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江家的人吃过饭, 就和往常一样，雎素琴开始收拾着饭桌, 江成礼则拉着一双儿女说话。
盛念笑看着现在这个家, 以前有江雎瑶的时候，她觉得江雎瑶的存在有些烦，每天都要没事找事, 让她烦得不行, 希望江雎瑶能消失，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 但现在家里没了江雎瑶, 她自己似乎也没有多好过。
“爸妈, 我想和你们说一件事。”盛念笑深呼吸一口气, 非常郑重的看着雎素琴和江成礼。
“笑笑要说啥？”雎素琴停下手里收碗的动作, 宠溺的看向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儿。
江成礼也向盛念笑看过来。
“我决定去下乡了, 就去姐姐去的那个地方……”
盛念笑话音未落，江成礼已经因为震惊猛的站了起来：“笑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雎素琴也同样感到惊讶, 好不容易逃过了下乡, 怎么还主动跑去乡下受苦。
“爸妈, 这段时间你们的情况, 我都看在了眼里, 家里的情况, 我也很清楚。我们家原本就该我下乡, 如果是我自己下乡的话，舅舅和外婆就不会这么对你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该早点主动下乡的。希望现在还不晚, 我去下乡了，你们就去找外婆认错吧，我相信外婆一定会原谅你们……”盛念笑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你哪里有错？江雎瑶本就是家里老大，本就该她下乡，偏偏她要闹……”江成礼提起这个现在都还有气。
哪家不是老大下乡，就自家闹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懂事，偏偏自己家的就那个德行。
盛念笑摇头：“爸妈，你们对我很好，也把我当成亲女儿，但外婆他们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觉得，你们对我好，却不对你们的亲生女儿好，他们怪你们，也怪我。”
“那是他们雎家的人不讲道理。”
盛念笑吸了吸鼻子：“不管有没有道理，事已至此，我不想看到家里这个样子，东生想吃一顿肉都没有办法，爸妈你们连一身衣服都舍不得。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如果我去下乡，能够让你们都好好的，我愿意自己去下乡。我自己苦一点都没有什么，可我不能看着你们受苦，这些日子一来，我好难受。”
“姐……”就连原本有些不舒服的江东生，听完盛念笑的这番话，也很是感动，“你不用这样，虽然现在日子差了点，但还完外婆的钱，我们家就会好的。到时候日子会和以前一样。”
盛念笑摸摸江东生的头发：“东生，姐姐是想让爸妈和外婆他们关系回到以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江东生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成礼看着盛念笑这懂事的样子，忍不住感慨：“瑶瑶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笑笑你别说了，家里现在艰难点，但以后一定会好的。就算没有你们外婆舅舅，我也会给你们好的生活，你还是个孩子，这些事不该由你操心，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些事我会自己解决。至于下乡的事就别说了。有什么比得上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
“对，笑笑你别胡思乱想了，家里这样，和你没有关系。”雎素琴上前，轻轻抱着盛念笑，“我妈我哥哥他们，一直都看不起我们，现在就是找理由故意为难我们罢了。尤其是我那个大嫂，我们哪次过去不是给我们甩脸色，总觉得我们是去打秋风，现在好不容易找个理由为难我们，她当然不愿意放过了。”
盛念笑看了眼雎素琴手上沾上碗的污渍，微微躲了下，却没有躲开，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但她很快遮掩了。
盛念笑推开雎素琴，自己后退了一步：“我已经去知青办报名了，这一次，就会跟着大家去下乡。”
“笑笑你……”雎素琴大惊失色。
就连江东生也感到意外，他没想到盛念笑下乡的决心如此决绝。
盛念笑有些感动的看着大家：“我知道爸爸妈妈舍不得我下乡，我也舍不得你们，如果不先去报名，我怕我下不了这个决心……希望等我下乡以后，爸爸妈妈你们和外婆舅舅他们的关系缓和些，你们的生活能回到从前。”
“笑笑……”雎素琴再次抱住盛念笑，“你怎么就这么好，为什么非要这么懂事……”
雎素琴心里飘过一个念头，为什么笑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呢，为什么这么好的孩子和自己没有关系。
“妈妈，你到时候去和外婆道歉好不好？她是老人，你多顺着她点，别和她吵……不管外婆以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都是你的母亲，是我外婆，我不想你们的关系一直这样。”
雎素琴机械的点点头。
江成礼看着盛念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叹息了几声。
江成礼心情抑郁，拿出烟，坐在饭桌旁边开始抽着。
自从家里变得拮据以后，江成礼就格外喜欢抽烟，家里经常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盛念笑看着这样的雎素琴和江成礼，突然有些明白自己想下乡的决心了，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家。
除了因为内心的驱使，还因为这个家不值得留恋，甚至说是她已经很排斥了，能离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当天晚上，雎素琴和江成礼便开始商量着给盛念笑准备下乡的东西，还好，以前准备过，这次不用再准备什么。
…………………………
与此同时，林圩也把自己要下乡的事告诉了自己的家人，整个林家因为这件事都快爆炸了。
林母伸出一根手指，重重的戳了戳林圩的额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被那盛念笑一蛊惑，连下乡这种事都愿意陪着她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蠢的儿子。”
“妈，和笑笑没有关系，她压根都不知道我要下乡。”
“就你这脑子，她用得着亲自说？在你面前提一提，说下乡多么苦多么累，她一个女孩子受不住，你不就乖乖陪着她去了？”林母越想越气，“这盛念笑简直太坏了，怎么就有这样的人。”
“妈，我都说了，和笑笑没有关系，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想她？”
林母冷笑一声：“是我要这么想她，还是她自己干出那些恶心的事？”
“妈，笑笑她很好，你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偏见。”
“我的儿子耶，你长长脑子，动动脑子……”林母忍不住再次拍了拍林圩的头，“她盛念笑到了江家以后，那江雎瑶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以前江雎瑶都好好的，但盛念笑来了，就不对的……”
“那是因为江雎瑶嫉妒笑笑，各种欺负笑笑。”
林母讽刺的双手抱胸：“得了吧，林圩你睁大眼睛自己想，盛念笑穿得好还是江雎瑶穿得好？他们家，到底是谁活得更可怜？”
林圩被问得一愣。
林母叹了一口气：“我的傻儿子，好好想想吧，盛念笑绝对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明明自己吃得好穿得好，还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最懂事她最可怜的被人欺负，就这手段，她盛念笑绝对不是个单纯的人。”
林圩本能的反驳：“妈，你这是对她有偏见。”
林父见这母子两也没有争论出个什么，直接作出决断：“行了，林圩，你也不小了，做事不能这么儿戏。我不准你下乡，这事别想了。”
林圩嘴唇微微动了动，有些不敢对视自己父母：“我……我已经报名了……”
“什么？”这一次，连林父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林圩看到父母的反应，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但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安稳。
感觉第一次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是他自己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不用听爸妈的话，让爸妈也没有办法改变，这让他有些小小的窃喜。
于是林家的所有人全都上阵，轮流指责林圩的行为。
林圩一开始还反驳，到后面，只能默默承受了。
林母哪怕气得呕血，但也只能给林圩准备下乡需要的东西。
……
林母准备着东西，越准备越气，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接跑来敲江家的门。
雎素琴打开门一看，发现是林圩的母亲，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雎素琴，你养的好女儿……”
“你说啥子话，我听不懂。”
“让盛念笑出来。”
雎素琴觉得莫名其妙，这会儿盛念笑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了，她看到林母，有些惊讶，随即又明白了什么：“阿姨，你找我吗？”
“你可真有好本事，自己下乡就算了，还蛊惑我们家林圩陪你下乡。”
“什么？”盛念笑捂着自己嘴巴，一脸惊讶的样子，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林圩……他要下乡？”
“你不知道？”
盛念笑使劲摇头：“他他他……怎么会下乡？”
林母嗤笑：“难道不是你让他陪你的？”
“阿姨，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真的不知道他会下乡，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告诉他我要下乡的事……阿姨，我真的不知道。”盛念笑想了想，“阿姨，你劝劝林圩，让他别下乡，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是儿戏。”
听到这话，林母有些怀疑，难不成自己冤枉了盛念笑？
林母吐出一口气：“他已经报名了。”
盛念笑怔了一瞬：“阿姨，那也不能让林圩下乡……你们不可以把名字删了吗？”
删名字……
林母有些心动，但一想到之前江雎瑶和盛念笑换名字的那事，还有人专门来调查，若不是没有换名字，江家和雎家还不知道怎么呢，她到底害怕，引出别的事来。
“哼，就你聪明……”林母瞪了盛念笑一眼，就算不是盛念笑蛊惑的，也是盛念笑引起的，也不是个好东西。
林母离开后，雎素琴若有所思，随即高兴起来：“笑笑，妈妈还担心你呢，现在林圩陪你一起去，他一定会照顾你的。”
盛念笑没吭声。
雎素琴又想到什么：“你姐姐也在那里，我去找我妈他们要个地址，给她写一封信过去，让你姐姐记得好好照顾你。”
盛念笑惊讶的看了雎素琴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
雎素琴和江成礼，还真的去了雎家一趟，盛念笑为了让他们两家人和好，都下乡去了，他们不能白费了盛念笑的苦心。
陈美淑看到他们两人来，有些惊讶，有些安慰，当然了，她依旧冷着一张脸。
“你们两来干什么？”
“妈，我们来是想通知你一件事，笑笑她这次，会下乡去陪瑶瑶，她不放心瑶瑶一个人在那里……”雎素琴帮着盛念笑说好话，“妈，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不满笑笑，她真的很好，很懂事。”
陈美淑听到盛念笑的名字就觉得头疼：“真的？盛念笑要去陪瑶瑶？”
雎素琴点头：“都报名了，也办好手续了。”
陈美淑听得心情复杂，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盛念笑太苛刻了。
吴兰英一看婆婆这个样子，就知道被说动了，不由得咳嗽了好几声，提醒陈美淑，千万别因为几句话就原谅了他们。
“妈，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陈美淑反应了过来，那个梦，她记得清清楚楚，他们所有人，都清楚，那个梦不是梦那么简单，而是另一种原本应该发生的现实。
“那有怎么，又不是我让她下乡的。”陈美淑冷着脸。
雎素琴有些不解，明明刚刚妈的态度都缓和了很多，这会儿又这样了。
江成礼不喜欢她们这样磨磨蹭蹭的说话：“笑笑是因为你们才下乡的，她觉得因为她不下乡，你们才不喜欢我们，所以主动下乡，让我们来道歉……妈，我也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就当我们做错了吧，你能不能不要对我们那么绝情？”
陈美淑不大理解：“你们这是啥意思？”
“每个月还钱，太多了，可不可以少还点？我们不是不给赡养费，就是现在的钱完全不够用，东生还在长身体，笑笑下乡后，我们每个月还得给她寄东西……”
这话把陈美淑给气得不轻：“哦，盛念笑要下乡，还没有去呢，你们就记得给她寄东西，瑶瑶去了这么长时间，你们怎么就没有想过给她寄东西？”
雎素琴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不是有你们吗？”
吴兰英忍不住出声：“原来瑶瑶是我们家的孩子啊！”
雎素琴也生气了：“妈，你是我亲妈，你总不能逼我们去死吧？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吴兰英跑过来：“说的啥子话？妈生你养你给你们找工作，要赡养费怎么了？”
“我们不是不给……就是每个月少还点……”
陈美淑听得头疼，但到底不忍心他们日子那么差，同意了每个月少给点：“我会同意，是看在东生的面子上，对东生好一点，他可是你们亲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
雎素琴和江成礼一起离开，两人对视了一眼，原来盛念笑说的是真的，雎家的人见盛念笑下乡后，竟然真的会对他们家好一些。
就是太委屈笑笑了。
雎素琴和江成礼并不知道，盛念笑在得知他们没有为她重新准备一份东西，用以前那些东西后，盛念笑心里不大高兴。
以前那东西，都用旧了，而且钱也给得没有以前多。
但无论如何，盛念笑还是和林圩在规定的时间，一起乘坐火车，去青城市的山月村下乡当一名知青。
…………………………
江雎瑶最近有些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上一次这样的心慌，就是她差点被坏人欺负。
这一次的心慌，没有那么严重。
但她还是非常警惕，去打桑叶的时候，都是和王惜因她们一起，而且拒绝去很远的地方，就近打桑叶。
桑叶打回去，不能直接喂，得背进专门放桑叶的屋子，倒在编织的晾晒席子上，把桑叶散开，晾干桑叶上的水分，同时也散开挤压后的升温。
江雎瑶把另一些已经处理好的桑叶取出来，然后去喂蚕。
现在的蚕不大不小，继续喂桑叶，蚕会再粗一整圈。
但这个时候的蚕也很能吃了，喂桑叶的时候，就得把两片桑叶重叠起来铺上去。
喂完所有蚕，也需要不少时间，要是一个人喂的话，喂完的时候，最先喂的那一簸箕，大概已经吃完了桑叶。
蚕食桑叶，咀嚼声汇聚起来，就像在下绵绵小雨。
喂完了所有蚕，江雎瑶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王惜因觉得有些奇怪。
“就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要发生啥？”王惜因不觉得会怎么，余长寿他们的教训太惨烈了，现在提起都让人感到害怕，哪还有人有那样的胆子。
江雎瑶摇摇头：“就感觉……应该是对我自己不大好的事。”
“没啥事要发生啊！”王惜因想了想，“哦，好像听说，又要有知青下来了，一年又一年的，来来去去这么多知青，何时才是尽头啊！”
知青要来……
江雎瑶皱了下眉：“希望来个容易相处的。”
“也是，再来个汪淑云那种，谁吃得消啊！”
江雎瑶耸耸肩：“要求不高，顶多陈珍柔那种。”
“哈哈，这要求，确实不高。”