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尽,姜蜜站起来要离开了,萧怀衍再伸手一拉,却拉了个空。
那道身影离得越来越远,浓浓地白雾将她淹没。
萧怀衍再次睁开眼。
空荡荡的寝殿,满屋的苦涩药味。
身旁更是空无一人。
萧怀衍看着床顶,神色有些恍惚。
……
姜蜜从医馆出来带着姜容上了马车,来接她的嬷嬷是苏氏的人。
姜蜜告诉她,她和姜容被挤散在医馆遇上了,隐去了萧怀衍那一段。
那嬷嬷心有余悸,“幸好三姑娘和四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平平安安。”
姜蜜问道:“大堂哥和宛姐姐她们呢?”
嬷嬷道:“老奴出来接姑娘的时候,刚好听闻大公子他们都平安归家了。家中派着家丁和仆妇都在找三姑娘和四姑娘。还好三姑娘您派人送了信过来。”
姜蜜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当姜蜜和姜容回到承恩侯府,正厅里大房二房的人都在等着。
姜蜜和姜容一道进去,姜家人看到两人平安无事才安心下来。
苏氏搂着姜容在询问,姜宛拉着姜蜜到一旁,道:“你被挤散后,他让人先送薛姑娘回镇国公府,一直在找你。后来我们这边收到了你的信,便让人去找他报平安。这是镇国公府送来的平安信。经过这一遭往后这种热闹可不敢再凑了,谁知道会不会崩出个乱党来。”
姜蜜点了点头。幸好都没出什么事。
姜蜜回到沅芷院,她一身疲倦。
秋玉为她脱下披风时,惊讶地道:“咦,这里怎么被火撩了个洞。”
姜蜜看过去,是有一处被火烧到痕迹。
应是那燃着火的灯架砸下来时被烧到的。
短短的那么一瞬间就被萧怀衍揽到了怀里,她的披风只被火星撩了个洞。当时火势那么快,她根本来不及躲避。
姜蜜出神了片刻,吩咐秋玉把这披风先收起来。
姜蜜在床上辗转到深夜都未睡着,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一片的火光。
姜蜜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抬手时看到手腕处残留着两个发红的指印。
她微微叹息一声。
后半夜,姜蜜迷迷糊糊之中睡了过去。
她似乎听到有人请安的声音。
“给柔妃娘娘请安,我家主子刚喝了药才睡下。”
“这么不凑巧?不过本宫听闻姜嫔妹妹病了便来探望,既然到了,还是进去瞧瞧她。”
姜蜜睁开惺忪的双眼,便看到一身月白长裙的柔妃的到了眼前。
柔妃长得就跟她人名一样柔美,她坐于床前,安慰道:“姜嫔妹妹,可好些了?”
姜蜜有些无力,却点了点头。
柔妃道:“你伯父和堂兄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陛下向来宽厚,便是罚也罚得不会太重的。只是你伯父和堂兄牵扯进了科举受贿一事,不管是成没成,这都没法通融。那等主犯都被陛下杀了头,你伯父只是被贬,堂兄不能再参加科举,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便莫要多想了。”
秋玉跪了下来,“柔妃娘娘,求求您别说了,我家主子还不知道这些。我家主子还病着呢。”
柔妃惊讶掩住唇,有些歉意地道:“姜嫔妹妹,你竟还不知吗?都怪我!是我一时性急了,怕你会怨陛下,便想着来劝劝你。唉,都怪我。姜嫔妹妹,你别多想,姜家日后会好起来的。你不是还有一幼弟吗?总还是有希望的。”
姜蜜捂着帕子猛地咳了起来,她看向秋玉,“柔妃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秋玉无法在隐瞒,只好点了点头。
柔妃又道:“姜嫔妹妹,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如今边关云州那边外族蠢蠢欲动开战在即,逆党又在江南起义了,皇上的心思都在前朝,没空管其他的。至于你父亲的事情,皇上也都只是斥责一番罚了俸禄。所以啊,你可别又去求情了。”
姜蜜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咳嗽,又复发了,她父亲又是怎么了?
柔妃同情的看着姜蜜,晃晃手腕上新的金镶玉铃铛镯子,她俯身替姜蜜盖好被褥,压低声音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姜嫔妹妹,你可要好自为之。”
说完柔妃甩着手上的镯子便带着人离开。
姜蜜呜咽的哭出声,家中之事积压在她心里,姑母要她进宫看顾家族,她连自己父亲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伯府和大堂哥的处置已经出来了。
柔妃手中的金镶玉铃铛镯,跟萧怀衍戴在脚踝上的金镶玉铃铛几乎一样,柔妃是向她在炫耀,她那么的讨萧怀衍欢心,迎合他,却什么都不是。
她倾尽了所有的去爱一个人,而帝王的心最是无情难测。
姜蜜醒过来时,泪水沾湿了衣襟她蜷缩成一团,前世太苦太痛,这辈子她不敢了。
翌日,姜蜜给薛宁珠修书一封,问问她的情况,在给她的信里亦给薛世子写了一封,谢谢他昨日还一直在找她,告诉他她也平安。
姜蜜写好后就让人给送去镇国公府。
过了晌午,姜蜜拿着绣活在做,绵绵躺在她腿上撒娇,倒很是惬意。
在姜蜜沉浸时,有脚步声走了进来。
姜蜜抬起头一看,有些惊讶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她手中的绣针没有放下,依然在绣着手中的那簇海棠花。
成忠见姜姑娘态度平静,一时有些拿捏不准了,他陪着笑道:“姜姑娘,陛下想要见您。”
姜蜜坐着一动不动,她道:“成公公,你来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成忠道:“姜姑娘,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姜蜜低垂着眼,道:“成公公何不是在为难于我?我已于陛下赐婚,安心在家中待嫁,不宜外出。况且,成公公这回便是去找我大伯父、我父亲,都没用了。”
成忠当然知道是没用。当初姜姑娘没用定亲,承恩侯自然乐得其成姜姑娘被陛下召见。现在姜姑娘已求的陛下的赐婚,跟那薛世子在议亲在即,无法再让姜姑娘再自愿前去了。
成忠也不可能真去承恩侯那边去说,也不可能强押着姜姑娘走。
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姜姑娘还是不肯去,那也没办法。只能回宫挨板子了。
成忠无奈地离开,他回到了那座私宅里。
他见到陛下坐于假山之上的亭阁之中,正在棋盘上自己对弈。
成忠跪了下来,“陛下,奴才没用,奴才没接到姜姑娘。”
萧怀衍落下一颗黑子,眼睛也没抬,“是她不肯来吧。”
成忠不敢回答。
萧怀衍没有再多问一句,他自顾自的继续下棋。
这一盘棋,下到了天黑,萧怀衍将一子落下,才站起来离开。
成忠朝那棋局看了一眼,居然是平局。
陛下从来不下平局的,这回竟是平局?
……
姜蜜本以为她拒绝的这么彻底不会再看到成忠了,却没想到第二日他又过来。
还是要接她去私宅见萧怀衍吗?
姜蜜正要再次拒绝时,成忠从袖子里拿出紫檀木盒。
他恭敬地道:“姜姑娘,这是主子让奴才交给您的。”
“主子让奴才转告姑娘,利器是凶物,无论何时都不要对着自己,宁可去伤人。如今物归原主,愿姑娘爱惜自己。”
成忠将紫檀木盒放于桌上,便默默地离开。
姜蜜看着那木盒半晌,才将其打开。
里面放着一支金簪,干干净净。
姜蜜把那支金簪拿了起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在侧殿时被萧怀衍逼迫之下绝望之举。
再看到这支被她拿来自戕的金簪,她的泪水不知怎地有些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她擦拭泪水,把金簪放回盒子里。
她不会再干傻事了。
谁也不值得让她用性命作为代价。
她想好好的活着。
……
京城千霜寺内,檀香袅袅,灰衣的老僧正在为萧怀衍施针。
细长的银针,插入穴位之中。
老僧看着他的情况频频摇头,“陛下何故拖了这么久才来。”
萧怀衍不甚在意地道:“政务繁忙,朕没空。”
老僧人道:“陛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头疾又怎么痊愈。陛下旧疾暗伤都被引发了,只会更有损陛下的身体。”
萧怀衍道:“大师,朕心里有数。”
老僧人叹息一声,他又问道:“陛下手中的玉扳指何时不见了?”
萧怀衍闭着眼睛笑了一声,“碎了。”
老僧人紧蹙双眉,担忧的道:“那陛下可还能压制的住?”
萧怀衍语气和缓,“大师,朕所压制的从来都是自己,不受制于外物。不过是个玉扳指而已。”
老僧人把长针抽离,有些无奈。
“大师佛法精神,朕正好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萧怀衍忽然道。
老僧人:“何事?”
萧怀衍道:“大师可还记得上回朕说过头疾加重后出现了幻觉?”
老僧人:“记得。陛下还会出现幻觉吗?”
萧怀衍:“现在朕倒觉得这不是什么幻觉。倒像是曾经发生过一样,大师,你可信前世今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