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蜜从侧殿出来后,外面没有宫人守着。
引她过来的宫人虽出自慈宁宫,但应是萧怀衍安排的人。
看来姑母并没有派人来寻她,她犹豫一下打算先回宴席上,避开姑母的责问。
姜蜜在快要到宴殿时,没想到遇上了崔嬷嬷。
崔嬷嬷刚送太医出来,正准备被慈宁宫寝殿,便远远地看到披风站在细雪中的姜蜜。
崔嬷嬷走了过去,问道:“三姑娘是来求见太后娘娘的吗?”
姜蜜神色一暗,道:“崔嬷嬷,姑母好些了吗?”
崔嬷嬷抬手为姜蜜把披风的兜帽戴上,“三姑娘,莫站在雪里,仔细受凉。太后娘娘刚服下药睡过去了。”
崔嬷嬷叹息一声道:“姑娘,你实在是不该啊。娘娘这会谁也不想见,姑娘先随承恩侯夫人她们回府吧。”
崔嬷嬷说完便要离开。
姜蜜没忍住出声叫住她,“嬷嬷,请好好照顾姑母。我,我改日来向她请罪。”
崔嬷嬷深深看她一样,福了福身,“三姑娘放心吧。老奴先告退了。”
姜蜜脚步有些僵硬地往传来丝乐声的宴殿走去,她抬头看起飘落的飞雪,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看着融化在掌心。
这一切应该是结束了吧。
她把话说着那么决绝,不留余地,以萧怀衍的骄傲和身份没有在当时处置她,便是放过她了吧?
在被萧怀衍逼迫时,她绝望地想到了自戕,可当又有了生的希望,她还是想好好活下去。
这一年四季的景色,她还想多看一看。
如果可能的话,她想过着跟前世不一样的轨迹,不被困在京城,能够有机会去见见书里面描述的异地风情。
落雪的夜晚,但愿明日能够放晴。
宴席散了,姜蜜随着承恩侯夫人和姜宜走了出来,各家的夫人走过她们身边时神色各异,亦有关系亲近点的人家会上前恭贺两声。
承恩侯夫人脸笑的有点僵,得了这桩求来的赐婚,不笑也得笑了。
正要上马车时,看到镇国公世子扶着昭阳大长公主也往这边走过来。
承恩侯府夫人只好停下来,见过大长公主。
昭阳大长公主对承恩侯府夫人很是客气,说了两句话,便扶着身旁嬷嬷的手回镇国公府的马车了。
薛靖霖看向戴着兜帽的姜蜜,轻声地关切问道:“姜姑娘,你还好吧?”
姜蜜朝他点了点头。
薛靖霖笑了笑,似是放心了,他朝姜蜜和承恩侯夫人拱手一礼,便也回镇国公府那边的马车里了。
承恩侯夫人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这地方人来人往,那么多勋贵世家都会瞧见,虽然是赐婚了,可又还没成亲,总归是不太好。
她让姜蜜和姜宜也赶紧上马车,回侯府去。
……
昭阳大长公主见薛靖霖掀开帘子坐了进来,她笑着道:“这回可如你的意了?”
薛靖霖感激道:“多亏了祖母相助才能顺利赐婚。”
昭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她喝了一口热茶,缓缓道:“不,不是我。而是姜蜜那个小姑娘。”
“我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违抗太后的命令又用恩情求得陛下不得不赐婚。一开始我还担心这样娇养的小姑娘会不会在宴上被吓到退缩,她稳住了。嗯,担得上未来的世子夫人。”
薛靖霖难得见祖母这么夸一个姑娘,他道:“那祖母便早早的将婚期定下,把她迎进咱们公国府。”
昭阳大长公主道:“赐婚是圣上口谕,圣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婚期还得跟他父亲相商,这三书六礼流程也不能少,就算再快也得要小半年。”
薛靖霖皱了皱眉,“还要半年?这都有赐婚了,就不能再快些吗?”
昭阳大长公主打趣道:“就这么急?这都求着赐婚了,再加快缩短婚期的话,只怕招来一些闲言闲语以为你们两个早有首尾,她的肚子等不了了,才会这样急匆匆地进门。”
薛靖霖面上尴尬以手抵拳在唇边咳了几声,他道:“那按祖母的意思来吧。若是能快便快些。”
昭阳大长公主笑着道:“急什么,你的未来的媳妇又跑不掉。”
薛靖霖没有说话,只任大长公主取笑。
他心里头却有些不安。
……
后半夜的雪,越下越大,李福焦急地看着陛下坐在锦绣宫的梅树下的石椅上许久了,他独饮手中的酒,任鹅毛大雪飘落在他的身上,还不许宫人上前伺候。
李福担忧不已,陛下这已经是喝了三壶酒了,他早先在交泰殿跟文武百官共饮时已喝了不少,再这么喝下去定要伤身了。
萧怀衍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又没了。
他嗤笑一声,将那酒壶掷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响,碎片落了一地。
“李福拿酒来。”
李福听到召唤才敢上前,他劝道:“陛下,您不要再喝了。您身上的雪都融化了,这雪水浸湿了衣裳寒气入体,那会伤了圣体的。陛下,您回乾清宫吧?”
萧怀衍清凌凌地朝李福瞥了一眼,李福一个激灵,他只好让伺候的人将酒递上来,他拿了亲自送到陛下面前。
萧怀衍抬手去拿酒,那片已被血渍染红的袖摆露了出来,李福大惊失色,“陛下,您的手怎么了?”
第六十二章 听说皇上似乎是病了
萧怀衍把酒拿到手里,便让李福滚远点。
李福有心想劝,可陛下定是听不进去的,他亲自给姜姑娘赐了婚,这会心里肯定不痛快。
陛下对姜姑娘的心思,他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了,只是没想到姜姑娘竟然胆子大到逼着陛下赐婚。
唉,陛下心里头的邪火不发出来,只怕是要成隐患……
李福边走边摇头,他得去把顾院判过来。
也不知道陛下那伤到底是怎么来了,从那片血迹看起来伤的不浅啊。
夜色之中满天飞雪,寒风将梅花吹落,红艳如血的花瓣和纯白的雪交织。
温热的酒早已凉透,一口烈酒入喉,萧怀衍的头疼得更厉害了,可这股痛意让他越发清醒。
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了孔嬷嬷的又慌又急的声音。
“六皇子您不能哭,不能怨,更不能恨,您要笑。娘娘已经没了,圣眷也失去了,嬷嬷也不知道还能陪您多久,您不能让那些人看出您的恨,您要忍耐才能在这宫中活下去。我的小殿下,您要无害、温顺、宽容才能让敌人给你喘息的机会。”
“您不能有喜欢的东西。便是有也要把您喜欢的东西藏起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就会如同那条小狗,不知不觉就被弄死了。还会有更多的人利用您的喜欢伤害于您,小殿下您记住了吗?”
孔嬷嬷跟他说完这些话,第二天就在井里被人发现了尸体。
母妃的锦绣宫从此封了起来,他被送去了贤妃宫中。
时隔这么多年,他回到了皇宫,成为了大魏的主人,锦绣宫也重新开启。
这一株梅花,还是如同母妃在世开的这么如火如荼,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
萧怀衍低低的笑起来,俊美的脸上却横生着一股森冷的戾气。
他的纵容换来的是诓骗和愚弄。
萧怀衍冷笑一声,摁住生疼的额头,耳边嗡嗡作响。
“陛下万福金安。”
“谢陛下赏赐。”
“陛下,您尝一尝好不好?”
“陛下,您喜欢吗?”
娇娇软软的声音,如风一般吹过来,送入耳中。
那欣喜的声音渐渐地又变了。
“求陛下成全。”
“不,不可以!你不能这种做!”
“萧怀衍,我根本不喜欢你,我从未想过入宫。”
哭泣哀求的声音如刺骨的寒风,刮的人生疼。
萧怀衍手中的酒壶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响,驱散那声音。
他倏地睁开眼,从怀里拿出一根金簪,那金簪尾沾着血迹。
萧怀衍握住这金簪站了起来,几瓣飘落的梅花都随之动作掉落地上。
不远处早就候着的李福等人,见陛下起身了,便赶紧让内侍们将御撵抬过去。
萧怀衍一言不发的坐上御撵回到乾清宫,顾院判便上前为他包扎伤口。
无人敢多问一句。
李福看着伤口那么深看似利物所致,心里纳闷哪里来的刺客能够近身伤得了陛下?
本来龙体受伤这等大事要锦衣卫彻查,可陛下提也未提一句。
他的神情让他们也不敢多嘴。
李福端来祛寒汤,“陛下,您在风雪里待了那么久,喝点汤药祛祛寒吧?”
萧怀衍淡淡地道:“搁着吧。”
李福只好将药放下,退了下去。
萧怀衍睡下后不久,额头开始发烫,头疼欲裂,酒意亦上来了。
他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惚之间又陷入了梦境之中。
浓雾散去,萧怀衍此时站在布置雅静的院子里,瞧着应是后妃所住的殿宇,四周都没有宫人,他站在门外,听到了一道细细的抽泣声。
那哭声中带着一丝惶恐和委屈,“秋玉,我好像又惹怒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