
沈沣的工作效率很可靠,当天,经过授权的各项技术资料,便发送到了路安。
陆问君忙着盯技术部消化资料,与路安现有技术进行对接和调整,工程上却出了问题。
下午,一个负责人匆匆跑过来汇报:有十三辆渣土车被交警大队扣了。
“陆总,我们可是严格按照规定运输的,一条都没违反,也不知道那天值班的那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硬就把车扣了。咱们也刚不过人家,没办法,处罚我也都认了,但他们那边迟迟不给个结果,扣着车就是不放。”
负责人满头官司,为这事奔波已经好几天。
“总计五百吨的材料,已经影响到咱们的施工进度了。陆总,我是真没办法,不然也不敢拿这种小事来烦您……”
陈一放在旁边搓着下巴说:“这事我知道。老李托了两个跟交警大队认识的朋友,都没辙。这回这事蹊跷得很。”
基层做事的人,最怕上层责难,能自己处理的小状况,哪怕自掏腰包交点罚款,能掩盖住就不会让上头知道。
连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上司,他们没用。
找到陆问君面前,就说明,他们的能力已经处理不来了。
陆问君蹙眉:“不放车总要有个理由,他们怎么说。”
“说手续没弄完,让我们等着。”
“什么手续要办这么多天,找天王老子签字也签完了。”陈一放叉着腰,“罚款也交过了,莫名其妙扣着我们的车不放,怎么跟故意针对我们似的。”
“你去找一个陈支队,把事情处理一下。”陆问君说完,陈一放正要去,又被叫住。“等等——”
她思忖几秒,放下手里资料:“我亲自去一趟。”
陆问君亲自到交警大队,支队长亲自陪同。
有支队长在,做事效率奇高,不多时,就把当天扣车的几位值班交警找出来,叫到跟前来。
第18章 .18沈沣,你很多事。
办公室,陆问君背靠椅子,审视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人。
年龄从二十出头到四十多岁不等,其中有个个子瘦高的小伙子,也正拿眼睛打量她。
支队长亲自问话:“这是路安交建的陆总,你们再把当天的情况详细说说,为什么扣了他们的车。”
小伙子是个辅警,年轻气盛,闻言想也不想回答:“超载了。”
“既然超载了,该处罚处罚,让他们交了罚款,把车放了不就行了,怎么拖到现在还没处理?”
小伙子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
那人看上去比他年长得多,人坐得也更沉稳。那是他们的大队长。
大队长道:“前几天老刘家里有点急事,一直没顾上。他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今天下午就准备回来给处理了。”
“老刘不在,你们其他人就处理不了?”
“这次扣的车多,是老刘经手的,如果换了其他人,我们也怕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嘛。”
支队长正要说话,忽听旁边一声轻嗤。
他转头看向陆问君。
她从开始便没说过话,淡淡坐在那里的气场却不容忽视。
支队长曾经和她打过交道,知道她处事风格,所以才想尽快在自己手里把这件事解决了。
这点小事,劳动她亲自过来,闹大可不好收场。
“我不喜欢兜圈子,长话短说。来这里之前,事情经过我已经了解。我明白,渣土车超重情况普遍,你们拿超载做借口,最合适且好用。不过,不太巧,我们公司那十三辆车载重量全部在载重规范之内。至于到底为什么扣下——”
“各位应该比我清楚。”
“我不喜欢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你们无故扣车十几天,给路安上上下下造成的损失,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
陆问君适当一停。
“这个责任,我不建议你们揽到自己头上。”
这番话摆明说其中有人作梗,支队长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一怔。
那边几个队员面面相觑,气氛略有一丝微妙。
陆问君的视线再次扫过他们每个人,最后,停在大队长。
他面色肃然,瞧不出什么来,闻言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他身旁的其他队员,脸色已经有些变化。
陆问君沉冷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你叫肖宇,是吧。已婚,妻子在前年因胰腺癌去世,有一个女儿,在a大上学,大四,正在准备春季校招。”
他眼神微微一动。
陆问君在那个变化里,凉薄地扯了下唇。
“我这人做事,不喜欢牵连不相干的人,但你若非要给我添堵,我不介意给你一点教训。肖大队长做了这么多年队长,手握一方权力,自然不怕我区区一介商人,不过——”
整个屋子空气凝结,陆问君在那片让人窒息的死寂之中,淡漠地说完最后一句:“你女儿的前途,只是我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