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故一个人生活,说什么是什么,做什么都不用经过谁的同意,可如果身边多了一个人,会不会干涉江别故的这些行为?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些便利和好处了?
虽然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想法,可江别故会带容错回来本身就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万一江别故真的走出来了,决定去认识新的人了呢?万一新人真的会阻止江别故给自己这些便利呢?那可太吓人了,她不想承受这个后果。
容错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张嫂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在想问题的模样,他本不想理会的,可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答应江别故的事情,到底还是走了过去,站在旁边小声且别扭的喊了一声:
张姨。
张嫂的思绪被打断,闻声看了过来。原本在她刚才的想象中容错就是个麻烦,所以此时见了真人,她也没能完全从那种情绪中彻底抽出来,语气有些不冷不热:
有事儿?
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因为有江别故的有言在先,张嫂对于这么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小孩儿跟自己道歉,没什么意外可言,但她却没有说话,她在想到底要怎么办。
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顺其自然,还是说让这个小孩儿从江别故的身边离开?
可是,该怎么做,他才能离开呢?
容错不知道张嫂在想什么,他只是等不到张嫂的原谅有些没底气,于是小声的又问了句:
你能原谅我吗?
张嫂的思绪再次被打断,表情有些不耐,那样的眼神让容错不太舒服,只是还没等容错敏感的情绪上来,张嫂就已经先一步起了身,嫌弃的看了一眼容错,直接走了。
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容错的道歉。
容错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他感觉到自己所有的勇气和骄傲都成了碎片,连自己都成了笑话。
容错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浑身都还在发抖。
江别故告诉了自己事情应该怎么做,却没有告诉自己,自己做了,别人不接受该如何解决。
所以没有途径解决的容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他排解不了。
他还没有这么生气过,他不是没受过委屈,但却从来没有上赶着把自己的脸送到别人脚下去踩的愚蠢行为,这让容错接受不了,想到张嫂还在外面,容错更是接受不了,他连一分钟都不想和她待在同一个房子里。
容错想像昨天一样离开,可张嫂如果再去跟江别故说,他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他昨晚才语重心长的跟自己说那么多,今天就因为这点破事儿再让他心烦?容错觉得那样的自己很对不起江别故。
张嫂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容错还在犹豫不决,闻声看向门口,张嫂表情淡淡的站在门口:
吃饭了。
说完就离开了,容错盯着那扇门,他很清楚自己不想出去,但想到昨天回来时在门口等着自己,问自己冷不冷的江别故,昨天晚上耐心温和跟自己说了那么多的江别故,容错咬了咬牙,还是出去了,大不了自己不看她,不听她的话就好了。
他可以做到的。
也说不定张嫂只是心情不好,过会儿就好了。
但就算容错做好了心里准备,也没想到还没走到餐厅就被张嫂叫停,她指了指客厅的矮桌:
你去那边吃。
她的表情和刚才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但容错就是能够感觉到,她在嫌弃自己。
他遇到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因为自己的衣服脏而绕路走,因为自己在翻垃圾桶就露出嫌弃的眼神,因为自己在街上游荡找吃的,脚步却不自觉的往距离自己更远的地方挪了一下。
就好像自己有什么传染病一样。
张嫂现在给容错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在她面前,容错已经被踩了一次,此时又被她嫌弃,不可能再接受,却也没想过要把事情闹僵,他扭头往回走,张嫂却叫停了他:
记住,是你自己不吃的。
容错狠狠瞪她一眼,迈步走了。
张嫂一点都不担心容错去跟江别故说什么,因为她也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一日三餐照常给容错做饭,只是容错不吃而已,就算是不让他去餐厅吃,张嫂也有说辞,个子太矮,不好夹菜,让他去那里,只是为了方便他。
张嫂说的没错,她的确什么都没有做,但却又好像什么都做了,她做的饭容错再也没吃过,留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在江别故去公司之后就会离开家,然后到晚上差不多时间的时候再回来。
江别故从来都没有发现。
他太忙了,忙的容错似乎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他。
容错为了不让江别故发现,往脸上涂抹冻疮膏的频率都增加了,他从来没想过要去跟江别故说什么,说什么呢?张嫂也并没有苛待自己,是自己受不了不想见她,不想吃她做的饭罢了,把这些告诉江别故,倒显得自己矫情,容错不想这样。
虽然现在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但换个思路,至少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连晚上睡觉都没地方了,现在的他,至少有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房间。
已经是他从前不敢想象的事情了。
他没想过离开这里,的确有些舍不得,但更多的原因是他能感觉到让自己离开是张嫂希望他做的事情,所有他才不会走。
不是不能走,他可以离开,但绝对不会随了她的心意!
周日,江别故难得在家,容错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客厅坐着,还愣了一下,却还是走过去打了招呼:
早上好。
江别故感觉到面前站了个人,抬头看了过来,在看到容错脸色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天没见的原因,他竟然觉得容错似乎又瘦了一些:
你是不是又瘦了?
没有。容错走过去落地窗前给豆芽倒狗粮,然后就蹲在那里没起身,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错一直都是一个话不多的小孩儿,所以江别故也没有多想,甚至看到他往厨房张嫂的方向看了一眼的时候还以为是他饿了,笑着说:
快好了,再等等。
容错只是点点头,沉默着。
饭桌上,张嫂不停的给容错夹菜,热情的让容错觉得恶心,他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将张嫂给他夹的菜全拨到了骨碟里,动作也不是很温柔,引得江别故侧目:
不喜欢吃?
容错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张嫂就又夹了另一个菜过来:
那就吃这个,这个好吃,你这几天最爱吃的不就是这个吗?
容错看向张嫂,很想问问她,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些天有吃过这些?但话到了嘴边又被自己嚼碎了咽回去,他不想给江别故添麻烦,不想他好不容易在家里休息一天,还要理会自己的这些破事儿!
确实是破事儿!破的容错想都不想想,提都不想提。
不是。容错对江别故说:我就是没什么胃口。
不舒服?
容错摇摇头,放下了碗筷,没有勉强自己:我先不吃了,你吃吧。
说完不顾江别故诧异的眼光就走了。
江别故看着他跑回了卧室,皱了下眉,问张嫂:他这几天胃口都不太好吗?
还行啊。张嫂说:吃的不多,但也不少。
江别故点了点头:那等会儿给他留个饭吧,小孩儿饿的快。
张嫂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饭后江别故原本是想要去看看容错的,但临时有事就去了书房,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张嫂告诉江别故,容错已经去遛狗了,江别故看了一眼手机上今天北城的温度,觉得这小孩儿未免有些过于不怕冷了。
这天之后江别故又开始了忙碌,容错和张嫂的相处也没有任何改变,一个假惺惺,一个早出晚归,竟保持着惊人的默契。
江别故是什么时候发现端倪,意识到不对劲的呢?是他从酒店里和客户吃完饭出来,还未来得及寒暄客套,就看到了在酒店门外旁边垃圾桶翻找的容错。
第8章
江别故看到容错的时候刚从酒店里走出来,身旁跟了不少人,是江别故正在负责收购案的收购方,特意来到北城,来看江别故的方案,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双方谈的很愉快。
江别故原本正在和对方寒暄,可不知怎的,视线就被不远处的一抹身影吸引了过去,这一游移视线就没再回来,以至于对方说完等江别故回复的时候才发现江别故已经走神了。
丁程诧异了一瞬,毕竟这样近乎不礼貌的行为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江别故的身上,顺着江别故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容错的那一秒也有些意外,但现在不是一个处理这件事的好时机,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江别故的确没想要立刻处理这件事,可偏偏事情未能如他所愿,在江别故视线刚要收回的前一秒,酒店的门童便走了过去,纵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却也能从他让人不太舒服的动作看出,是在赶容错离开。
容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好好说,他会走的,可门童这样的态度让江别故觉得容错不可能做妥协。
江别故猜测的没有错,容错开始一脸不忿的在和服务生争执什么,丝毫不退让,只是没说几句话,就被门童一把推倒在了地上。
他虽然已经13岁了,可个子还很小,一下子被推出去好远。
丁程自然也看到了,微微蹙了眉,只是在迈步走过去之前,江别故已经先一步跟收购方说了声抱歉,走向了容错。
容错几乎是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呲着牙,表情是我敢和你拼命的狠厉,他的确也准备这么做,只是在握着拳头要冲过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的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全身的戾气也像突然被针刺破的气球消散了,像是个被抓现行的小偷,转身就要跑。
你要是现在跑了就别再回来!这是江别故第一次对容错说了重话。
容错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连一毫米都不敢挪动,江别故看着他僵硬的背影静默几秒,缓了语气:
回来。
或许是真的承受不了这个后果,所以即便不情不愿,但容错还是慢慢转过了身走了回来,可头是低着的,不敢看江别故。
把手给我。江别故对他伸出了手,容错下意识的要听话,却在抬手看到自己手上的污迹时又快速的将手背在了身后,江别故蹙了眉,又说了一遍:把手给我。
可能是委屈,也可能是江别故的语气又有点重的缘故,容错抬头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可他还是倔强着不听话:
有什么好看的,就擦破了点皮,我又不疼。
江别故没说话,看着他,容错在这样的视线之下渐渐心虚,收回了视线,江别故没再强迫他,缓缓将抬着的手收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容错很想去抓住他的手,告诉他是因为自己的手太脏,不是不想把手给他,但想到自己手上那些痕迹,容错又死死的忍住了。
江别故暂时没理会容错,转身看着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门童。
江先生,我
他碍着你了?江别故打断他的话,问。
没有没有。门童紧张的说:是,是怕流浪小孩儿影响到店里用餐的客人,所以才请这位小朋友离开的。
请?江别故缓缓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笑了:原来请是这么用的,受教了。
门童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江别故却转过视线,看一眼容错,说了一句过来就迈步走向了门口站立的众人。
容错看了一眼那些人,有些退缩,他不想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这身装扮过去会让那些人怎么看江别故,他不想成为江别故的负担,更不想让他丢脸,可他也不敢离开。
容错站在原地踌躇,江别故却已经察觉到他没有跟上而回了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可容错在这样的眸光中已经看出了江别故隐隐的不满。
容错意识到,他似乎让江别故失望了。
有那么一瞬间容错真的很想转身就走,爱谁谁,不想再看谁的脸色,也不想再这么憋屈了。
可这个想法不过一瞬就被自己否决了,他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平时那么狠厉,不爽就直接表达的小孩儿此时却躲在了江别故身后的位置,似乎只要别人看不到他,他就感受不到别人落在自己身上异样的眼光。
收购方见江别故回来,倒没介意他的突然离开,视线落在江别故身后,笑了笑:
江总认识这个孩子?
容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手脏兮兮的,还拎着一个编织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江别故扯上关系的人,容错听到了,但却没什么反应,因为在他的以为中,江别故会否认两个人之间认识这回事是自然而然的,他甚至都不会有什么难受的感觉,毕竟连他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但江别故没这么说,他听到江别故的声音:
当然,这是我弟弟。
容错已经忘记当时是什么感受了,他好像在那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记忆,记不得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反应,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又是什么样的,他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中只留下了一个江别故。
他甚至都没有看到江别故说这句话的表情,但是我弟弟这句话,却像刀刻一样直接刺进了他的心里。
那对于容错来说,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是他第一次被认可,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了家。
容错将这句话在唇齿间,在心间悄悄的念了好多遍,每一遍都是暖的,柔的。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走的,江别故又是什么时候转身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的,还是丁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恍然回神,江别故正看着他,表情有些严肃,问他:
想什么呢?
容错又瞬间心虚,摇摇头:没什么。
江别故的视线缓缓从容错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虽然容错拒绝让自己看他的手,但此时江别故还是看到容错的手上有血顺着小拇指在滴下,不多,但看起来也很吓人,可这孩子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江别故看向丁程:
找个药店,买点处理伤口的药。
容错想说不用,可话都还没说出口,丁程就已经先应了一声离开了,容错便没有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